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從未動心
李沂舟沒有立即作答。
23歲大學甫一畢業便跟着祖父接管公司,殺伐果斷的李沂舟又一次因為南麓感到無所適從。
他真的十分不喜這種手足無措、心緒不寧的感覺,讓他感覺自己受人牽制。人應該是馴服情緒的主宰者,而不該被它牽着鼻子走。
他摘下眼鏡,修長如玉的手指撫着鏡腿,無意識的敲擊着,這是他下意識緩解壓力的動作。雖然此時好似一切於事無補。
商場多年磨鍊的心性還是讓他壓下內心的涌動硬着聲音回復:“是,因為我們是朋友,十年的朋友,比之飄忽不定的愛情,我認為,你我現在這樣的關係更為合適,穩固。我們作為朋友,作為工作夥伴,會遠比作伴侶更為合適!”
“如果我訂婚可以讓你那些念頭打消,我會覺得這個決定十分正確!”
這些話如同離弦之箭刺在南麓的心上,她覺得自己都快要站不穩了。
她顫聲道:“如果你非要一個妻子,為什麼是許恬兒,為什麼是她?是因為她的家世嗎?”
南麓最後一句發問,已然破聲。
她噙着眼淚,搖搖欲晃,似乎快要支撐不住。
李沂舟瞧着眼前的姑娘,那樣崩潰絕望,漸漸與心底那個揮之不去的身影重合。
畫面交織間,虛虛實實。
他心下更加堅定自己之前的想法,絕不能讓南麓變成那樣,那樣絕望又瘋狂的人。
他冷下心腸,無視心底的感覺,強硬地:“因為許恬兒懂得世家聯姻的規則,她能合適的做好李家的主母。我與她都不會因感情影響公司,影響家族!都可以以個人利益為後,家族公司利益為前。你,南麓可以做到嗎?”
“若是外面有人來找你,告訴你我與她有私情,你是不是依舊還能冷靜處理,還是比現在更崩潰?”
“結成姻親的集團之間,所提供的抱團取暖,資源共享,你能提供嗎?”
南麓啞口無言,李沂舟真是個絕佳的領導者,極好的上位者,刀刀見血。
儘管她貼近這個圈子數年,還是摸不透、學不會規則。也邁不進去,在資本的局中,她永遠是被清出去的那個配角。
到了這樣一敗塗地的田地,南麓還是想最後再問問李沂舟。
就算自己這段感情在所有人眼裏卑賤可笑,就算李沂舟從未珍惜在意,潑了南麓一次又一次冷水意圖讓她清醒。
可她卻不想讓這段感情曝屍荒野,到底是要挖個坑徹底埋葬。
是李沂舟讓她心動,陷入這其中多年,無可自拔,幾乎燃盡了南麓的一切。
那不如就讓他親手把自己心裏這點最後的火苗熄滅。
南麓無力的扶着一旁的沙發,問出最後一個讓她苦苦思索多年的問題:“李沂舟,這十年裏,你有沒有對我動過心呢?”
李沂舟瞧着眼前的姑娘,多年摯友,南麓在他心裏頗有分量,他最不希望傷害她,可她現在淚盈於睫,不堪一擊的模樣卻都是他一手導致。
就如同母親知道李浩外面有女人時一樣面色如糠,瀕臨崩潰。
短短的幾秒,他心緒不定,腦海里閃現過許多畫面。速度之快的讓他抓不住或也不敢抓住。
男人的沉默,讓南麓快無力支撐。她不是傻子,沉默在成年人的世界裏就是一種回答。
可她緊緊地盯着李沂舟,等待最後的宣判來臨。
南麓非要聽李沂舟親口說出來。
李沂舟直直地對上南麓的眼神,冷聲:“沒有。”
男人面不改色,拳頭卻攥得緊緊的。他不斷的告訴自己這是最好的選擇,對南麓來說不必去經受磨礪那樣多的事,這是對的。
他心下感覺慌得很。不知道為什麼。
南麓長呼了口氣,心裏那座堡壘最後的一塊木頭就這樣轟然倒塌。
“談什麼喜歡呢,原來連動心都沒有過啊。”細想想她既然一直將自己的位置看得清楚,又怎麼能期盼高高在上的人會被打動,給予感情呢。
是自己蠢!
南麓覺得那歌詞唱的真對,忍住眼淚,她此刻唯有忍住眼淚,一文不值的眼淚掉出來也是惹人笑話。
李沂舟望着眼前的女人,她噙着眼淚,搖搖欲晃,苦笑着,沒有對他進行任何攻擊謾罵,可自己心裏既慌又怕。就算攥拳到青筋頓起。卻也緩解不了他心中半分痛楚。
南麓轉身就走,眼淚轉瞬即下。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她一次次用力擦去,卻怎麼也擦不幹凈。
推門前,她深吸一口氣。用力揉揉眼框,大步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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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門口神色各異的眾人。或嘲笑或戲謔或擔憂的目光,南麓全當看不見。僵直的走到自己的位子上。拿起包,正要向電梯走去。
沒走幾步,正對上了方凱關切擔憂的目光,她覺得委屈再也憋不住了,淚如雨下。
方凱不同於旁人,他與南麓、李沂舟多年共榮辱,互相攙扶到現在的地步,於她是至交好友,如兄如友。看得清南麓的情意,也知她多年隱忍,在這其中越陷越深。
今天流言一起,他便十分掛住南麓,知道南麓進去便是跟李沂舟攤牌。隔音極好,裏面沒露出什麼聲響,可瞧見南麓失魂落魄的模樣,再沒有什麼不明白了。
他迎上去,不知該說什麼,也不知該做什麼,只得輕拍了拍南麓的肩膀,以示安慰。眼帶關切地緊盯着南麓,怕她有什麼閃失。
南麓抬手抹去淚,朝方凱點了點頭,示意她已接收對方的安慰。
這是她多年所接受的家教,讓她能做出的最得體的回應了。她沒有辦法再在這裏待下去,她沒辦法做到若無其事,也無法再自欺欺人。
南麓紅着眼框,挺直腰背,大步離開。無視身後紛紛擾擾的目光。她已經十分狼狽,姿態難看了。不想再讓任何人看笑話。不想在任何不值得的人面前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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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電梯門關上的一剎那。南麓才敢無力地倚靠在牆上,她支撐不住了,只覺得心裏好像被掏空了。
那個讓她心心念念的身影終於還是離開了。少年時期,那個人溫潤如玉,在她心裏珍藏了許多年。即便他並不是個開朗熱情的人,可是偶爾陽光下他的一個微笑就讓她喜不自勝,開心得很。
她什麼時候生出那麼多妄想呢大概是因為離得這麼近,雖是近鄉情怯,可感情是最不可控的。光下,少年默讀書,她只敢伸出手觸碰他的影子,好似碰到了他。那麼近,彷彿是她觸手可及的人。
不管何時,南麓永遠在李沂舟身後。他參加校籃球隊,她不怕什麼晒黑,什麼耽誤功課,永遠在第一排的位置為他加油助威,就算視野不好,也不懂什麼籃球,可她不在乎,她只希望總是能第一時間遞瓶水給他。
他被教導主任罰跑,那樣曬的烈陽,她心疼又無奈,為他解釋原委分辨無人聽,只惹得眾人側目,不明白平常的“乖乖女”為什麼突然反抗師長的決定,去為同桌辯白,她無法,就巴巴地跟着他跑,等他累了能遞瓶水,遞包紙巾。
南麓出了名的偏科,可是李沂舟全科成績優秀,選的是理科,她硬着頭皮選理科,無數個深夜,在被窩裏點着枱燈,繼續埋頭苦讀,為早起背公式掐的自己滿胳膊青紫,可是還能同他在“快班”,南麓覺得值!
他報考的大學優異,她緊趕慢趕,走了狗屎運,還能同他一起上課。她欣喜若狂,顧不得什麼捨不得家人,即便他還是冷淡待人,即便思鄉情切,她都一一忍下。
什麼繼續進修,什麼編製,她都不在乎,李沂舟在哪,她就在哪。她永遠在他身後,一回首就能看見的地方。
畢業后經歷的風風雨雨,大江大浪,讓他們幾個學生開了眼界,無力應付,也要硬着頭皮去解決難事,經歷的只是更多罷了。這些年她眼瞧着這個人走上他原本應該在的高位,直到後來他走到比他家族所期更高的位子上。
旁人只瞧見他的富貴榮華,風光權勢,可是她卻只看見他身後的不易與痛苦,自覺得自己比旁人知曉他更多,知道他冷漠狠辣的背後,也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悲有痛的人,更心疼他,更愛惜他。
將青春年華、十年時光都奉於一人身上,到最後事與願違。
付出的一切,做出的種種,她不怪任何人,不怪別人對自己的嘲笑鄙夷,也不責李沂舟對自己的從未動情,她怪自己,偏執愚蠢,蠢不自知,說的就是自己了。
只怪自己,她沒感動任何人,沒打動任何人,只感動了自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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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門開了,正面迎上了李沂舟關係最好的發小江遠,年輕多金的男人慣是個風流開朗的,與員工們也總是平和玩笑的,此時瞧見南麓滿臉淚痕的樣子,便擺出了一副看好戲的神態。
南麓顧及李沂舟,總是竭力同他的舊友們交好,即便總是碰軟釘子,此刻,卻視若無睹,與他擦肩而過,半分眼神也沒有給他。
驚的江遠一雙桃花眼都瞪圓了,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地嘀咕着:“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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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麓沒有去地下停車場開車,只步行回家,她想走走,心裏這樣無措慌亂,開車也無法集中注意力,就不去害人害己了。
她漫步在春光瀰漫的道路上,兩道旁,綠蔭遮天,陽光灑落,錯落有致的光彩,南麓踮起腳尖蹦跳着走在光里。
她好久沒有見到這樣好的景了,平常忙的腳打後腦勺,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六個用,還談什麼賞春光,更沒有這樣鬆快的時候。
瞧着路上有急急忙忙打着電話吵嚷的上班族,有死活不去上學的小學生,有辛勤勞動的環衛工,或是一兩輛只敢停靠一會賣貨的貨車商人。吵吵嚷嚷的畫面充滿煙火氣,到底真能撫她這顆凡人心嗎?
心裏迷茫,只覺得走些路,讓腳疼些,或許心裏能爽快些。
這高跟鞋走起路來可真疼啊,每一步都是痛苦,磨的腳生疼。南麓好笑地想:“海的女兒里踩在刀尖上的走路是不是也就莫過於此了。”
可是即便腳尖生疼,也沒有心疼,那種空空蕩蕩,迷茫不安的疼,你明明知道得不到,可為什麼失去的時候依舊讓你感到痛不欲生呢。
南麓不願去想,只想蜷縮進蓬鬆的被子中,好好睡一覺,
願大夢不復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