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天意
“臣陳飛,拜謝天恩!”
六月二十日,陳飛在洛陽接到了朝廷的封賞詔書。
跟隨徐晃一同來傳達詔命的朝廷使者有兩人,主使為謁者僕射楊眾,副使則是黃門侍郎鍾繇。
楊眾將詔書交給陳飛,這才滿面笑容地說道:
“早在長安之時,就常常聽文和公稱讚陳車騎少年英才,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虛傳!”
陳飛看着他頭上絲毫沒有變化的數字“0”,清楚地知道,對方的笑容絕非發自真心:
“楊僕射謬讚了,飛乃鄉野之子弟,本就不通禮法,如今能夠有所成就,全是僥倖而已。”
楊眾又和他客氣了幾句,這才道明了意圖:
“陛下返京在即,擔心洛陽宮室焚毀嚴重,所以特意令我二人留在洛陽,負責修繕督造。老夫深知京畿百姓流散甚多,想要徵發民力十分困難,少不得還要勞煩陳車騎鼎力相助。”
陳飛笑着答應:
“這是陳某應盡之責,豈敢推辭。只是不知,陛下預計何時可以返京,我也好有所準備。”
楊眾稍一思索,給出了一個答案:
“河東至此不過三百餘里,雖有延綿山路,但好在沿途無人阻礙,只要天氣尚可,兩個月……應該足矣。”
快馬疾馳和大軍行進,這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劉協當然可以率領羽林軍飛馳洛陽,但是這個方案顯然不太安全,而另一個方面,楊奉、董承、伏完、張楊,他們都等着回到洛陽繼承董卓的事業,又怎麼會讓他輕易脫離控制?!
陳飛微微頷首,也順便談了自己的困難:
“今年開春以來,我就指派官員徵調役夫修繕宮室,只是董卓那把火實在可惡,幾乎將整座皇宮焚燒殆盡,我雖然時常督促,但畢竟人力、財力短缺,至今僅僅復建了三座宮殿而已。”
楊眾也是官場老人,知道時局艱難,倒不至於指責他懈怠,嘆息了一聲后說道:
“朝廷也有顧慮,所以多日之前就已經派出使者前往各地,要求各州貢獻錢糧,就連荊州、益州也有傳令,劉景升、劉季玉都是漢室宗親,想來也不會坐視天子陷入困頓吧?”
他說得其實沒有一點底氣,遙想當年,涼州軍閥亂政之時,朝廷原本指望益州牧劉焉來長安救駕,結果劉焉直接回復:“漢中米賊斷道,不得復通”,劉協和公卿百官也沒有任何辦法,如今漢室更加衰弱,這些白眼狼豈非更加沒有指望?
他們又寒暄了片刻,陳飛指派了河南尹楊原招待使者,自己卻和徐晃單獨密談。
“朝廷如今的狀況……很是不妙。”
徐晃的措辭有些謹慎:
“伏完、董承的兵馬損失殆盡,已經失去了護佑天子的能力,而且根據文和先生的了解,董承在渡河之際,派人暗中行刺伏皇后,被人當場識破,因此伏完、董承的關係也已經宣告破裂,只不過限於形勢,沒有公開翻臉罷了……”
陳飛忍不住皺起眉頭:
“當時如此危急,這兩位外戚竟然還互相傾軋,大漢朝怎麼可能延續下去?!”
徐晃被他這句“謀逆之言”嚇了一跳,連忙低頭,繼續陳述自己在河東所看到的事實:
“河內太守張楊親自率領五千精銳前去勤王,看似無比忠誠,但誰都知道他與呂布私交甚篤,無論是公卿士卒、還是楊奉等白波渠帥,都不敢對他親近,楊奉等人甚至對他十分雞蛋。因此文和先生已經斷定,張楊沒辦法掌控朝廷,只會被各方勢力共同排擠出去。”
既然賈詡都做出了判斷,陳飛也就不需要浪費腦力再去分析,他只是稍加思索,就對徐晃吩咐道:
“你在洛陽稍稍休整數日,而後帶領五百精銳渡河北上,一方面打探消息,另一方面……隨時接應賈、郭二人。”
這一個多月,徐晃在朝廷與陳飛之間往返多次,雖然沒有任何人明確告知陳飛的意圖,但他多少也領會到了其中的深意,聽到陳飛的吩咐之後,他第一時間肅然領命: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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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天就像娃娃的臉,說變就變。
當朝廷的大軍剛剛挺進太行山最南側的王屋山時,早上還艷陽高照的天空驟然變得無比陰沉。
還沒有等人反應過來,豆大的雨點就噼里啪啦從天而降!
甚至還夾帶着如同雞蛋一般的冰雹!
有些步兵第一時間舉起盾牌,勉強擋住了冰雹的襲擊,但更多毫無準備的人群只能發出了一陣鬼哭狼嚎的慘叫!
好在山中多有窯洞,禁衛軍連忙攙扶着天子、皇后、公卿們前去避雨,然後看着洞外的宮女、士卒們四處逃竄。
渾身濕透的劉協看着一名被冰雹砸中腦袋的宦官在地上抽搐不止,周圍的士卒卻沒有一人伸出援手,反而任由他被亂人踏死,忍不住瑟瑟發抖起來:
“莫非天要亡我?”
和他一起鑽進窯洞的伏完連忙安慰起來:
“陛下切勿自責,歷來史書記載,盛夏時節本就常有暴雨,與天意並無關係。”
司空張喜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勇敢地站了出來:
“若陛下認為天意降罪,臣身為司空,罪責難逃,請求免職!”
出現災禍就免除三公職務,這是東漢以來的傳統,一般來說,日食流星免太尉,旱災瘟疫免司徒,地震洪水火災免司空,此外還有雌雞化雄、死人復生、集市門壞、樹木倒長、連體嬰兒等等,都是三公免職的正當理由,這也是東漢中後期三公往往就任時間都很短的原因——這當然也方便了漢靈帝賣官鬻爵,畢竟一個三公的職位至少要好幾百萬。
劉協看着外面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屍體,無力地擺了擺手:
“張公無罪。”
看他沒有追究責任,張喜稍稍鬆了口氣。
太尉楊彪則嘆了口氣,眉宇之間全是憂愁:
“暴雨之後,山路必然泥濘,大軍又要耽誤數日了!”
而在數十步之外的另一個窯洞裏,賈詡卻一點都不擔心。
他掏出了一包腌菜、幾條肉乾、一塊烙餅,有滋有味地吃了起來。
尚書令陳紀湊了過來,賈詡看了他一眼,笑着向旁邊挪了挪:
“陳公若是不嫌棄,便與我一同湊合湊合?”
陳紀二話不說,一屁股坐了下來,絲毫不顧潁川陳氏的家風,抓起一條肉乾就嚼了起來:
“長文(陳群)這個不肖子孫,明知道他爹在這裏受苦受難,卻從來沒有給老夫送過一點東西!”
賈詡哈哈而笑:
“陳公可不要怪罪長文,如今他剛剛接任東平太守,可謂百廢待興,你與他之間信息又隔斷多日,就算想要盡孝,也有心無力吧?”
陳紀愣了一下:
“東平太守?東平王……莫非故去了?”
——東平原本是諸侯國的封地,陳飛改國為郡,雖然只是一個名稱的變化,但其實已經形同謀逆。
賈詡搖頭,稍稍壓低了聲音:
“陳雲龍接收兗州之後,以東平、濟北二國合併為東平郡,交由令郎管轄。”
陳紀似乎忘記了自己剛剛關注的重點,反而欣慰地撫着鬍鬚笑道:
“這也是一個大郡了,長文今年才二十六歲,如何能夠擔此重任,雲龍此舉實在欠缺考慮。文和若是有機會,不妨勸說一二,這個不肖子孫,還是要多多磨礪才是。”
他雖然左一句“不肖子孫”,右一句“多多磨礪”,但滿臉掩飾不出的笑意早就將他出賣。
賈詡和他一邊談笑,一邊觀察着外面毫不停歇的暴雨,心中卻多少有了點奇怪的想法。
【這場暴雨過後,原本就快要見底的糧食恐怕更加所剩無幾了吧?】
【這樣一來,郭奉孝的陰謀……豈不是更加容易得手?】
【難道……天意真的徹底拋棄了大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