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太公所求,問志曹操
但是,除了對於戰爭的原始追求以外,還有一些事情是不可忽視的,諸如……後人的處境。
他並不清楚自己為何會復生在千年之後的後代身上,但經過了數十年的思索,終究還是有一些揣度。
在他的推測之中,血脈是極為重要的一點,倘若他仍舊想要在下一個千年之後有再度重活的可能,那麼至少需要將自己姜姓呂氏的血脈流傳到那個時候。
上一世的他顯赫一時,受封齊地,宗嗣綿延六百年,可謂枝繁葉茂。
然而樹大招風,無論是家族還是王朝,終究逃不過覆滅的結果,田氏代齊之後,等待呂氏的結局,是史書之上冰冷的“絕祀”。
是謂絕祀,斷絕宗廟,殺盡子孫,對於一族而言,沒有什麼比之絕祀更加殘忍。
幸而,呂氏執掌大齊數百年,仍舊在田氏遍佈齊國的力量之下保留了點點星火。這些太公後人歷經戰國的兵連禍結,始皇帝的橫掃六國,項劉二人的楚漢之爭,又在大漢治下生存四百年之久,就算深厚的底蘊都會被時光所磨滅,何況顛沛流離的他們。
時至今日,至少在他的記憶之中,只剩下自己這一棵獨苗尚存。
顯赫的呂氏經千年變更,都會落魄到這份田地,若是他想要將這一身血脈再傳承千年,所成所就勢必便要不弱於前世。
很顯然,有兩種方法,一種是幫助大漢再獲新生,自己作為王朝起複的關鍵所在,論功行賞最後位至三公,加上些許安排,或許可以綿延血脈。
至於另一種方法便是另扶新主,將這個支離破碎的大漢徹底送入史書之中,而他便成為開國肱骨,只要後世子孫不生反心,也可保數百年太平。
用這兩種方法,都可以讓呂氏傳承下來,至於朝代更迭之時是否能夠留有血脈,就不是人力所能算及的事情了。
而毫無疑問,選擇第二種方法會更加長久。因為大漢國運早在兩百年前便斷絕過一次,光武中興等同於枯木逢春,時至今日大漢氣數又接近枯竭,就算憑藉諸多奇人再度續命,恐怕也難以支撐多久。
而在廢墟之上建立的全新王朝,則至少擁有着無窮的可能,相比之下,孰優孰劣顯而易見。
因此,他本來是想要投身與項明麾下的,在他看來,項氏的境遇與呂氏相近,甚至比起呂氏還要慘烈,很難想像,一個家族可以不遠萬里前往人跡罕至的荒原,背井離鄉在環境極端惡劣的情況下傳承數百年之久,期間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而正是這樣痛苦的磨難,才鑄就了項明這樣一位天生的王,此人勇武過人,比起帝辛還要悍勇數倍,在戰場上的表現全然不輸其先祖。
與此同時,此人還擁有着姬旦一般的治國之能,其推行的制度在他看來雖有弊端,但對於百姓而言絕對是利遠大於弊,若是按照書中的說法,這便是內聖外王之人。
雖不知德行如何,可單憑對方展露給天下人的一面來看,此人若能成事的話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一位史書中的君王。
可他若是上門投奔,便落了下乘,於是便想到用這樣刻碑的方法,引誘對方前來尋訪自己。
事實上,不僅是岐雲坡處的碑文,他同樣在軒轅關外留下痕迹,倘若這兩處都被項明所忽略,那麼或許只能說明兩人無緣。
但他怎麼也沒能想到的是,聯軍在雒陽城下因二帝爭輝之事四分五裂,項明則是攜大軍一路東行,沒有從曹操牧守的豫州經過,從而錯過了再世的太公。
當然,就算太公有通天的本領,也無法預測事件的發展,加之二帝爭輝事關大漢威嚴,具體情況被朝臣及諸侯心照不宣地壓了下去,雖瞞不了悠悠眾口,卻也能將消息拖延一些時日。
因此,他無法知曉項明軍的動向,此前的種種佈局只吸引了求賢若渴的曹操。
他不知曉雒陽城外的情況,但見到曹操之後也可以推測出事情超出預期,按照常理來說,曹操作為豫州刺史,在戰爭結束之後是絕對無法放任其他諸侯自行借道回返的,最起碼也要派出一隊士兵加以約束。
而項明作為一名迄今為止未嘗一敗的諸侯,區區一隊士卒絕對看管不住,最佳的解決辦法是與對方一起回返。
既然曹操能夠獨自前來尋訪自己,那麼也就意味着項明並不在豫州境內,或許是繞路回返,或許是已經離去,終究是與自己失之交臂。
想通這一點之後,眼前的曹操就算並非他的最佳選擇,也不失為一種選擇。
於是,他第一次抬起頭,迎上曹操的灼灼目光,緩緩問道:
“不知譙侯志在何處?衛霍?文成公?文終公?亦或是……”
這是他最為顧慮的一點,無論是項明還是秦正,兩人雖然都沒有豎起反旗,但二人一為霸王後裔,一為嬴秦宗嗣,在這樣一個時間起勢,明眼人都知曉他們的目的。
可曹操不同,其人雖然有將相之才,但卻似乎沒有表露出凌御山河的雄心壯志。
說到底,他的目的是協助君王完成大業,而非偏安一隅,在一州之地固步自封,若是曹操胸無大志,那麼就算對方生出殺心,他也只會趨於委蛇,而非真正效命。
“這……”
一時間,曹操被對方問住,有些無言以對。
若是暮年的曹操,或許會立刻以“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相答,可現如今的他,還是欠了些許火候,不知如何回答。
對方展露的才能顯然是冰山一角,也足矣壓制荀攸這樣的善謀之士,那麼對方的真實本領即便不如太公,恐怕也相去不遠,乃是真正的王佐之才。
所謂王佐,一來是擁有治國才能的頂級人才,但從另外一方面來說,這類人才生來便是為了輔佐君王的。
王侯將相,顯然是以王為首,追隨一方諸侯和天下共主,無論是獲得的回報還是發揮能力的機會都不可同日而語。
對方這類人,顯然是有資格並應當輔佐君王的。
那麼,自己的志向又是什麼?真的有資格讓對方投身麾下嗎?
面對這位太公後人的詢問,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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