第194章 婆娑夢境（二）
夢境搖曳，四周都是綠意盎然，陽光和暖，大約是六月的容城。
容大今天格外熱鬧。
畢業季，分手季，但今年，風裏摻着離人淚，還瀰漫著一股——
狗糧的味道。
越家的獨女清歌今天碩士畢業——她本科和碩士都是在容大讀的，不過，本科她學的是文學，碩士學的是音樂。師從音樂學院銀河戰隊——戚老師和辛老師——這位才情與美貌並重的千金二十三歲就拿到了碩士學位，在此之前，她已經發行了不少單曲和專輯，這在人才濟濟的容大也是少見的。
讓人羨慕的不僅是她的豪門千金和學霸身份，她和青梅竹馬姜之問的愛情更是容大的一段佳話。
姜之問今年二十七歲，博士畢業后留校做了建築學院的教師，今年已經升到了教授職位。
拍畢業照之前，清歌在上姜之問的課——她本來不想來的，這太難為情了呀，全校都認識他們倆，坐在本科學生中間，她深感充滿探究意味的目光從四面八方投來，落在她身上，讓她覺得自己像是被聚光燈捕捉了似的——之月非要拖着她來，說什麼，“我哥上課上得可好了，你真的不想看看自己男朋友站在講台上有多帥？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不知道，學校里多少小姑娘擠破了頭想蹭他的課……你不亮明正宮身份，難道就把自己男人推給大家欣賞？”
她不得不承認，自家男朋友真的很帥，如果他不是學了建築，去娛樂圈，也絕對找不到顏值比得過他的……不過，她又不是那麼膚淺的人，看重的是人，又不是他的長相，長得好不好看有什麼關係呢？好看又不能當飯吃……
（其實是可以的。）
話說回來，她環視了教室里一周，哪有什麼擠破頭的小姑娘嘛！也是自己犯傻，居然信了姜之月這丫頭的話，在容大這麼多年怎麼會不知道，建築學院的女生少得可憐，男女比例九比一，這還是大一時候的數據，越到後面，女生越珍稀……
坐在教室里，此時就她一個在聽課的女生——姜之月這臭丫頭，興頭頭地拉她一起蹭課，來了就說困，趴着睡得可香了——她感覺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大家都偷偷瞄她，一個個嘴角藏不住笑。再看看講台上那個，背影真好看啊，身材合度，多一分少一分都不是完美的他。
姜之問剛在黑板上手繪了一幅建築草圖，轉過身來，神色冷冷清清的，對同學們說，“這是學校重建音樂學院大樓的初步構思，大家看看，有什麼需要改進的地方嗎？”
底下同學當即就議論開了——
“這有什麼可改的啊，草圖就這麼好看了，反正我一輩子是畫不出來這種圖的。”
“這個構思……型式完美！”
“我的天哪，教授就是教授，用粉筆都能畫出這麼精細的圖來——這還是草圖嗎？？我平時的作業大概都是用腳丫子畫的……”
“要電腦何用？砸了算了，一堆廢鐵，還不如人家粉筆……”
明明是討論設計方案，結果變成眾人狂吹彩虹屁，講台上的姜之問神色清貴，任底下亂糟糟的，他也光風霽月，目光如深潭，也不看其他人，只看着她所在的方向，順手將手裏的半截粉筆扔出去。粉筆在空中劃出一條完美的拋物線，最終精準無誤地砸中了她——
旁邊的姜之月。
“誰啊！”被砸中的姜之月迷迷糊糊醒過來，憤然起身，四周鬨笑，她本來要炸毛，掃見講台上自家哥哥那張冰山臉，默默坐回去，縮了縮脖子，“下回不敢了……”表面上服軟，內心卻狠狠吐槽，“只是蹭課而已嘛！又不是你的學生，還拿粉筆砸人，姜之問你這麼損真的好嗎？回家跟爸媽告你欺負妹妹！”
見之月被粉筆砸中，她也不由得笑了，讓這丫頭整天作弄人，真是一物降一物，一山還有一山高。不過，下一刻她就笑不出來了——
看着她，姜之問雙手撐着講台，嘴角浮現一個微笑，“上課睡覺的那位同學旁邊穿着碩士服的同學，請你分享一下，對於擬建的新音樂學院，有什麼意見和建議嗎？”
忽然被點到，她嘴角的笑瞬間僵住，餘光里掃見大家都憋着笑看向她——這回是真正被所有人注視了——不情不願地站起來，紅了臉，垂着頭，蚊子哼哼似的回答，“沒什麼意見，只要是你設計的……我都喜歡……”
滿堂大笑，有些比較皮的學生甚至鼓起掌來——這口狗糧真是沁人心脾！
講台上那個嘴角的弧度更深了，“我也是一樣。”
高冷教授五個字勝過千言萬語，整個教室都沸騰了。
十一點五十，剛好下課。下課鈴聲響起，她訝異地抬頭，看見姜之問他走下講台，向自己走來。耳邊是《成熟之前》——她發行的第一歌——竟然連下課鈴聲也換了？今天是幹什麼啊？
她怔住，姜之月促狹地笑着，把她拉起來，推到過道上。
“如果，我的眼看見你，那是心事終於藏不住——”姜之問緩緩向她走來，念着她親手寫下的詩句。
“如果，我的耳聽見你，那是思念在反覆排練——”一步步靠近，他眼裏有誠摯的光彩。
“如果，我的聲呼喚你，那是我真的渴望擁有——”一步之遙，他停下。
“所幸，所有希望的如果，已經是我和你的共有。”一手牽起她手，單膝下跪。
腦袋裏一片空白，她獃獃地看着他，這是做什麼？……求婚嗎？戒指都沒有，空手套媳婦啊？
不知不覺就嘀咕了出來，發現四周又是大笑，臉頰便更紅了。
“當我嫂子，不吃虧的！”姜之月笑得尤為燦爛，不知從哪拿出一個紅色的小絨盒來，遞到哥哥手裏，然後和大家一起起鬨，“答應他！嫁給他！嫁給他！”
什麼嫁不嫁啊……她整個人都變成了熟透的蝦子一樣，熱騰騰的……才不要就這麼嫁給他呢……他還沒說出口呢，她怎麼答應？
姜之問的耳垂也染着緋紅，走了這幾步過來，別人看着雲淡風清，實際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步有多麼不容易。
二十三年，看着她長大。他讀幼兒園，她還只會咿咿呀呀地喊哥哥；他讀小學，她每天都會來找他，說幼兒園裏的糕點有多好吃，小朋友有多有趣——但都沒有他有趣；他讀中學，她會跟他說學校里有男生欺負她，他說別怕，有他在；他讀大學，她面臨高考，焦慮得很，他便揉着她的頭說，這麼聰明，一定可以和他一起讀容大的；他畢業，留校，看着她跟着戚老師和辛老師學唱歌，情不自禁地想，五十年後，他和她會是什麼樣子……
終於，等到了今天，二十三歲的她，畢業了。
其他小姑娘還在讀書，談戀愛，他卻要問她，要不要嫁給他，做姜太太？
願不願意？仰頭看着她，姜之問的喉頭卻一片乾澀，滿心都是柔情，卻說不出話來。
看着他的眼睛，她心滿意足——他的目光已經問出了那個問題。
伸出手，害羞地別過頭，“還不快給我戴上！！”
在眾人的歡呼吶喊中，姜之問重重點頭，將那枚亮亮的戒指，套上她的無名指，“餘生，多多指教——姜太太。”
——悠悠的風吹在耳邊，彷彿是代她呼喚他千遍。
“醒醒，之問！”
姜之問緩緩睜眼，看見自己的面容。
眼前人紅着眼，熱淚盈眶，也不再說什麼，俯身輕點。
位置變換，姜之問抱起沙發上的她。這一刻，所有的幸福都落在了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