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埋 第二章 暑假
“誒，真想不通為什麼在附中讀一半要送到四中墊底班來。”
李輝的這句話像是有魔力一般，在許紙源的腦海生了根。
為什麼在重點高中讀一年就被送到四中來了呢？
即使高中轉學手續那麼麻煩。
父母還是毫不猶豫給他轉了。
甚至還託了那麼多關係。
還不怕他從此在墊底班一直墮落下去。
――
暑假，沈囡又給許紙源報了補習班。
林林總總加起來有十多種。
在暑假每周得行程都排的滿滿當當的。
鋼琴一對一，每天一節課，一節課四十五分鐘。
星期一上午架子鼓，下午補習。
星期二上午小提琴，下午補習。
星期三上午書法，下午補習。
星期四上午書法，下午架子鼓。
星期五上午舞蹈，下午貝斯。
……
整的比娛樂圈的明星的行程還多。
是。技多是不壓身。
在別人都在旅遊玩的時候，他在家裏彈鋼琴，別人在看電影的時候，他在練書法。
對於一般的高中生來說是很努力。
但這並不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想要的。
少年嚮往的是窗外的天空。
紙源，紙源，紙鳶。
紙鳶本就不該被困在四角無光的房間裏。
是翱翔於天，是在自己喜歡的領域熠熠生輝的紙鳶。
許紙源回家換好鞋子，看着母親不太好的臉色，斟酌了下，還是開口了：“媽，我不想去補習了。所有的東西。”
沈囡坐在質地柔軟的沙發上，看着鑲嵌着金邊茶几上複印的A4紙。聽到許紙源的話，語氣滿是不可置信：“所有的東西都不想學了？？！”
許紙源垂下眼帘：“是。”語氣摻雜了很多，疏遠、落寞，以及這十七年壓積在一起的不甘。
但沈囡並不關心，聲音猛的抬高：“我給你砸了這麼多錢，你說不學就不學了？每天的一對一鋼琴一節課就一百五了，書法，結他，貝斯，你以為不要錢嗎？！免費的嗎？我這個合同還要黃。能不能別來煩我！”
許紙源很少頂撞母親。
因為在記憶里母親就很強勢。
無論是事業還是家庭。
別人誇沈囡是女強人。
但許紙源並不這麼認為。
許紙源被沈囡完完全全培養成了一個無情的拿獎機器。
貝多芬的D小調第17號鋼琴奏鳴曲《暴風雨》被他在鋼琴比賽完全複製下來。一個音符都沒錯。
這樣可以給沈囡臉上爭光。
許紙源就是別人家長口裏的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但是他們並不知道許紙源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艱辛。
也不會沒有關心過程，大人從來只在意結果。
許紙源聲音很輕，輕到像一根羽毛在心間撫過：“我心不在那，再學也是浪費時間。”
沈囡冷冷道：“行啊，那你把那些錢賺回來還給我啊。”
――
郭萘一臉高傲的走到許紙源桌邊來，站定。見許紙源一隻手撐着腦袋，閉着眼。
看着許紙源英氣逼人的臉龐，莫名臉紅。
郭萘清了清嗓子，故意放軟了聲音：“喂。”
許紙源皺了皺眉，但沒睜眼。
郭萘有些不自在，伸手敲了敲許紙源的桌子，聲音放的更軟了：“喂。我叫你呢。”
又軟又嗲。
林姒只覺得胳膊驚起一層雞皮疙瘩。
反正林姒學不來。
許紙源睜眼，聲音有種莫名的疏離：“有事嗎。”
郭萘手不知道往哪放，乾脆就背過手。露出一個自以為人畜無害的微笑，甜甜的開口：“那個……這個周末有空嗎？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
許紙源煩躁的捏了捏太陽穴：“不去。”
郭萘有些尷尬，語氣也有些委屈：“那，聯繫方式也給一個吧。”
“不好意思，我家住在貧困山區。沒任何電子產品。”
“……”
郭萘氣的直接跺腳。跑開了。
林姒推了推齊俞的胳膊，小聲道。
“那種起雞皮疙瘩的聲音你們男生都喜歡阿？”
齊俞思索了會，答林姒：“吉吉挺喜歡的，反正我無感。”
付喆立馬開口否認：“不不不，我怎麼可能喜歡這種。我喜歡的妹崽一定要乾淨！你們知道那種乾淨吧？”付喆又多看了林姒幾眼，繼續說道，“那種乾淨就是不用臉長的怎麼怎麼樣，氣質乾淨，衣品乾淨就行了……”
齊俞瞥了付喆一樣，冷冷道：“昨天晚上拉着我一起看國產說這蘿莉叫的真帶勁是誰來着？”
無情的拆台。
林姒憋笑憋的肚子疼，乾脆直接笑出聲：“笑死了哈哈哈，吉吉不愧是你。”
許紙源默默聽着他們的“健康”內容。心裏在思索着以後的事情。
下午要搬家，沈囡把他所有銀行卡都凍了，也就是說，他所有的退路也沒了。
要在這裏讀一年，但許紙源又不想寄宿。
寢室那麼多人太吵了。
暑假剩下一個月打了好幾份工，那些學費錢還沒還完。
但是他還省下來了一筆錢。
雖然數目不大，租兩三個月的學區房也足夠了。
下午要請假回家拿衣服。
搬家公司應該不用找了，反正他也沒多少東西可以拿走的。
晚點到家還可能會碰到沈囡……
林姒戳了戳許紙源的左手：“你……今天去不去那個房子裏阿？我前幾天把我的東西收拾的老好了，你多久搬回來阿？”
“今天的晚自習我會請假把東西放好，晚飯我可以煮，回來的時候自己熱吧。”許紙源淡淡道。
許紙源和林姒是同居的關係。
但齊俞和付喆都不知道。
林姒不太想在家裏獃著，因為她父母簡直把她當寶貝一樣供着，百依百順的。太過於關心了，就因為三年前林姒被人販子拐走了。
但是林姒又不是三歲小孩，那三年該幹什麼幹什麼，連乞討都做過，回來卻被視若珍寶，還真不習慣。
林姒提出為了好好學習，要獨立自主的生活，林姒爸媽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還拉着林姒講了一大堆關心的話。
“好好照顧自己啊。”“錢不夠用了微信找老媽啊。”“老媽雖然工作忙但一定會抽空去看你的，順便給你帶點零食啥的。”……
諸如此類的話。
林姒就來學區房找了一套她比較喜歡的。
房東在暑假的某一天早餐突然給林姒call了個電話。
林姒把葡萄放口裏之後，拿手在睡褲上擦了擦，摁了接聽鍵。
“小姒啊……”
親切和藹的聲音從那頭傳來。
給林姒一種又一個慈父的感覺。
“咋了啊，房東叔叔。”林姒躺在沙發上，邊追着劇邊答道。
口裏還不忘再多塞幾個葡萄。
因為嘴裏葡萄還未咽下去，林姒的有些含糊不清。
“噢，就是有一個小姑娘啊，她被父母趕出來了，剛好也在四中上學。我看她挺可憐的，就想着讓你和她同居，怎麼樣。下個月房租我給你減多些！！”
林姒把口裏的葡萄咽了下去，不假思索：“行啊。”
反正是女孩子，而且還被父母趕出來了。
是挺可憐的。
反觀她林姒，放着好好的林家大院不住，跑來學區房。
林姒想着又剝了一個葡萄的皮，一扔扔進口裏面。
“那我替那小姑娘謝謝你嗷。我租出的正好滿了，只能委屈你了。”
“小事。”
……
然後林姒等來了許紙源。
活脫脫的“小姑娘”。
呵呵。
林姒記得和許紙源第一次見面是在樓梯裏面，林姒正下去拿外賣呢，碰到許紙源拖着個銀白色的行李箱和幾個袋子。
許紙源額頭上排着密密麻麻的汗珠，林姒像一陣風一樣從他身邊跑去。
似乎給許紙源帶走了絲絲熱意。
林姒拿着幾個膠袋敲了敲門，有些驚訝的說：“你不是女娃兒么？”
許紙源看着林姒，一瞬不瞬：“許紙源，男娃兒。”
不過之後許紙源對林姒態度挺冷淡的，有時候甚至連餘光都不會給她，許紙源出去晨跑前還給林姒做了早餐。
他們是怎麼避免擦槍走火的呢？林姒的房間裏面有浴室，許紙源房間沒有，廚房裏面有一個。
許紙源會在早上林姒沒睡醒的時候洗澡。
就算晚上林姒還在網上打遊戲，許紙源絕對不會衣冠不整的出現在林姒面前。
就算在那啥，也是把睡衣穿的整整齊齊的。
林姒都佩服他許紙源的耐力。
反觀林姒，穿個睡裙，大腿露出了一半，許紙源連多餘的眼神都沒給她。
還真是朵高嶺之花。
林姒把她和許紙源的暑假生活總結了一下。
自律、優秀、準時。許紙源。
熬夜、看番、打遊戲。林姒。
但不過林姒下午有時候會買點菜，讓許紙源煮。
林姒很難想像，許紙源一個男生，竟然會煮飯。
還挺合林姒被林家養刁的胃口。
而許紙源中午的時候不在，林姒就吃外賣，或者自己動手炸廚房。
炸了一次之後再也沒下廚了。
林姒還能記得許紙源當時看她的眼神。
又好笑又好氣。
絕了。
之後臨近開學的幾周，許紙源人沒了。
那麼大的人沒了。
東西也被收走了。
就像許紙源這個人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林姒還沒適應一個人的生活。
蹦，人沒了。
林姒還沮喪了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