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爹罩你

第10章 爹罩你

蘇義猶豫了一下,給了高俅一個禮貌又不失尷尬的微笑。

高俅的表情,從期待轉為了濃濃的失望。但很快,他又像是安慰自己似的,道:“不怪你,是我虧欠你們娘倆太多。”

“當年我跟你娘好的時候,哪想過有今天的光景。那時只盼着,能有個地方吃飯……都是做下人的活計,怎敢奢望太多?”高俅嘆息了一聲,似乎回想起了很多事情,好一會兒才接著說道:“大蘇先生,着實待我不薄。那時他遭貶,遣散了許多家人,唯獨替我找了個下家,把我介紹給了小王都太尉。”

“當時你母親是三娘子的貼身侍女,而我呢,前途未卜,也不敢說要帶她走的話。我哪知道她有了身孕?若是知道,說什麼我也得求大蘇先生成全啊!”

蘇義沉默,當年的事兒,他一無所知,也沒人跟他提起過,高俅說得是真是假,他根本無從評判。

高俅嘆息了一聲:“後來便斷了聯絡,再聽到信兒的時候,是在小王都太尉處得知三娘子病逝。你母親的下落,卻沒有消息。”

“直到你作了那首《破陣子》,無意中聽人議論這首詞,說是大蘇先生幼子所做,頗得大蘇先生文風之精妙。便好奇打聽了一下,得知你是侍女所生,又問過了年齒,我便知道你必定是我的兒子。便寫信給小蘇先生,這才確認了當年的事情。”

高俅解釋完了,見蘇義並沒有什麼反應,繼續說道:“我知道,我欠你娘,欠你的太多。我不敢奢求原諒,只求你能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我已經派人去惠州,擇選風水寶地重新安置你母親。把她的牌位請回來,又在家中設置了祠堂。我打算給你母親正妻的名分……”

“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若想做官,我去求陛下給你封官。你若想從武,明日你便可去三衙就職,五品以下隨你挑選。你若不想從文,也不想從武,做生意也可。無論哪個衙門口,我也都有幾分薄面,斷不會有人敢為難你。需要什麼你儘管說,錢財、人脈,能幫上的,我都盡量幫你……”

見蘇義還不搭話,高俅有些急了:“今日伴駕時,我聽陛下提起要征花石綱。楊公公說,這是個有油水的差事。要不我去跟陛下說說,你去應奉局做官可好?”

高俅滿懷期待地說著,巴望着蘇義能從他提供的這些條件中,擇選出一個自己喜歡的。但蘇義仍然是無動於衷的模樣,好像任何事都不能打動他。高俅有些氣餒,道:“我知道在你心裏,我未必有資格做你的父親。我的名聲不好,又有大蘇先生比着……但我畢竟是你父親,你是我兒子。你總得讓我為你做點什麼吧?你到底想要什麼,需要我做什麼,你說,說就行!”

“這麼說……”蘇義終於開口,道:“咱們可以談談?”

“當然可以!”高俅大喜,他不怕蘇義開口,就怕他不開口。只要開口了,無論是什麼要求,他都有信心辦到,畢竟他如今貴為太尉,是當朝有數的幾個人,他辦不到的事情還真不多。

蘇義想了想,道:“先不說我吧,我能問問你,你想要從我這兒得到什麼?”

高俅笑了,道:“孩子,說什麼傻話呢?我能想從你那兒得到什麼?”說著,他又笑了,道:“好吧,也不是沒有。要是真說起來,我也有目的,我想讓你認我這個爹!”

“唔……”蘇義沒有直截了當地拒絕,這事兒對他來說,其實無所謂。他清楚地記得自己來到京城的最終目的,為元祐黨人平反,解決蘇邁的一塊心病。如果說,認爹就能把這事兒辦了,蘇義絕對毫不猶豫地就幹了。

但是事情哪有那麼簡單,抱着試一試的心態,蘇義還是說了,道:“我是蘇家撫養長大,養育之恩未報,我……不能答應你。”

高俅愣住,眉頭皺了起來,他顫聲道:“你、你的意思是,不打算與我相認么?”

蘇義搖了搖頭,高俅心中升起一絲希望,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臨行之際,兄長囑咐,想讓我參加今年的制舉,爭取考中進士,金榜題名。”

高俅長出了一口氣,道:“我當是什麼事兒!這很簡單,不就是想中進士么?不用考,改日我跟陛下說一聲,到時候走個過場,你肯定能中!”

說這話的時候,可以看出來,高俅是從內而外的自信,顯然走後門給兒子謀個進士這點事兒,對他來說沒有什麼難度。

怕蘇義不信,高俅給他解釋這裏頭的貓膩:“若是旁人,我也不敢打包票。但對於你,實在是沒什麼難的。你不像我,一介武夫。你是真有學問的,我都聽說了,江南文士都稱讚你頗得大蘇先生精妙。即便沒有我的幫助,你也能金榜題名。我能幫上的,也就是你的身份問題。這不算什麼,你是我的兒子,不是元祐後人。我倒是想看看,誰敢拿這件事,對我高俅的兒子做文章?”

蘇義搖搖頭,道:“這些不夠。”

“還有什麼,儘管說!”

“蘇家養育我,我便把自己當做是蘇家的兒子。蘇家的兒子,哪能不是元祐後人呢?”

“你的意思是……”高俅品出一些味道了,他皺眉看着蘇義,道:“你想為元祐黨人平反?以此回報蘇家養育之恩?”

蘇義點頭,道:“就因為當年的那段舊事,便讓元祐後人不能為官,不能參加科舉,滿腹才華不得施展,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元祐黨人固然有錯,但他們的後代又犯了什麼罪?他們中的很多人,甚至當年都沒有出生……”

高俅苦笑了起來,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用再說了。”

“那……你能辦到么?”

“做不到。”高俅沒有跟蘇義繞彎子,話說得很直白:“孩子,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元祐黨人的事情,早已被定成鐵案,翻不過來的。你當朝堂上的諸公,就不知道元祐後人是無辜的么?甚至那元祐黨人碑上面,多少人是被冤枉的,他們也都清楚的很。但是,這就是他們想要的結果!”

“當朝的宰相蔡京,門生故吏遍佈天下。昔年向太后在時,舊黨得勢,蔡京屢遭打壓。如今他做了宰相,怎麼可能不報復?若只是你的事情,蔡京會給我一個面子。但如果你想幫所有元祐後人爭取,還是趁早放棄這個念頭吧。不要說你,即便是我,與蔡京別苗頭,也是以卵擊石,不可能做到的。”

雖然心中已經早有了答案,但是聽高俅親口說出來,還是難免有些失望。

想了想,蘇義道:“我在與兄長分別的時候,曾在心裏發下宏願。如果不能為兄長解了這塊心病,報還蘇家養育之恩。我便不能改姓,否則便叫我斷子絕孫。”

“這話也說得?!”高俅哀嘆一聲,道:“當真發下了這個宏願?就沒得商量了?”

蘇義搖了搖頭,道:“沒得商量。”

父子二人,沉默地對峙着。過了好一會兒,高俅道:“這樣,我可以不逼你改姓,你便還叫蘇義。但你是我的兒子,這件事你得承認。至於你所想的那件事,我不阻攔你,你大可去嘗試一番。只要是不惹太大的禍,我都幫你兜底。我與官家相識於潛龍之時,這張老臉還有幾分薄面。蔡京那兒,你也不用太畏懼,隨你折騰一番就是,我給你兜底!”

說著,高俅笑了起來,道:“再不濟,你也是太尉府的衙內。汴梁城內,你惹不起的人,不多。”

蘇義沒想到高俅是如此開明之人,一時間有些措手不及。他本來的打算是,高俅會因為自己不願意改姓而惱怒,他便以此為借口,離開太尉府也就完事兒了。

但現在的情況,他倒是說不出離開的話了。

蘇義想了想,又道:“我可以答應你,但是我現在手頭緊,需要錢!”

“早就為你準備好了!”高俅拍了拍手,門口進來一個小廝,手裏端着一個托盤,托盤上蓋着一層布。高俅把布掀開,入目金光閃閃,滿滿一托盤的金銀。

“這些金銀加起來約莫有三百貫,你留着花用。不夠時,再跟我說。”

蘇義點點頭,心中卻想,難道又讓我猜着了?太尉府真的遇上經濟危機了?不至於這麼窮吧,才這麼點錢嗎?

高俅見蘇義發愣,以為他被三百貫嚇傻了,笑着說道:“放心去花,不要捨不得用。京城不比嘉禾,東西都要貴一些。”

蘇義心中一陣無語,區區三百貫,你讓我怎麼放心的去花啊?

心中雖然腹誹,嘴上卻還道了謝。時候不早了,蘇義告辭打算回去休息。高俅也沒強留,人已經到了家裏,隨時都能看見,也丟不了。就算恨不得每時每刻都看着自己的好大兒,卻也不在一時。

高俅有自己的盤算,再怎麼也不能把蘇義嚇跑了。這可是蘇家培養出的好兒子啊,文才名動江南,高俅竊以為,自己是佔了便宜的。如果蘇義從小跟在他身邊,他可沒信心能把兒子教得如此優秀。

“兒子!”看着蘇義快走到門口,高俅忽然喊住了他。蘇義聽見聲音,下意識回頭,動作剛做到一半,暗道糟糕,這不是等同於自己默認了么?

高俅笑了起來,來到蘇義跟前,並沒有揶揄他,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道:“不必為崔氏和高富帥的事情煩憂,你是我的親生子,他們掀不起什麼風浪來,我會看着的。”

“好、”蘇義應了一聲,行禮告退,在端托盤的小廝帶領下,穿過複雜的行廊,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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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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