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離京
去西北一事其實是張氏自己求的,在小皇孫百日之後,她特地帶着孩子進了一趟宮。
她人在宮外,都多少有些察覺出來仁安帝極不見待三皇子了,敬妃在宮裏則更是難捱了。
仁安帝足足好幾個月都不曾召幸過敬妃,賞賜一些珍稀之物時也故意漏了敬妃的份,大夥那瞧不出來。
聖上的喜好便是宮中的風向,只要聖上喜歡,即使是個小貴人也能過的比嬪位上人好;要是聖上不喜歡了,即使是個妃嬪,那小日子只怕比貴人還難捱。
仁安帝突然不見待敬妃了,敬妃的日子自然不好過,不過敬妃再怎麼膝下也有皇子,而且三皇子風頭正盛,再加上一個把宮規背的比宮裏老人還熟的三皇子妃,內務府再怎麼也不敢太過,不過就是吃食上差了一點,新布料的分發來的遲了一點罷了。
真正遭罪的是位於長春宮裏其他受到牽連的小貴人、小才人,缺衣少食,人人叫苦,一時間,長春宮怨氣衝天,但敬妃是何等人也,她受寵多年,私房豐厚,娘家又得力,內務府送來的東西不成,能將就的就將就,不能將就的,她自個花私房銀子買就是了。
而且敬妃也極會做人,不只是買了自己的份,就連長春宮中那些跟着倒霉的小貴人、小才人也多少貼補了一些,是以長春宮裏埋怨了幾天,馬上又改口直說敬妃的好,長春宮上下反倒比以往還要更加齊心,對於敬妃直接拿錢來砸的作法,大夥也只能服了。
敬妃沒把內務府的苛刻當一回事,對仁安帝的冷遇更是不在乎,她年紀大了,對仁安帝也早就沒了什麼爭寵的心思,仁安帝不召幸她,她也正好樂的清閑,唯一遺憾的就是兒子和孫子不在身旁,再聽到張氏有意到西北,敬妃雖有些不舍,但倒是頗為贊同。
夫妻分隔兩地總不是個事兒,況且她還指望張氏給她多生幾個孫子呢,只不過……
敬妃瞧着天佑,怎麼看怎麼不舍,天佑畢竟才剛滿百日,想到這麼小的一個孩子要跟着張氏到西北,敬妃就着實不舍。
她沉吟道:“要不你把天佑留在宮裏吧,有我這個祖母在,不怕旁人會欺負孩子。”
張氏心中一顛,她遲遲不敢提離京之事,就是怕敬妃會以天佑年紀還小為由,把天佑給留下來,她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那裏捨得呢,況且這宮裏也不是什麼好地方,把孩子留在這裏,她那能安心呢。
張氏委婉笑道:“母妃,怎麼說天佑也是男孩,跟着父親會好些。”
言下之意,便是委婉的拒絕敬妃把天佑留在宮中養的意思。
敬妃臉色微沉,頓時有些不高興。
老嬤嬤見狀,連忙開口勸道:“三皇子妃放心,有娘娘在,什麼牛鬼蛇神都不敢靠近小皇孫。”
想當年娘娘也不是一進宮就貴為妃位,還不是一樣把三皇子給養活了,一個小皇孫罷了,要是護不住,也未免太小看他們了。
張氏溫婉一笑,柔聲解釋道:“兒媳此次一去,也不知道何時回來,總不好讓他們父子生份了。”
她們這次一去,好一點待個兩三年,長一點……長一點當真不知道會待到什麼時候了。
要是聖上一直對三皇子不滿,說不定待個十幾年都有可能,夫妻不好長久分開,父子更是不好長久分開,到時讓他們父子之間宛如陌生人一般,要是三皇子再有其他的孩子,只怕又會是一場亂事。
敬妃微一沉吟,也只能罷了,兒媳這話雖不中聽,但也說到了點子上,他們這次一去也不知道會去幾年,總不能讓天佑一直跟着父親不親,畢竟三兒身上還有一個親王的爵位,爵位雖是嫡長子繼承製,不過也不是沒有人偏心,最後爵位旁落之事。
“罷了。”敬妃無奈,只能同意張氏帶着小皇孫離京。
皇子無旨不可出京,就連皇子妃也是一樣,畢竟是自己頭一個孫兒,敬妃也是極在意,特意求了仁安帝,指派個長於兒科的御醫跟着張氏一起去西北,也順便留在西北長久照顧三皇子一家。
仁安帝微一沉吟,倒是大方的派了古御醫跟着過去,古御醫雖然在兒科上普普,不過在瘟疫上倒是頗有一手,眼下西北大難剛過,說不定還會有其他的疫情,派古御醫過去,也算是合適。
另外,也是仁安帝問了幾次,古御醫都堅持三皇子的病情絕非故意染病而為之,仁安帝的面子上掛不住,便乾脆直接把古御醫送到西北去,也算是眼不見心不煩。
面對張氏離去,最最不舍的莫過於顧晴,不過她好歹經過張氏的教導,也略略懂了一些朝堂之事,知道張氏的離去是無奈之舉,她旁的也不好給,只能將她在墨玉空間裏新種出來的藥材一股腦的送給張氏。
顧晴勸道:“西北經此一難,怕是沒剩下多少藥材,雖說有古御醫在,不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還是多帶些藥材才是。”
墨玉空間裏雖然有不少好東西,但大多都是不好見人,即使是這些藥材,顧晴也是冒着被懷疑的風險拿出來的。畢竟商老太太雖然不拘着她,每月的月銀也極為大方,但突然買了這麼大量的藥材,總是難以解釋,顧晴敢一口氣把藥材拿出來,也是冒了不少風險的。
“晴姐兒有心了。”張氏微微一喜,這商家也不知是從何處買來的葯,同樣的藥材,但藥力硬是比旁的地方要更好一些,古御醫都說了,要不是商管家帶來的葯好,說不定三皇子早就沒了。
張氏謝了謝,她是個明白人,知道沒有什麼比性命還重要的,這藥材看似小事,緊急之是可都是救命的好東西。
張氏謝過了顧晴后,提點道:“旁的也就罷了,但這邸報千萬不可不看,無論懂不懂,總之,看就對了,詩詞書畫都可以放一放,不過邸報萬萬不可漏。”
顧晴樣樣都好,唯一不成的就是政治敏感度,偏生商老太太那兒是沒法教的,以前她還可以一點一點的慢慢的教,但眼下她不在,也沒法子好好教導顧晴,只能讓她自學了。
面對張氏的諄諄教誨,顧晴只能感激在心,憑心而論,張氏待她已經遠遠超過一般嫡母應盡的義務了。
顧晴低聲說了句謝謝,面對張氏,她除了謝謝之外,也着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張氏溫柔的輕點她的額角,“你我母女一場,何必言謝。”
她頓了頓又道:“晴姐兒,你的人生還很長,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要讓仇恨拘住了自己。”
她始終有些不明白,為什麼晴姐兒身上總是帶着一絲戾氣,雖說定國公府對晴姐兒幼時多有虧待,但那畢竟是多年前的事了,而今的定國公府壓根不敢虧待晴姐兒,商老太太待晴姐兒也是極為疼愛的,但晴姐兒身上總是有一股淡淡的戾氣。
憑心而論,定國公府雖有不好,但應該不至於讓晴姐兒記恨這麼久,再則,晴姐兒還小,這人生還長的很呢,何必讓那區區一點子仇怨而影響了自己的人生呢。
說實話,這並不值得。
張氏本來緩緩教着,但她此行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京,她着實不忍心讓晴姐兒一直為仇恨所困,便忍不住開口勸道了。
顧晴沉默許久,最後才低聲道:“我盡量吧。”
半生為奴,母子雙亡。
她真的……忘不了。
XXX
送走了張氏之後,顧晴也逐漸讓人把話本子給撒出去。
說起來,小黑糰子當真頗有寫話本子的本事,給說書說的話本子也不過才短短十來頁,但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小黑糰子連寫了小半個月才寫完了,當真是曲折離奇,纏綿動人,更重要的是裏頭滿滿的狗血。
在這話本子一味都是寒門學子一躍龍門……等故事,這種專註於家裏長短的狗血文才一推出,馬上就極受歡迎。
特別是其中一本<>,女主青兒在家道中落之後,不得不投靠未婚夫,未婚夫為其表哥,兩人自幼青梅竹馬,感情也是極好,但因為姑姑嫌貧愛富,着實受了不少苦處,那一系列的立規矩,塞通房,不知讓多少婦人看的心有戚戚焉。
雖是如此,但表哥待其極好,處處回護,夫婦倆也有一段恩愛日子,但這恩愛日子卻停在青兒產子之後。青兒產子,卻是一痴兒,姑姑本大怒想休媳,在表哥苦求之下,勉強留下青兒,不過表哥被迫納妾,青兒的待遇亦一落千丈,明明是妻,過的連妾都不如。
更慘的是女主的第二胎又是痴兒,在肚子懷了第三個孩子之時,深怕再生痴兒,求了婆婆讓她去看大夫,巧遇到退下來的太醫,太醫說了女主與其夫為表兄妹,血脈太近,必生痴兒,果然第三個孩子又是痴兒,女主最後受不住壓力,瘋顛而亡。
由於女主一慘到底,再加上其中特特描述了女主受婆婆的折磨與男主在婆媳之間的不作為,着實讓不少深受婆婆氣的媳婦們心有戚戚焉,不過好些婦人也忍不住私語道:“連生三個痴兒,那戶人家受得了呢。”
她也是做婆婆的,最是明白做婆婆的苦,按她們看那婆婆也算好性子了,要是放在其他人家,能容得青兒一再生痴兒。
“不過是戲,那有表兄妹成親必生痴兒的理呢。”另外一婦人笑道:“要是這樣,那豈不是表兄妹都不得成親了。”
她還想着把自個女兒嫁回娘家呢,要是表兄妹成親必生痴兒,那她怎把女兒嫁回娘家呢。
“還別說,雖非必生痴兒,不過還真有不少有生痴兒的。”另外一個婦人細數了一把,比如某某人家便是表兄妹成親,連生了三個兒子身子骨都不好,小兒子一落地便死了,以前大夥都不知緣由,如今看來,說不定也是表兄妹成親惹的禍。
“哎,我以前老家也有。”那婦人一提,也有好些婦人想起了曾經見過的例子,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不斷說著,唯有被邀來聽說書的郭氏不發一語,抿緊着嘴,臉色陰沉的厲害。
“哎。”董氏也注意到郭氏的臉色不好,抿嘴笑道:“大嫂可是怕了?也難怪,大嫂和大哥好像就是親表兄妹嗎。說起來,宏哥兒也是……”
“你嘴巴放乾淨一點。”郭氏怒道:“宏哥兒怎麼說也是你親侄子,你怎麼好咒着他!”
“我那裏咒他了。”董氏紅了紅臉,反駁道:“我也不過是說說罷了。”
本來這事也該就這樣揭過了,那知道郭氏不依不饒了起來。
“說說!?”郭氏怒道:“你這個二嬸怎麼能這麼心狠?這種話也能說說嗎?宏哥兒才幾歲啊,你怎麼能這樣咒着孩子?”
說著,郭氏忍不住捂面哭了起來。
要說別的,董氏還有些不好意思,不過要論心狠,幾個董氏拍板也及不上郭氏,郭氏的宏哥兒還活着,但她的兒子卻是沒了,要論狠心,有誰能及得上郭氏。
兩人當下也顧不得是在旁人家,頓時吵了起來,最後還是主人家看不顧,好不容易才把人勸下。
且不說董氏與郭氏兩人不歡而散,一回到燕譽堂里,郭氏把下人全都趕了出去,獨自一個人關在房中,痛哭失聲,“怎麼辦?”
郭氏的聲音中有着無盡的恐懼,“他們早晚會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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