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日暮西山
“咳咳咳咳”伴隨着一陣猛烈的咳嗽。一名面黃肌瘦的少年顫抖着身體從床上坐起。
“太子殿下。”兩名原本在旁伺候的宮女見了，連忙跪下。
“扶，扶本宮去見父皇。”少年顫抖着伸手囑咐。
“咳咳咳咳咳”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少年在兩名宮女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走在宮中。
此時，一股詭異的氣氛將整個皇宮籠罩着，直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壓抑。
……
“父皇。”一名身穿龍袍的中年男子站在窗前，目光投向遠方。
此刻，皇城之外，狼煙四起，幾十萬軍隊在相互廝殺着，不時有絢麗的靈氣伴隨着殷紅的鮮血在空中綻放。
兩軍之中一方舉着火紅色鑲金黑邊龍旗，上面烙印着黑色的李字。
而另一方則高舉着淡藍色鑲金銀邊日月旗，上面烙印着的是金色的明字。
無數的廝殺聲、爆炸聲遠遠地傳來。皇城的護城大陣早已岌岌可危，瀕臨破碎。
少年徑直走到中年男子身邊跪下。
中年男子這才轉過身來。此刻大殿之內已滿是人影。有哭哭啼啼的宮女，站在牆角瑟瑟發抖的太監，以及沉默的大臣。
中年男子來到少年身邊，彎下腰，望着少年削瘦的臉龐，眼中滿是溺愛。
這時，兩名太監端着兩個木盒來到中年男子身邊。一個木盒內放着一套粗布衣服，另一個木盒則是空的。
只見中年男子蹲在少年面前，先是將少年頭上的金冠取下放入空的木盒中，又將少年的頭髮解開，從另一個木盒中拿出一把梳子重新梳理后束好。
口中喃喃叮囑：“麟兒，今日你是太子。可皇城一破，你就是小民。你流落在宮外。務必要小心謹慎，啊？”說著，又從木盒中取出一根木簪，插入少年束好的頭髮中。
“見到修行的人，長者當稱呼仙長，幼者可稱為公子。若是遇到平民，老者稱為老爹，幼者當稱呼長兄或老兄。稱儒者為先生。遇到軍士就叫長官。”
中年男子說著，又將少年身上金色的袍子脫下，拿出粗布衣服為他換上。
“萬一，有朝一日，你能保全性命來報父母之仇，勿忘父皇今日之誡!”
中年男子話還未說完，少年卻早已泣不成聲。
“父皇，兒臣，兒臣願意留下來陪您!”少年跪着往前兩步緊握住中年男子的手。
中年男子卻責備的看了少年一眼。
“父皇當殉國，你就不必了。”
說完便不再管少年，直接起身吩咐道：“御靈使楊明輝何在?速率御靈衛護送太子離開皇城。”
一名身着銀甲的年輕人走出人群跪下道：“臣遵旨。”
說罷便上前架起太子準備離開。卻不想太子殊死掙扎，不肯離開。最終還是中年男子出手將其打暈才帶着他離開了皇宮。
十五名身穿普通粗布衣的軍士早已在外等候。楊明輝此刻也已換了一身黑色粗布衣服。在帶着太子踏出皇宮之後，對着皇宮跪下，深深一拜，七尺男兒，此刻竟淚流滿面，哽咽不能語言。身後的人見了，也紛紛對着皇宮跪下，痛哭流涕。
最終還是楊明輝冷靜下來，起身下軍令：“不惜一切代價，護送太子離開皇城!攔路者，殺無赦!”
……
“你流落到宮外，務必要小心謹慎啊。”
昏迷中，父皇的話實在縈繞在顏麟夢中。他不斷地告訴自己這是一個噩夢，只要醒來一切都會消散，然而卻始終無法清醒。
最終，還是在一陣爆炸聲中才迷迷糊糊的恢復了神志。
車外的廝殺聲響徹雲霄。顏麟強忍住胸口的不適緩緩起身，蒼白着臉從馬車窗外望去。
只見刀光劍影間，一道道身穿黑袍的身影在人群間穿梭者，每揮一劍都必有一道血光閃爍。
儘管敵人已經使盡了全力，絲毫不怕浪費浪費靈氣地將一個個道術向他們丟去，卻依舊阻擋不了黑衣軍士的殺戮。
就是在這樣的戰鬥中。馬車緩緩的向前移動着。敵軍的人數在不斷的減少，但自己這一方的人數也在緩緩下降。
顏麟顫抖着身體起來，準備詢問一下情況，剛剛邁出一步，卻是再難以忍受胸口的劇痛，一口鮮血噴出，隨即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車外廝殺的楊明輝似乎感受到了什麼，連忙退回對車內道：“太子殿下身體不好，還是先休息吧。末將誓死護送殿下安全離開。”說罷，便消失了身影，再出現時已是在敵軍之中。
只見他劍上光芒一閃，一顆人頭便已飛出。隨後卻是轉身一個劈砍，一道白芒從劍中閃過，直接將對面數十人斬為兩半。鮮血早已染紅了他全身，他卻依然勢如破竹地在人群中廝殺。
其他人也不例外，他們雖然沒有楊明輝那樣強大的實力，卻擁有着視死如歸的決心和氣魄。
每個人，哪怕看到對方的招數向自己打來，也不屑躲避，幾乎是以身換身的衝上去與對方廝殺。而敵軍哪見過這等氣勢，很快就被殺得潰不成軍。
顏麟見此，也不再說話。獨自坐倒在床上，想着父皇的話，不覺間又一次淚流滿面，他不知道現在已經過去多長時間了。
但他知道，當時一別或許將是永別。
朦朧間，顏麟似乎看到了自己小時候。
那時候，父皇剛剛登基，而自己因為自小體弱多病且無法修鍊的緣故，很多大臣都對父皇立自己為太子的決定很不滿。
是父皇力排眾議，才最終立自己為太子。
甚至為此還和多位皇叔鬧翻，又殺了一大批大臣，才無人膽敢再提異議。
啊，還有那一次。
父皇為了找到能治療自己身體，讓自己能夠修鍊的方法。不顧滿朝反對，放低身段，跨了千萬里的路途，親自前去天道宮求取仙藥。
可惜啊，自己的病最終還是沒有得到治癒。他時至今日也無法忘記當初父皇求得仙藥回來時那欣喜若狂的神情，以及自己在吞服仙藥後身體仍無好轉時那絕望的眼神。
但父皇卻從未因此責備自己哪怕一句，他給自己的永遠是在自己面對生活絕望時的鼓勵。但他的內心，又何嘗不比自己痛苦?
這一切，對於前世在地球無父無母，最終因為重病無力醫治而在絕望中死去的他來說，絕對是比自己的生命還要珍貴的。
然而最終，他卻不能為那個男人做出任何事，還來不及讓那個男人看到自己優秀的一面，那個巍峨的身影就倒下了。
他在倒下前還在為自己考慮，甚至將他的貼身護衛都全部派出護送自己。而自己，卻連陪他一起死都做不到。
或許，自己就根本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不該來到他身邊吧？如果那樣的話，那個男人，或許還能多一些快樂，少一些悲傷與絕望。
淚眼朦朧間，顏麟的意識再次變得模糊。這一次，他好像回到了幼時，父皇笑着講給自己修仙界的奇聞異事，而母后則總是帶着微笑坐在後面安靜地聽。
……
“殿下，我們已經到達凌雲郡。再往北走十里，便是魏國。”最終還是，一道聲音打破了顏麟的夢境。
顏麟睜開雙眼，擦了擦眼角的淚痕。扶着窗沿起身出了馬車，楊明輝連忙上去攙扶。
此刻車外，已經生起篝火，大家坐在篝火邊烤着獸肉，一股香氣在營地內瀰漫，然而整個營地的氣氛異常沉悶，似乎那肉香無法勾動他們的半點神經，甚至有的肉已經烤焦了還未被拿起。
整個營地，除卻顏麟，此時只剩下九人。其他人，都要麼在突圍出皇城的過程中戰死，要麼在之後的追殺中戰死。
大家此刻見到顏麟出現，紛紛起身下跪行禮。哪怕是幾個身受重傷的將士，此刻也是掙扎着起身對着顏麟跪下。
顏麟見此，眼睛再次一濕潤。擺脫了楊明輝的牽扶，強忍着胸口的陣陣劇痛，走上去將他們一一扶起。
卻又因為這一運動，在將最後一個將士扶起后，便坐倒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起來，一抹血紅從指縫間溢出。
楊明輝見此，連忙上前照料。
顏麟的氣息逐漸平穩了下來。他也知道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先是起身在將士們獃滯的目光中，對所有將士深深鞠了一躬。
然後開口道：“今天多虧兄弟們置生死於度外，拚死廝殺，麟才得以逃脫，我顏家血脈，才得以延續。所以顏麟剛剛的一拜，還請兄弟們受下。”
隨後他看了所有人一眼，道：“以後，還望兄弟們不嫌顏麟駑鈍，助我報父母之仇，光復大明帝國!”
眾將士見了，全都淚流滿面，連忙跪下大喝：“臣等，願誓死追隨殿下，效犬馬之勞!”
顏麟感動的看了他們一眼，隨後開始吩咐：“大家廝殺了一整天，也都辛苦了。現在還是先吃些東西好好休息，我們明天一早就離開大明前往魏國!”
說罷，又對楊明輝道“楊將軍，接下來我們在此整頓，還請您先前往附近的城內，打探宮中的消息。途中務必小心。”
儘管心中已有結果，但顏麟內心還是懷揣着一絲希望。
楊明輝此前正有這個打算，這時顏麟派遣，倒也正和他的心意，連忙領命離開。
月明星稀，將士們在顏麟的安撫下又逐漸升起了士氣。大家吃完烤肉之後除卻三個守夜的，在經歷了幾天的廝殺后，早已精疲力竭的他們都沉沉睡去。
然而顏麟卻是坐在樹下，望着東南方，心中逐漸明白了父皇當年安撫自己時的心情。萬般情感，最終只化作一句話“父皇，母后，你們放心吧，麟兒一定，一定會好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