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秦亂初生 三十八 各懷鬼胎
當呂不韋和趙括奉詔趕到戒備森嚴的王宮時,整個王宮正處於一片混亂中。在老長史桓礫的帶領下兩人快步走進了秦王的書房。
書房中瀰漫著一股刺鼻的草藥味,王榻上,白髮散亂的秦王嬴柱直挺挺地躺在那兒,已然沒有了半分生氣。華陽后則是瑟瑟發抖地跪坐在一旁,空蕩蕩的眼神茫然地凝望着前方。
手足無措的嬴異人一見到呂不韋和趙括,彷彿見到了救星:“馬服君,呂公!異人心亂也……”
在秦王嬴柱的屍身前深深地三躬致哀后,呂不韋拱手對着嬴異人低聲勸慰道:“太子莫慌,目下急務在於安定大局,餘事皆可緩之!”
“照先生說的辦。”有此二人陪在身邊,嬴異人一下有了底氣。
就在此時,只聽華陽后一聲尖叫,竟是頹然昏倒在了榻邊,剛剛才平靜下來的書房,頓時又重新陷入了混亂,太醫和內侍們趕忙紛紛聚攏過來,七手八腳地將華陽后扶坐了起來。
“太子,王后乃傷心過度,並無大礙。”過了片刻,一位年紀最長的太醫起身向嬴異人稟報道。
“既是如此,便送王后回寢宮歇息吧!”嬴異人面無表情地擺了擺手。
“諾。”老太醫朝嬴異人一躬身,然後招呼着內侍們將華陽后扶上了一張從書房外匆匆抬來的軟榻。
待眾人手忙腳亂地送走了華陽后,趙括轉身對着老長史桓礫言道:“國不可一日無君,長史宣詔吧。”
老長史桓礫點了點頭,從身後內侍捧着的大銅盤中取出了一卷羊皮紙,朗聲宣讀道:“秦王遺詔:太子子楚即位秦王,望眾臣與太子同心共濟。秦王柱元年六月。”
“臣等參見秦王!”隨着詔書宣讀完畢,在場的所有人幾乎同時拜倒在了嬴異人面前。
嬴異人一臉茫然地吩咐眾人起身,哽咽道:“父王不期而薨,本王無心料理國事,一應事務暫由呂不韋處置。”
“這……”桓礫欲言又止。
“臣呂不韋奉詔。”呂不韋看了一眼老長史,肅然應道。
“非常時期,由馬服君趙括暫統宮城禁衛。調兵加厚宮城守護,確保喪葬期內,安然無事。”嬴異人略一思忖,很快又下達了第二條詔命。
“諾!”趙括也毫不遲疑地接受了任命。
嬴異人也有着自己的無奈,如今雖是秦王,但他去國日久,國內並沒有根基,真正可以依靠的,也就只有呂不韋和趙括了。
呂不韋一心扶持嬴異人,為的是自己的兒子將來能夠順利成為秦王,而趙括則是為著趙國的亂秦大計。兩人目的雖然不同,但利害卻是相同的,這也使得他們自然而然地走到一塊,同心協力地一致對外了。
時至八月,兩場隆重的國葬終於落下了帷幕。三日後,便是確立新朝丞相與上將軍的第一次朝會大典了。
在嬴異人的授意下,兩個月來,呂不韋統攬了秦國內外的一應政務,倒把蔡澤這個開府丞相給撂在了一邊。
“長此以往,秦國哪還有我容身之地?”滿腔憤懣的蔡澤很快就入宮找到了華陽太后。
華陽太后此時亦是抑鬱不已,數年前,在姐姐華月夫人和弟弟陽泉君的引薦下,她見到了來自趙國的商人呂不韋。呂不韋曾信誓旦旦地保證:大王太子年事已高,一旦山崩厚祿富貴便不能長久。若能將王孫異人接回秦國立為嫡子。日後,異人定會感激不禁,羋氏一門的富貴也就能夠延續了。
要不是自己聽信了呂不韋的花言巧語,一力周旋,嬴異人何有今日?呂不韋何有今日?可做了秦王以後,嬴異人竟連一次例行的探視都沒來過,顯然早已將她這個太后給忘得是一乾二淨了。如此忘恩負義,怎能不讓她感到心寒?
故而丞相蔡澤剛把話挑明,兩人就一拍即合了。
華陽夫人很快讓人找來了自己的弟弟,陽泉君羋宸。羋宸正為沒能得到國尉之職,深感受到了愚弄。三人聚在一起,紛紛咒罵起呂不韋奸商當道,嬴異人過河拆橋!
罵了許久,華陽夫人突然冷冷開口道:“罵有甚用?汝二人,一是開府丞相,一是咸陽將軍,重權在手便對此等昏君奸商無半點辦法乎?”
屋中頓時一片沉默,思忖了良久,蔡澤粗重地嘆息道:“現今宮城禁衛皆由馬服君趙括統領,老臣與其頗有淵源,若能說動趙括,事可成也!”
“趙括?此人與呂不韋乃一丘之貉!不可!不可!”陽泉君不以為然地做出了否決。
蔡澤微微地搖了搖頭:“不然!老夫觀察,趙呂二人貌合神離久也!趙括為趙迫害,來秦惟復仇耳!我若以上將軍之位說之,其心必動!”
“便依綱成君!嬴異人懦弱無謀,只須除了奸商,綱成君做丞相,秦國無憂也。”華陽太后捂着嘴,咯咯笑了起來……
蔡澤的突然造訪令趙括大感意外,屏退左右後,蔡澤神秘兮兮地輕聲言道:“馬服君久居秦國,可曾習慣?”
趙括心念一動,卻是面不變色:“綱成君何有此問?”
蔡澤也不想兜圈子,直奔主題道:“若馬服君為秦國上將軍如何?”
趙括擺着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綱成君說笑也!趙括曾為趙將,來秦日淺,不敢有此奢望。”
蔡澤聽罷,頓時拍案傾身向前,正色言道:“奸商當道,蠱惑秦王,大秦危在旦夕!太后密詔剷除呂不韋,若得相助,三日後朝會,我等力保馬服君上將軍之位!”
原來如此!正愁沒有良策亂秦,這蔡澤居然自己找上門來,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不禁大喜過望,但戲還是要做足的。趙括眼珠一轉,捋須默然不語了。
“如何?”蔡澤一臉緊張地死死盯住了趙括。
“事關重大,綱成君之言可有憑據?”趙括緩緩站起身,踱到了蔡澤座前。
見趙括臉上隱隱露出的笑意,蔡澤知事有可為,趕忙道:“太后與老夫及陽泉君一力擔保!此為憑證。”蔡澤邊說邊從懷中摸出了一卷羊皮紙,羊皮紙上只有八個字:趙括為將,違誓天誅。
上面蓋有華陽太后,綱成君蔡澤和陽泉君羋宸的三枚大印。
“須趙括做甚?”趙括露出一副不經意的模樣,隨手接過羊皮紙,揣進了懷裏。
蔡澤離案來到趙括身邊附耳悄悄言語了一番,然後拱手告辭道:“老夫且先入宮稟報太后,一切拜託馬服君也!”
送走了蔡澤,趙括轉過身,輕輕地拍了拍手:“呂兄,客走也。”
話音剛落,只見一襲白袍的呂不韋便從屏風后緩步走了出來,撣着衣袖上的塵土,一臉恨恨地說道:“小兒把戲!”
“可惜也!蔡澤終是計然之士,全無廟堂謀划!”趙括不禁嘆了口氣。
呂不韋於是徑直來到蔡澤剛剛的座位前,拎起桌案上那盞盛滿了酒水的大爵,冷哼一聲道:“趙兄意欲如何對之?”
趙括隨手抓過面前的一卷竹簡,心不在焉地翻看了一眼,這才不急不忙地從口中吐出了四個字:“一網打盡!”
頓時,兩人不約而同地哈哈大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