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寧府
寧府,坐落於九峰山的密林深處,平緩的山坡上鑲嵌着一塊塊粉紅色的蕎麥田,路邊鋪着碧綠的青稞地,圓木建成的圍欄順着彎彎曲曲的土路,一直通向遠方的原始森林。
藏式吊腳樓錯落有致地分佈在路旁,煮奶茶的淡藍色煙霧中,牛群、羊群時隱時現……整個氛圍呈現着一種中世紀鄉土意味。
從寧府俯瞰九峰山,只見那嵯峨黛綠的群山,滿山蓊鬱蔭翳的樹木與湛藍遼闊的天空,縹緲的幾縷雲恰好構成了一幅雅趣盎然的淡墨山水畫。
寧府宏偉壯觀,瑪瑙琉璃瓦,浸透着金碧輝煌。巍峨高聳的樓閣,倒映在湖水中,流連着渺渺波光雲影,有着一股貫穿青天的磅礴氣勢。
金色的鑄壁,在手繪山水畫的牆面彩繪粉飾下,顯得古色古香古樸厚重,給人一種無比的震撼感。
大門前,兩個扎着頭髮的雙胞胎女僕乖巧的站着。而在前面還站着一個哭泣的婦人抱着一個不斷流着口水的小嬰兒。
趙夢曦徑直走向前去,兩個雙胞胎女僕齊齊地鞠了一躬,嬌聲說道
“老爺已經恭候多時了”,然後緩緩地推開了紫色梧桐木做成的厚實大門,一齊恭恭敬敬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趙雨曦沒有進去,而站在門口是疑惑地看着老婦人問到:“這個老人家是怎麼了?”
兩個女僕齊聲說道:“她都兒子得了腦癱,來求府主治病的,只不過付不出相應的報酬,府主就未曾搭理。”
趙夢曦輕皺眉頭,她記得寧古塵少年時也曾經常義務接診過一些窮困百姓。如今得勢后反倒是唯利是圖了起來。
正當趙夢曦想說些什麼招撫老婦人,身旁地林夜天突然出聲:
“好了你可以走了。”林夜天的話讓老婦人呆住了。
趙雨曦氣不打一處來,惱怒地看着林夜天:
“你不是會治病嗎幹嘛不幫幫人家還趕人家走?”
“已經治好了啊”林夜天滿臉委屈。
這時老婦人才發現懷裏的嬰兒也不流口水也不叫了,而是瞪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母親。
身旁的趙雨曦也驚呆了,她甚至都沒看到林夜天何時出手。
老婦人頓時老淚縱橫,自己不知道找了多少民間神醫也沒有治好的病突然被一個少年給治好了,甚至連怎麼做到的都沒看清!
老婦人淚流滿面,對着林夜天納頭便拜:
“老身老來得子,可是一生下來卻得了如此怪病。拜訪親友四處借錢賣了祖宅扔無法根治……”說著說著,老婦人泣不成聲,無法再說下去。
“好啦好啦好肉麻”林夜天紅着臉連連擺手。
按理說,在十萬年前的災難中,比這更加令人髮指、更加令人同情的悲慘事件他也都曾經歷過。
如果是一般人見多了這種場面,恐怕無論本來是怎樣溫柔的人都會變得鐵石心腸起來。
但是他一直都是他,即便是成為天道后他也從來沒有冒出過眾生皆是螻蟻。
相反,在他成為天道的任期中,他一直都在竭盡所能的幫助有需要的人。
他骨子裏面流淌的溫柔與善良,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這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天道。
一個有感情的天道。
直到今天。
趙夢曦趙雨曦連忙上去扶起老婦人:“老人家快快起來,使不得使不得。”
老婦人哭泣着被扶起后,趙夢曦接着安慰道:“老人家,此回去后好好生活,如若難以生計,便去附近的趙氏產業謀一份工作,好好過日子。”
說完,便囑咐福伯遞給了老婦人一枚精緻的令牌,上面刻着大大的“趙”字。
隨後說:“拿着此令去趙家產業謀生即可,如若有人問起來歷,便說是趙家大小姐趙夢曦所給予。”
原本已經起身的老人家聽聞是趙家的大小姐親臨,難以置信的瞪大了老花眼,又打算納頭便拜。
好死呆活勸說住以後,終於收住眼淚徒步下山了。
林夜天疑惑的問到:“你們趙家真的有那麼厲害嗎?”
趙雨曦翻了個白眼,也懶得和這個來歷不明的傢伙解釋,只是有些驚疑不定地對林夜天說:
“以後你就知道了笨豬。話說你剛剛怎麼治病的,就連我都沒有看到你出手。”
林夜天略微驚訝道:“驚了!高人竟在你身邊?”
“哼!”趙雨曦不置可否的輕哼一聲。
送走老婦人後,趙夢曦等人邁動步伐,越過仍然笑容不變的雙胞胎,徑直進入了庭院。
庭院中間倒插着一座巨大的古劍,引入眼帘的是一座座由日月神木製作的漫天高樓,古色古香地吊著許多散發著宜人香味的清香,彷彿人們踏進去了一個山河壯麗的世界。
可趙夢曦不由得皺眉,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寧神醫雖然家財萬貫,但是為人卻作風簡樸,以前住的地方遠遠沒有這麼奢華大氣。
而且,寧府中有着一股難以言喻的靈異氣息,彷彿有什麼東西藏身於此似的。
但很快她就搖了搖頭,九峰山的赤炎屬性,邪異很難在此生存,況且寧神醫本人也是一代高手,更不用說在深處建立一座金碧輝煌的高樓了。
可能是因為剛剛經歷埋伏事件自己心態有些緊張了。趙夢曦這麼安慰着自己。
走着走着,趙夢曦的嬌軀顫抖了起來,有如萬蟻蝕骨的寒氣折磨着她,豆大的汗珠不斷從額頭滴落,身體的溫度降到了最低值。
那恐怖的寒疾又發作了。
她這時才發現身邊好像少了一個人,微微有些驚慌,猛然轉頭剛要出聲,才發現林夜天還呆在門外沒有挪動一步。
只見林夜天雙目一凝,冷冷的注視着這棟古宅。
她快速走回大門到林夜天身邊,剛剛靠近后原本的寒氣如同見到天敵般像潮水一樣迅速消退而去。
趙夢曦緩了一口氣,心中更是對少年詫異起來,然後假裝不經意間看着遠方,低聲詢問:
“公子,這寧府……是有問題么?”
林夜天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
“不是啊……主要是剛剛走累了歇歇腳。”
趙夢曦呆了呆不知道該怎麼回話。
“話說回來,那個寧谷塵,是不是貧血啊?”林夜天的目光看着不遠處的寧府,若有所思的說到。
“嗯?”趙夢曦迅速閃過一絲無法言喻的警惕。
“姐姐,臭豬,快進來呀,你們還在幹嘛呢?”
正當趙夢曦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二小姐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扭頭一看,二小姐揮舞着手興高采烈的招呼着他們。
“來了老妹!”
肚子餓了的林夜天哪裏還有什麼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屁顛屁顛地小跑着衝進了大門。
趙夢曦苦笑一聲,雖然她察覺到了些許的不對勁,但也不是特別在意。
就算真有什麼,她們趙家也不是毫無還手之力。
何況,最大的底牌還在身邊呢。
趙夢曦悄無聲息的看了眼林夜天,快步跟了上去。
此眾人走後又過來很久……
大門外,原本赤紅乾裂的土壤底下的黑暗裏,露出了一隻只充滿血絲乾枯眼睛,死死地盯着林夜天離開的方向……
進入廳堂,一個穿金戴銀大腹便便略顯庸俗的胖子坐在主椅上,看到趙雨曦等人前來連忙站立起來,滿臉賠笑,油光滿面地問好道:
“小雨小夢啊,好久不見,上次一別甚是想念啊。”
趙夢曦見到眼前的這人,不由的楞了一下,雖然外貌已經改變的相當之大,但身體裏面獨有的這股靈氣竟然就是寧古塵本人!
原本在她的推斷裏面,寧谷塵應該是被什麼人綁架了或失蹤了才會導致性格巨變。
她幼年時感受過寧古塵的靈氣,哪怕頂替者的外貌和本人相同,她也可以分辨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寧古塵。
沒想到眼前這人的的確確正是如假包換的寧古塵。
只是原本那個仙風道骨神采飛揚的寧神醫卻變成了一個大腹便便的市井商人形象。
該說所謂歲月不饒人嗎?還是裏面另有其他不為人知的原因?
“姐,怎麼突然發起呆來了?”
身旁的趙雨曦用胳膊肘輕輕地戳了一下沉思的趙夢曦,大小姐這才反應過來。
她嘴角輕揚,不卑不亢地向寧古塵問起好來
“寧伯伯,許久不見,小女對您亦多有思念。托您的福,趙家才有能力在絕境逢生。”
趙夢曦的話倒也不全是客套話,至少寧古塵的確是對趙家做出了很大的貢獻。
寧古塵爽朗的笑了起來
“哪有哪有,鄙人也只是略盡微薄之力,趙家重生還是靠趙家自己所為,大小姐此言過矣”
趙夢曦沒有繼續回應,只是報以感激的笑容。
拜訪親友,這類客套的話不得不說,不過也不必說的口如懸河,這就顯得虛情假意了。
“聲音一樣,神色一樣,就連用語稱謂都一樣”
趙夢曦暗自想着,眼前這個人確實是寧古塵沒有錯了。
正當兩人交談時,只見一個身着破布的寧家老僕神態恭敬地端着一席茶水微微顫顫地放在副堂的主桌上。
或許是因為茶水太過沉重,哪怕小心翼翼的老僕人還是灑了些許茶水。
原本笑容滿面的寧古塵暴起,對着老僕就是飛踹一腳,將已經年紀半百的老僕踹倒在地,口吐獻血。
嘴上罵到:“廢物!連個茶水也拿不穩。”老僕不顧嘴中的獻血,連滾帶爬的跪倒在地不斷磕着頭祈求原諒。
“滾下去”寧古塵冷喝一聲,老僕如釋重負般迅速將身體捲成球,竟然真的滾了下去。
而寧府的其他人見怪不怪,完全沒有停下手上的工作或是露出一絲恐懼的表情。
趙家一行人看着這一幕心中驚訝萬分,但趙夢曦並沒有表現出什麼。
“寧伯伯,我們今日來打擾一是感念您的大恩,二是來像您請罪的。您數年前做媒的事情已經…”
趙夢曦言語之間滴水不漏。
“此事我已知曉,大小姐言重了,這年輕人的事情還是讓他們自己決定吧。”
沒有什麼意想不到的爭執,寧谷塵很快就接受了趙家的道歉,好似剛剛什麼事情也未發生一般,接著說到
“看各位疲憊不堪,且在寒舍小住幾日可否?”
趙夢曦還沒答話,林夜天餓壞了,急忙搶答:
“能先吃東西嗎!”
雖然說他已經是長生不老,不死不滅的存在了,但是“餓”這種感覺他並沒捨棄,而是一直保留了下來。
“哦?這位賢侄看的面生,不太像趙家的人?還是新生代出來歷練的後生?”
不知何時,剛剛還和趙夢曦攀談着的寧古塵已經悄無聲息的繞過了眾人,走到了林夜天的面前,直勾勾地盯着着林夜天。
“寧伯伯見笑了,他確實是趙家的晚輩,此次出來也只是為了磨鍊自身的天賦及秉性,我們做姐姐的自然要護他周全。”
沒等林夜天開口,趙夢曦也走到了林夜天身邊,搶先一步說到。
而另一旁的趙雨曦正疑惑着想要詢問,卻看到身旁的福伯暗暗的擺了擺手,雖然不解,但也沒有出聲。
“呵,一個剛剛學會吞吐靈力的少年英雄,也確實需要女人護他周全。”
寧古塵一眼就看透了林夜天的靈力,陰陽怪道。
“是呀是呀,我看就是一個吃軟飯的。”
“真的假的,男子漢大丈夫,不會真要靠幾個女人來保護吧?不會吧不會吧?”
“加一加一……”
隨着寧古塵的話語,寧府侍奉那些奴僕丫鬟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嘲笑道。
聽聞此言,趙夢曦剛剛還帶着笑意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沒有說話。
兩次救命之恩,眼前這個少年在她心裏面已經有了一定的地位,聽到別人說他壞話趙夢曦已經感到生氣了起來。
趙雨曦也神色不善起來,一副護犢的樣子。
被看不起的林夜天倒是沒有想爭辯的意思,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寧古塵似笑非笑的點了點頭,然後爽朗的笑道:
“哈哈,鄙人也應當感謝賢侄駕臨寒舍,至少寧府看起來顯得親民了一點,小廟真是蓬蓽生輝啊。”
說完笑着擺了擺手,吩咐着手下的侍從好生招待客人,在趙家一行人的目送下動身返回廂房之內。
寧古塵走進廂房,推開自己厚重的黑木房門,裏面一片黑暗沒有絲毫可以照明的東西。
默默走進黑暗之中,將身後的房門緩緩地關上,鎖死。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漸漸傳出難以為人察覺的微弱哀嚎,隨後漸漸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