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斬首示眾

第151章斬首示眾

扔了拂塵的玄機子抬手一掌擊在他的肩頭,“斷你手勁腳筋,廢你武功,也難解我心頭之恨!”

高坤苦痛的嘶吼聲中,隱約聽到玄機子說了這麼一句話。

之後他便昏迷了過去。

玄機子為什麼這麼恨他?

他並沒有對玄機子做過什麼呀?甚至因為上次玄機子幫他求情,讓他免於被逐出皇宮之事,他還對玄機子有那麼一些改觀……可玄機子的聲音里,像是對他恨之入骨?

斷了手筋腳筋,被廢了武功的高坤被人帶走。

穆青青縮在寢殿的一角,此時已經胡亂的套上了衣服。

她只想讓眾人都忘了她的存在,忽略了她才好。

原本一切都順順利利,原本一切都照着她的預想在發展。宣文秉回被召回,宣家會被流放。在流放的路上,倘若是出點什麼意外,讓煙雨死無全屍,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吧?

她不管是留在天朝,還是回到西夏,都可以過着讓人敬仰,讓人艷羨的生活。

為什麼……為什麼忽然之間一切都變了?

明明剛剛還是晴空萬里,轉瞬間就暴雨雷鳴?

穆青青抱着自己的膝蓋,縮在屏風的後面。頭埋的低低的,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剛才高坤被斷手腳筋的血淋淋一幕,她看的清清楚楚。

高坤武功高強,卻不是那看起來瘦弱道士的對手。

自己一點功夫都不會,如今高坤都不在了,皇帝也死了,誰還能護住她?

劉素?劉素還在臨安!只要她能混出皇宮,找到劉素,就能跟着劉素回到西夏,做她的皇后。

她再也不想着算計煙雨了!再也不要回天朝了!

讓這些人都忘了她吧,看不到她吧!這樣,她就能躲過今天這一劫,就能混出宮去,就能回到以前那衣食無憂的日子裏了。

其實煙雨說的不錯,是她一直不知滿足,不惜福,比之大部分人,她衣食無憂,身份高貴,且一直有愛她對她好的人在身邊,她很幸運了已經。

她如今知道惜福了,知道自己曾經是錯了……

能不能,能不能再讓她幸運一次……以後再不敢這樣了……

顯然上天是沒有聽到穆青青的心聲。

一雙黑色的皂靴停在了穆青青眼前。

穆青青抱緊了自己的雙膝,好似這樣別人就能看不見她似的。

“這不是穆青青么?曾經的臨安花魁,皇帝寵妃?”冷颼颼的嗓音從頭頂飄落下來。

穆青青顫抖着抬起頭。

眼淚讓她精緻的妝容變得一塌糊塗。

看到路南飛那張陰沉的臉時,她的心好似猛的被人扎了一刀一般,從未有過的害怕,恐懼溢滿心頭。

她咽了口口水,“路,路大人……”

“你與我家少夫人的恩怨,我不感興趣。可你這次居然算計到了我家公子的頭上,算計到我家老爺頭上,你覺得,你還有活路么?”路南飛微微彎下身子,冷冷的看着穆青青,挑着眼角說道。

穆青青抱緊自己的雙膝,“路大人,我,我可以解釋的!不是我,我只是被人利用,真的,對……對了,是高坤!高坤利用我!”

路南飛忽而搖了搖手指頭,“我可不想聽你解釋,自有皇城司審訊之人等着聽你的解釋。”

路南飛一揮手,立即有侍衛上前,將穆青青從地上抓了起來。

“路大人,路大人不要這樣,我和煙雨是朋友,是姐妹……這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是被利用的!我以後不會再和煙雨為敵了,也不敢肖想宣紹了,你放了我吧,放了我吧……”穆青青掙扎着朝路南飛喊道。

路南飛看她一眼,“你是被利用的?”

穆青青連連點頭,“真的,真的是被利用的!我是無辜的!”

路南飛諷刺一笑,“那叫劉素之人,你可認識?”

穆青青倏爾瞪大了眼睛,劉素?路南飛連劉素都知道了?

劉素被抓了?

那不是她的老底都已經漏了?

穆青青驚詫之際,已經被人帶離路南飛面前。

路南飛回眸,看向那被風托起的輕紗薄帳之內,盤膝而坐,雙手放在膝頭,一絲不掛的皇帝。嘴角滿是諷刺。

太子跪在床榻前朝皇帝叩首。

屋子裏一眾的人,都跟着太子,向皇帝行禮。

路南飛雖滿臉不屑,卻也跟着跪了下來。

行禮之後,宮人們上前為身子還未僵硬的皇帝換上龍袍。

太子出了皇帝寢宮,召集大臣,並讓宮中發喪。

大臣們前來之時,太子已經換上了孝衣。

二皇子聽聞太子和大臣們都在御書房,當即便率人闖向御書房。

可人離着還遠,就被皇城司給截了下來。

只放了他一個人進去,他所帶之人,盡數被扣。

二皇子孤立無援,知道形勢對自己不利,只想着先進了御書房再說。找到以前那些支持自己的大臣,總不至於就讓皇位這麼順順噹噹的落到太子手中。

可當他到了御書房之時,正聽見四位父皇身邊親信大臣看着聖旨道:“此確實乃皇上親筆詔書,玉璽也是真的,聖旨無疑,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御書房裏的大臣都朝太子鄭重跪了下來。

二皇子愣在御書房門口,獃獃的看着一眾跪地的大臣,一時恍惚不知身在何處。

抬眼,便看見兄長那隱約含笑的臉,正鄙夷的看着他。

二皇子忽然狂躁起來,“我不信,我不信!這是假的,詔書是假的!父皇分明更喜歡我的!是你,一定是你害死了父皇!昨日父皇還好好的!”

“誰說父皇死了?”太子忽然呵斥道。

二皇子一愣,眾位大臣也抬頭看向太子。

太子冷聲道:“父皇乃是得到升仙,坐化了!你休要胡言!”

“你胡說!你!你就是謀權篡位!你就是大逆不道!我不信!”二皇子面目猙獰,張牙舞爪想要撲向太子。

太子一揮手,立即有侍衛上前,將二皇子拿住。

“二皇子想念父皇過甚,心智失常,有傷人之舉,速將二皇子帶回宮中,着人好好看顧,莫叫他再傷了人!更莫叫他,誤、傷、自、己!”太子冷冷笑着說道。

“你放開我,你放開我!你就是謀逆……”二皇子被人捂了嘴,帶出了御書房。

“眾位大臣以為二弟這是……”太子看向地上跪着的眾人。

“皇上仁愛聖明,二皇子果真是心智失常了!”

“皇上仁厚……”

“皇上寬仁……”

一眾的大臣紛紛說道。

太子略點點頭,抬手讓眾臣平身。

先皇帝駕崩,舉國同喪。

登基大典得過了國喪再舉行,如今仍用先皇年號。但其實玉璽皇位已經到了太子手中,如今對太子的稱呼,也已經改為了皇帝。

太子登臨帝位之後,所下第一道旨意,就是撤回圍守在宣家之外的官兵。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先皇帝面前遭了貶謫的宣家,如今卻是投了新皇的好。

眾臣之中便是有對宣家不滿的,如今摸不透新皇對宣家究竟有多少感情在,也不敢貿然反對新皇的旨意。

煙雨坐在家中,一面搖着搖床,哄着宣瑤期和宣琸入睡,一面側耳聽着院子外面的動靜。

“都撤走了。”煙雨忽而輕聲說道。

燈芯沒有聽清,俯身問了一句:“主子說什麼?”

煙雨抬頭輕笑,“沒什麼,又變天了。”

燈芯抬頭向屋外看去,點了點頭道:“是啊,剛才還烏雲壓頂,奴婢以為定要下一場大雨呢,這會兒雲倒是全散了,眼瞧着日頭都快露出來了!”

煙雨微微點頭,口中輕聲哼唱着歌謠,看著兒子女兒酣睡的容顏,嘴角不自覺露出一抹笑來。

宣家外面圍着的官兵剛一撤走,路南飛就帶人尋了過來。

路南飛策馬疾馳,馬還沒在宣家門口站穩,他就已經飛身下馬,腳步匆匆的向門內跑去。

後面跟着的路明陽和上官海瀾見他急切的樣子,都微微一愣,但也很快翻身下馬,跟上他的腳步。

“公子!”路南飛在書房外見到宣紹的身影,立即抱拳跪了下來。

宣紹回身看他,“快起來,怎麼行此大禮?”

宣紹彎身正欲扶起路南飛,卻見隨後而來的路明陽和上官海瀾也都不由分說的跪了下來。

“你們這是做什麼?”宣紹淡聲問道。

路南飛聲音微微有些暗啞:“這幾年,公子受委屈了!公子不說,總一派淡然,但屬下們看在眼裏,憋悶在心頭!公子就該意氣風發,揮斥方遒,如今……如今公子終於肯重新回來了!”

路明陽和上官海瀾跪着沒有說話,但顯然也是贊同路南飛的意思。

宣紹黑曜石一般的眼眸看不出情緒,只淡淡的看着面前的三人。

“都起來。”

三人未動。

宣紹輕笑,“我既是決定回來,就有許多事要交代你們做,你們是打算就這麼跪着去完成我交代的任務?”

三人一聽這話,頓時掛上了笑意,立即從地上站了起來。

“我們就怕公子您還跟以前一樣,不願去爭取,分明應該是自己手裏的東西,非要礙於那什麼狗屁的君臣之道,甘願忍氣吞聲,看着公子穿着那小吏的衣裳,手裏拿着那單薄的朴刀,咱們心裏都是難受的!”上官海瀾這才開口,好似見到宣紹要有所行動,終於揚眉吐氣了一般。

宣紹微微垂了眼眸,“以前不過是想着一家人,平平順順在一起就好。如今連這麼小的願望都不能實現,連家人都護不住,還忍什麼?”

宣紹口氣雖然十分平淡,但聽在三人耳中,卻是那麼的酸澀無奈。心下不禁都為宣紹感到不值。

卻聞宣紹輕笑,“既是決定要扭轉這受制於人的局面,就要徹底的扭轉過來。派去追帶着召回爹爹聖旨的人,可將聖旨追回來了?”

路南飛立即躬身道:“人還沒回來,但聖旨已經到手,宣旨之人,也就地解決了。”

宣紹點點頭,“這就好,爹爹一心在邊疆作戰,莫要叫臨安之事擾了他的心。”

三人對視一眼道:“是,臨安的事兒都瞞着邊疆呢,一時半會兒,這消息也傳不過去。”

“高坤作威作福這麼多年,在朝中也安插了不少的勢力,如今高坤已經廢了,他這些殘存的勢力,能收為己用則收,不能,就想辦法拔出來。”宣紹說道。

“是!”三人異口同聲,聲音格外鎮定洪亮,好似又回到了當初,在皇城司最是意氣風發的時候。

“嗯。”宣紹點了點頭,“二皇子那邊,找人看着點兒,別讓新皇做的太過分了,如今登基大典還未行,天下人都看着新皇呢,這時候若有什麼污點可不好。人言可畏,提點太子身邊的人,都警醒着點。”宣紹又吩咐說。

“是,屬下明白。”路南飛拱手道。

“行了,沒事兒別總往這兒跑,畢竟宣府如今門楣小。”宣紹略帶嘲諷的笑笑。

“不擔心,這兒也來不了幾趟了,想來新皇很快就會下旨,將原來的宅子賜還給公子!”上官海瀾調侃道。

宣紹但笑不語,揮手讓幾人離開。

二皇子還未在宮外建府,如今仍被人看守在皇子所。

聽着外面對昔日太子的稱呼已經都變成了皇帝,他的心越發的難以安定。

身邊能為他出主意的人已經沒有了,母妃死了,當年他連母妃的屍首都沒能找到。

後來有高坤保着他,指點他。現在高坤自身都難保了。

他該怎麼辦?

他可不覺得太子是什麼宅心仁厚的人,太子會不會一碗毒藥毒死他?

會不會派人害了他?

二皇子這幾日惶恐不安,竟是比剛死了母妃那年還不好過。

御膳房送來的飯菜他碰都不敢碰,便是周泉替他一一嘗過了他也不敢吃,生怕有什麼毒藥,他一入口就會一命嗚呼。

不過幾日的光景,二皇子整個人都消瘦了下來,眼圈也黑黑的,昭示着他這幾日不僅吃不好,怕是連睡都睡不安穩。

新皇來看他的時候,見他這幅憔悴的樣子,心中也是微微一驚。

若不是宣紹提醒他,決不能讓二皇子在這段時間出什麼事,他還想不起來看看二皇子。

原以為是宣紹擔憂太過,如今見了才知道,還是太傅想的周到啊。

他若不來,二皇子是不是自己先把自己逼死了?

“太子哥!啊呸呸……皇兄!您大人有大量,臣弟以前年幼無知,多有得罪皇兄之處,還請皇兄看在咱們兄弟一場的份兒上,莫要與臣弟計較了!”

周泉說,他如今大勢已去,想要活命就得讓新皇對他放心,唯有他不去惦記自己不該惦記的東西,新皇才能安心讓他活下來。

便是委曲求全,也比身首異處的好。

想到當年母妃連屍骨都未留下,他心裏就凄寒一片。

“皇兄您想罵臣弟就罵,想罰就罰,臣弟確實已經知錯了。”二皇子跪在新皇面前,痛哭流涕。

新皇安坐,看着他良久,忽而笑起來。

俯身親手拉了二皇子起來,“二弟這是做什麼呢?快快起來。”

二皇子看着新皇臉上的笑,越發膽戰心驚,站都站不穩。

“二弟快坐,來人,賜坐。”皇帝說道。

二皇子被人按在了椅子上,嘴唇喏喏說不出話來。

皇帝笑道:“朕有那麼可怕?”

“皇兄仁厚,乃是臣弟自知心有愧疚,面對皇兄之時難免心驚。”二皇子說道。

皇帝點了點頭,“你也說了,以前是你年幼無知,朕畢竟年長你幾歲,怎會和你計較那麼多?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如今父皇已經得道升仙,朕剛剛登基,還需二弟從旁協助,你我兄弟同心,共同治理這大好江山!”

二皇子聽得一愣一愣的,不禁抬眼向新皇看去,他真有這麼好?不計較自己曾經對他的算計?不計較自己不止一次的在父皇面前和他爭寵?不計較自己在大臣面前下他面子?

如今還要和他兄弟同心?

二皇子心中驚疑不定,待看到新皇眼中,未達眼底的淺笑之時。猛然低下頭去,心中不禁嘲笑起自己來。都到這時候了,他還存着什麼幻想呢?這不過是新皇的客氣話罷了,他倒還天真的信以為真!

“多謝皇上恩典,臣無德無能,只怕難以堪此重任。今後之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心已足以。”二皇子忽而從椅子上起身,跪地說道。

連對皇帝和自己的稱呼,都從“皇兄、臣弟”變成了“皇上、臣”,真真謙卑至極。

新皇臉上的笑意略深了幾分,“快扶二弟起來,不管你怎麼說,你總是朕的弟弟,流着我趙家的血,便是無功無過,朕也記着你的好。”

“皇上仁厚!”二皇子躬身說道。

“如今瞧着二皇子的病也好了許多,總在皇子所里悶着,難免無趣。朕封你為安樂王,賜住安樂王府,隨時都可離宮。”新皇笑意盈盈的說道。

二皇子一時有些愣怔,新皇今日來,不是為了看他的窘態的?還封他為王?賜他府邸?新皇竟真的不計較以前他那些所做作為?真的還能容得下他?

“恭喜王爺,賀喜王爺,王爺,快謝恩吧?”二皇子身邊的太監周泉,低聲提醒道。

二皇子這才回神,趕緊再次跪地,“叩謝皇上恩典!”

皇帝抬手,“免禮平身,二弟無需客氣。”

說完,皇帝起身,緩緩走了幾步,像是打量着這皇子所,“這兒確實小了些,安樂王府可是比這裏大得多,二弟盡可按着自己的喜好去添置,若是缺了什麼,只管告訴朕,朕定會讓人為你準備的!”

“謝皇上!”被封了安樂王的二皇子已經被這從天而降的驚喜砸的有些眩暈了。

直到皇帝已經離開皇子所,他還有些無所適從的樣子。

周泉在一旁東看看西看看,聲音有些激動的感慨道:“還以為永遠都走不出這皇子所了,沒想到啊……沒想到……這象牙小擺件是王爺您最喜歡的,這個得帶出去。這建窯的壁掛瓶也是王爺您喜歡的,也帶出去。嗯,這套定窯的茶具王爺用着順手,不能落下……”

周泉正一面看一面嘀咕。

安樂王倒是像沒聽見一般,抬腳緩緩走到門口,望着皇子所植被繁茂的院子,望着院中一片盛開的薔薇,自嘲的笑了笑,“當年我以為,這一切都會屬於我,這皇宮,這天下……如今,卻為了他一個小小的賞賜,一個小小的恩典,就這般感恩戴德,卑躬屈膝……呵呵,人生,真是像一場戲一般吶!”

周泉停下嘀咕,看了看安樂王的背影。

安樂王逆着光,瘦弱的身影,那般凄涼蕭索。

剛剛王爺不是還很高興么?怎麼一會兒就說出這番話來?

成王敗寇,本來就是如此。如今能留的命在,還有個王爺的頭銜,不是已經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么?

“王爺……”周泉輕喚了一聲。

安樂王卻是連頭都沒回,“你看着打點吧,我累了,去歇會。”

先皇殯天,停靈七日之後,由新皇扶靈送至宮門外,其餘直到皇陵的路程,由安樂王代為相送。

先皇下葬之後,新皇正是冊封路南飛為皇城司總指揮使。

封宣紹為帝師,並請宣紹任丞相之職。

不過被宣紹拒絕了。

宣紹躲在家中,閉門謝客。

見宣紹拒絕新皇任命為丞相的旨意,眾人十分不理解。不管是站在一旁觀望之人,還是路南飛等和宣紹一向親密之人,都不知道他為何要這麼做。

但宣紹是真的閉門謝客,連路南飛,路明陽等人都被宣家家僕攔在了外面。

路南飛趁着夜色翻進了宣家的院子。

卻在外院尋不到宣紹的人影。靠近內院,卻一時踟躕,不知能進不能進。

內院乃是女眷活動的地方,如今又是夜裏,萬一遇見誰,倒是平添尷尬。

路南飛站在內院之外,猶豫之時,煙雨已經聽到他的動靜。

“路大人來了,相公也不去見見么?”

煙雨抬眼,看到宣紹正將宣瑤期抱在懷中,輕輕的晃着,口中還哼唱着他昨日才學會的歌謠。

宣紹的聲音很好聽,這麼輕輕柔柔的唱着哄孩子的歌謠,比女子輕柔的聲音多了幾分硬朗,他壓低的嗓音卻又透出幾分柔情,更是格外好聽。

宣家的男人看來大都偏心眼兒,宣璟小時候可從沒享受過這種待遇。

宣琸分明在一旁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爹爹,張着小手想要爹爹抱,可宣瑤期只含糊的呢喃了一句“爹……”也不知是在叫爹,還是無意中的發音,就把宣紹樂的直將女兒抱在懷中不肯撒手。

煙雨似乎已經預見到,這宣瑤期定然會被公爹和宣紹給嬌慣成驕橫跋扈的大小姐的!

宣璟小時候雖有宣夫人和宣大人寵着,但起碼他會怕爹爹和娘親。

如今看宣紹對宣瑤期的樣子,只怕將來瑤期不會怕他,騎他脖子上揪他鬍子都有可能。

待宣瑤期終於在宣紹懷中睡着,宣紹將女兒交給乳母抱下去。才回頭看着煙雨問道:“他走了么?”

煙雨側耳聽了聽,“還沒,等在二門外,估計你再不現身,他就準備闖進來了。”

宣紹輕笑,“娘子先歇下,我去去就回。”

煙雨點點頭,目送宣紹出了房門。

宣紹拒絕皇上封他為丞相的原因,他並未向煙雨解釋。

但煙雨見他這幾日似乎心情格外好,臉上的笑臉也多了起來,雖然他的笑臉多半是對着她和對着女兒的。

但他心情不錯,煙雨感受得到。

丞相之事,想來不會到此為止,定然還有後續。

宣紹出了院子,見到路南飛之時,果然見他已經急得要往二門裏闖了。

煙雨聽得兩人去了書房,離得遠,雖夜裏寧靜,但兩人說了什麼,她卻是聽不到的,她倒也未刻意去聽。

不過多半個時辰,宣紹便回來了。

兩人洗洗睡下,宣紹什麼也未說。

又過了兩日,皇帝再次下旨,言辭懇切,請宣紹為丞相,並御賜丞相府,連匾額都是皇帝親自題字,宮中打造,鎏金的匾額都送到了御賜的丞相府邸之內。

這次皇帝未等宣紹拒絕,竟親自出宮,微服來到宣家,親自見宣紹,頗有些請帝師出山,肩負輔國重任的意思。

雖說是微服出宮,且宣家也就在臨安住着,但皇帝的陣仗仍舊是不小,以防萬一,皇城司是緊張戒備,從紫禁城到宣家,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小販,多少行人都是皇城司侍衛偽裝而成。全神貫注,緊張戒備的保護着皇帝的安危。

兩道聖旨,並有皇帝親自出宮相請,宣紹再拒絕,就顯得無禮了。

所以這次宣紹領旨謝恩。

轉瞬間,再次登臨朝堂的政治中心。

皇帝此舉也被傳為佳話。

朝堂之上的風向說變就變,誰能想到半年多以前,還是一聲不響,被貶謫到底的宣家,先是出了個率兵十萬的大將軍,后又出了帝師丞相?徹底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

宣家從三進的院子搬入御賜的丞相府之時,不知羨煞了多少人。

當初宣家遭貶謫之時,拿了錢棄宣家而去的家僕如今更是腸子都悔青了!倘若不是那時候眼皮子淺,如今他們也是丞相府的家僕了,那走出去,都可以用下巴看人的!走到哪兒不被人巴結着?

不過後悔也是晚了,這時候最後悔的應該是皇城司大獄裏的兩個人。

高坤被玄機子斷了手筋腳筋,廢了武功,又被折磨的幾乎已經脫了人形。

穆青青雖沒有受什麼酷刑,但內心的懼怕煎熬,卻是比什麼刑罰都來的更讓人痛苦。在獄中關了一個多月,她已經落得皮包骨頭,面容枯槁,哪裏還能瞧得出當初的美艷動人。

皇城司拿出宦官高坤勾結西夏使臣,送美人穆青青蠱惑聖心,妖言惑眾,敗壞朝綱的證據來。

新皇下令,高坤、穆青青遊街示眾,並斬首與午門之外。

高坤被帶出皇城司大獄之時,許久未見陽光的他多時都沒能睜開眼睛。耳中隱隱約約聽到有人說宣丞相如何如何。他心中微微有詫異,仔細聽了一會兒,還未回過味兒來,人已經被推上了囚車。

他的脖子上掛着沉重的枷鎖桎梏,手腕也已經疼得沒有知覺,囚車晃晃蕩盪,自是不能和當初他那寬大舒適的八抬大轎相提並論。

高坤心中滋味,難以言說。

眼睛漸漸適應了陽光,眼前的一片煞白漸漸褪去,剛能看清周遭景緻的輪廓,迎面一個臭雞蛋砸來。

黏稠的蛋液糊了他一臉,還未清晰的視線又被雞蛋液給擋住。

不知那臭雞蛋是誰砸的,但好似是給圍觀之人起了個頭,臨安多少年沒有遊街示眾再砍頭的熱鬧看了,百姓們群情激昂,掂着一早就準備好的菜籃子,裏面爛菜葉子,擇剩下的菜梗子,臭雞蛋,爛豆腐,不斷的往囚車裏的犯人身上招呼。

後面傳來一聲女人的驚叫。

高坤向回頭去看,但脖子上的枷鎖讓他扭頭艱難。

隱約能分辨出那是穆青青驚呼的聲音。

他嘴角裂開一個凄惶的笑,當初他算計穆青青入宮的時候,如何也不曾算計到,今時今日,他會和穆青青一道乘着囚車,還要一道被砍頭。

他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在總管的位置上逍遙下去。

玩弄朝綱,玩弄那些看不起閹人的大臣們。

他以為只要對付了宣家,對付了宣紹,他就可以高枕無憂的以俯視的姿態,看着朝綱,看着群臣,甚至……看着皇帝……

不曾想,還是將自己玩弄了進去……

身上的血腥之氣,漸漸被腐壞的雞蛋,菜葉子的味道掩蓋,渾身黏膩,有幹了結痂的血,有掛在頭上的蛋殼菜葉子,更有他一直想要擺脫的屈辱……

他一直不擇手段的向上爬,一直算計着別人,到頭來,還是被人算計了……

高坤不知道自己在囚車裏晃蕩了多久。

感覺到頭頂的陽光越來越炙熱,好似從中天直直曬下來的時候,囚車停了下來。

群情激昂,跟着囚車看熱鬧的百姓也被攔在了侍衛的人牆之外。

高坤被人從囚車裏拽了出來,推推搡搡。

這才艱難的撐開眼睛,看着和他一般狼狽的穆青青。

他咧嘴笑了笑,但他的目光掠過監斬台之上的時候,卻是笑不出來了。

因為他看到了宣紹,看到了那個他最想要算計,他自從入宮得勢以來一直都針鋒相對的人。

如今他為階下囚,狼狽至極。

宣紹卻安坐高台之上,清冷高貴。

成王敗寇,簡單的四個字,原來竟是如此的殘忍。

高坤心中憋悶至極,奈何手腳都動不了,只能被人拖着,扔在斷頭台上。他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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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沐煙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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