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罪魁禍首
“冀州牧袁紹謀害天子及公卿百官!”
“袁氏四世三公,竟然生出這樣的畜生!”
“其弟袁公路扣押太傅馬日磾、奪取符節、肆意封賞部將,已經狂悖不堪,如今袁本初更是毒害天子,袁氏一門,雖嫡庶有別,然終為豺狼!”
“大漢尚書令、臣陳紀代天子昭告天下:
袁氏公然謀逆,毒殺天子、皇后、貴人、公卿、將軍百餘人,有漢四百年來,未嘗有如此之大逆狂凶,其罪十倍於莽、卓,實乃天地不容、人神共憤!凡大漢十三州之長吏,皆令各整義兵,羅落境界,舉武揚威,並匡社稷,則非常之功於是乎著。
其得袁紹首級者,封萬戶侯,賞錢億萬。部曲偏裨將校諸吏降者,勿有所問。廣宜恩信,班揚符賞,佈告天下,咸使知聖朝有懸滅之難。如律令!”
六月二十八日。
身處鄴城的袁紹收到了這樣一封檄文。
這封檄文上沒有“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的傳國玉璽印章,卻擁有從天子印璽、太尉、司徒、司空、乃至尚書台所有官員的印章!
反覆看了三遍,袁紹才終於確認,這封檄文……竟然是真的!
看着檄文上連成一排的官印,他忍不住手腳冰冷,渾身顫抖,最終發出了一聲嘶吼,直接掀翻了案幾。
“孤……孤沒有投毒!”
而後他瞪大了雙眼,惡狠狠地盯着滿座文武,彷彿要從他們之中找到那個“得力幹將”:
“說!這是誰幹的好事?!”
袁紹以名門自居,向來待下寬厚仁慈,但如今他驟然發火,所有人仍然感覺得到,他聲音里的那股寒意。
只有他最為倚重的治中從事審配出席勸道:
“明公稍息雷霆之怒!既無明公口令,眾臣絕對不敢擅自行事!”
其他人連忙附和:
“正是!”
“正南先生說得對!”
“我等忠心耿耿,豈敢胡亂行事!”
袁紹忿忿不平地看着站在廳中的那個年輕人:
“足下特意送上此等檄文,究竟是何人?”
年輕人一襲孝服,平靜的神色之下卻難掩憤怒:
“我乃大漢尚書侍郎、弘農楊修,特意來到鄴城,只是想親眼來看一看,讓我楊氏滿門族滅的罪魁禍首,究竟長得如何面目?!”
袁紹一驚,忍不住問道:
“弘農楊氏?那……太尉楊文先(楊彪)……”
楊修毫無懼色地打斷了他的話:
“太尉楊公正是先父,拜袁公所送糧谷所賜,楊氏滿門忠良,如今只有我一名成年男子而已!”
袁紹一愣:
“糧谷?孤……孤未曾派人供奉糧谷啊!”
楊修冷笑了一聲:
“五日之前,袁公部下大張旗鼓來到聞喜,送上糧谷千石、絹布五百匹,陛下大為欣慰,當場下詔拜你為前將軍、封鄴侯、食邑三千戶,然則只是熬煮了一碗肉糜,就直接駕崩!先父、先叔父及公卿百官,只要喝了肉糜之人,無不毒發身亡,死狀慘不忍睹!此事尚有三萬人可以作證,你今日就算殺了我一人,也逃不了天下悠悠之口!”
袁紹渾身一抖,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此事……必是有人栽贓嫁禍!孤世受國恩,豈會如此悖逆?!賢侄且勿動怒,孤必嚴查此事,而後……”
他還沒有說完,楊修已經再次將他打斷:
“夠了!敢問袁公,冀州可有一位將軍,複姓淳于?”
坐在田豐、對面武將之首的淳于瓊愣了一下,卻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只能拱手道:
“吾乃潁川淳于瓊。”
淳于瓊成名多年,就與袁紹、袁術、曹操並列為漢靈帝的西園八校尉之一,與剛過二十的楊修自然沒有什麼交集。
楊修也不認識他,只是問道:
“淳于仲簡?潁川人士?”
淳于瓊硬着頭皮點頭:
“正是。”
楊修昂然道:
“那日送糧之人,自稱就是淳于仲簡將軍的部下!”
淳于瓊如遭雷擊,袁紹卻已經拍案而起:
“來人!將淳于瓊拿下!”
廳外十餘名壯漢立刻魚貫而入,將呆若木雞的淳于瓊直接五花大綁,聽候發落。
楊修冷笑了一聲,向著袁紹拱了拱手:
“袁公今日若是不殺楊某,這就告辭了!”
袁紹伸出右手,想要阻止,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能看着楊修飄然離開。
直到楊修身影消失,他才恨恨朝着空氣砸了一拳:
“仲簡!你……害死我了!”
淳于瓊涕淚交流地跪倒在地:
“袁公!我、我實在沒有派人送糧啊!袁公!你知道我這個人向來膽小怕事,這種誅滅九族的事情……我怎麼可能有膽子去做啊!袁公!!!我力勸韓馥,這才不動刀兵取得冀州!袁公!你、你、你不能聽信讒言!!”
他的聲音越發凄厲,因為他看到袁紹的表情慢慢變得猙獰起來。
袁紹緩緩站了起來,盯着他問道:
“淳于瓊,你究竟是誰的姦細?!”
淳于瓊驚愕交加:
“袁公!我對你忠心耿耿啊!”
袁紹緩緩搖頭,聲音之中全是狠厲:
“你派遣私兵,毒害當朝天子皇后、公卿大臣,又栽贓當朝重臣,令孤背負如此惡名,如此手段,實在令人髮指!孤與你相交二十年,自問待你不薄,卻沒想到你一直包藏禍心、竟然要至孤於死地!”
淳于瓊也是從政二十年的老江湖,聽到他如此說話,心情更是絕望:
“袁公!我……”
他只說了三個字,就看到袁紹拔出佩劍,直接甩了出來!
淳于瓊來不及躲避,竟然被這柄利劍當面刺進胸口!
眼看着這位冀州最有資歷的宿將慘死當場,滿座皆是嘩然!
但……又有誰敢出頭勸說呢?
袁紹今天怒火正盛,必須找人發泄!
殺完替罪羊的袁紹頹然坐下,看着瑟瑟發抖、不敢開口的部下們,有氣無力地說道:
“傳令下去,先皇被奸人所害,不幸駕崩,從即日起,禁止飲宴歌舞,所有官吏、士卒、百姓,都要為先皇披麻戴孝!”
他喘了口氣,又說道:
“淳于瓊實乃……李傕、郭汜之姦細,此等叛軍,眼看不能控制天子,便派人毒害,罪大惡極,人神共憤!孔璋,你替孤擬寫一道討賊檄文,昭告各地諸侯,讓他們與孤共同討伐叛賊!”
被點了名字的陳琳小心翼翼地行禮:
“喏……”
袁紹抬了抬眼皮,怒斥道:
“你是不是沒吃飯?孤為何聽不到你的聲音!”
陳琳差點尿在地毯上,連忙提高了三個八度:
“喏!!!”
-
淳于瓊的熱血還在流淌,一行人馬悄然渡過黃河,抵達了百廢待興的洛陽。
“文和先生!”
早已得到消息的陳飛特意帶着文武官員,出城十里列陣相迎。
賈詡倒是沒有想到,自己會得到如此隆重的禮遇。
看着一揖到地的陳飛,賈詡腦門上的友好度直接上竄了10點。
——沒錯,最早認識陳飛的賈詡,對他的友好度如今也堪堪達到80點而已。
賈詡連忙上前兩步,將他用力扶起:
“你如今身為堂堂車騎將軍,豈能對老夫行此大禮?”
陳飛正色道:
“若非先生當年救濟,陳飛早已死於亂葬崗之中。今日無論有何成就,皆來自先生之功!”
站位稍後的郭嘉忽然感覺鼻子裏有些發酸,他揉了揉鼻尖,向陳飛行禮:
“郭嘉拜見君侯!”
陳飛這才將目光轉向了他,伸手將他扶起:
“奉孝辛苦,這一個多月……清瘦了許多啊!我剛剛研發了數道新式菜品,晚上一定好好犒勞犒勞你!”
郭嘉忍着酸楚,微笑着答道:
“多謝君侯!一聽到新式菜品,郭某現在已經口水直流了!”
賈詡咳嗽了一聲:
“雲龍,這位是我大漢尚書令陳令君。”
陳飛當然早就得到了消息,只不過在他心中,十萬個陳紀也不如一個賈詡,所以只是平常對待。
陳紀已經六十七歲,鬚髮皆是雪白,只有一口老牙堅守崗位。
根據履歷顯示,這位當世大儒一直隱居家鄉教書著作,從不參與朝政,直到六年之前董卓秉持朝廷,這才迫不得已應召入朝。
六年之前,他也年過六旬,但董卓急於利用他的影響力,這才威逼利誘地把他請了出來,誰想到這六年下來所經歷過的事情,卻比之前六十年加起來還要跌宕起伏!
陳飛對老人還是十分尊敬的,躬身行了一禮:
“久聞陳令君之名,文和先生與我書信之中,多次稱讚陳令君於亂軍之中匡佐朝廷,今日得以拜見,實在幸甚。”
陳紀同樣躬身還禮:
“陳車騎謬讚了,老夫本無令德,只有一些虛名,身為尚書令,既不能驅逐叛賊,亦不能護佑君王,如今只願返歸故鄉,頤養天年而已。”
陳飛微微笑道:
“陳令君舟車勞頓,確實需要好好歇息。對了,我在潁川開辦了儒學書院,荀仲豫、胡孔明、司馬德操等先生皆在此處教書論道,元方先生若有閑暇,還望屈尊前去指點。”
陳紀擺了擺手:
“這些都是當世大儒,老朽豈有資格指點?若是能去聆聽一二,已是極好。反而是陳氏諸多子弟,皆賴陳車騎照拂了。”
作為最早投效陳飛的名門,陳氏一族也得到了對等的待遇,陳紀的兒子陳群,已經官至東平太守,族弟陳忠、以及幾名侄子,也紛紛擔任縣令、縣長、郡曹等職務,各個都是手握實權,綜合來看還要勝於荀攸、郭嘉。
畢竟,荀氏、郭氏都沒有專心效力於陳飛,他們在曹操、袁紹那裏都有投資,而陳氏除了身在朝廷的陳紀之外,其餘族人卻全都效力於陳飛麾下,得到優待理所當然。
等到他們說完了正事,賈詡這才拿出了陳紀的那道詔書,朗聲道:
“車騎將軍、都督兗豫二州及河南軍政、假節鉞、武功侯陳飛聽詔。”
陳飛似乎愣了一下,而後退後一步,躬身道:
“臣在。”
賈詡清了清嗓子,聲音遠遠傳播開來:
“大漢尚書令、臣陳紀代天子昭告天下:
袁氏公然謀逆,毒殺天子、皇后、貴人、公卿、將軍百餘人……如律令!”
陳飛越聽越是驚怒,等到賈詡念完詔書,他已經怒火中燒、不能自已!
他想要上前接詔,卻雙膝發軟,直接跪倒在賈詡面前,而後嚎啕大哭起來:
“陛、陛下!陳某在洛陽安撫百姓、修繕宮室,只為迎候陛下返回東都!不料逆賊兇殘,竟使天子蒙難!”
他怒捶地面,頓時塵土飛揚:
“袁紹!你弟袁術,連結盜匪,侵佔州郡,擅自稱伯,為禍淮南,尚且不敢僭越禮數,袁紹號稱名士君子,卻敢公然毒害天子,此等逆臣,中華上下千年也未嘗有也!”
他抹了一把臉,繼續嚎哭:
“早在長安之時,我雖未親眼拜見陛下,卻知陛下年少英睿,頗有文景、光武之風,原想在豫州做出一點成就,得以輔弼陛下,再度光復漢朝,卻不料再也不能親見陛下聖顏、聆聽陛下教誨,此臣終生之大遺憾!嗚呼陛下!哀哉陛下!痛哉陛下!哀哉陛下!”
或許是太久沒有感情爆發,他的嗓子已經有些沙啞。
他指着天上的太陽,咬牙切齒地說道:
“袁紹!你不要猖狂!我陳飛在此立誓,總有一天,我要將你這亂臣賊子的狗頭親手割下,用來祭奠大漢的歷代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