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梁京墨,我還沒來得及跟她說再見
在這場寒冬里,俞歆雅和梁衡的到來就像是一簇火焰,暖得直抵申姜心窩。
她曾有多怨老天不公給她如此糟糕的人生,那麼現在就有多感激。
懷孕后的申姜,回到了嬰兒時期,似要把之前沒有睡的覺都補回來,每天幾乎有一大半的時間都在睡覺,這樣的情況,最高興當屬梁京墨。
吃午飯的時候梁京墨回來了,下午陪她睡了一會,因為作息習慣,睡了不到半個小時便醒了過來,靠在床邊看書。
外面傳來鞭炮聲,他抬手捂住她的耳朵,恰好看到她整張臉泛着紅,抬手探了探她額頭上的溫度,見一切正常,又繼續翻看手中的書。
睡呀睡,眼瞧着快到晚飯的點了,他不得不合上書,附在她耳邊喊她。
“阿姜,醒醒,不能再睡了。”
再睡的話,又得凌晨才睡,這樣下去,她的作息時間全都亂了。
申姜聽着他的叫喊聲,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人也沒動就那麼睜着眼看着他,眼睛水潤潤的,在昏黃的小夜燈照耀下泛着光澤,像是隨時都會往外滲似的。
“這是幾?”梁京墨笑着朝她伸出三根手指,逗她玩。
申姜想也沒想,“三。”
這樣呆萌的她叫他忍不住親了一口,抱緊她用下巴蹭了蹭她的發頂。
被他這麼一弄,申姜總算是清醒了過來,瞧着外面黑漆漆一片,問他:“幾點了?”
“五點半了。”
申姜眨了眨眼,往他懷裏蹭了蹭,“再這麼下去,我跟豬沒區別。”
吃了睡,睡了吃,還是有思想的高級豬豬。
梁京墨不禁低笑,揉了揉她的頭髮,“懷孕嗜睡這是正常現象。”
溫存了一會,他抱她起來幫她穿衣服。
出來時聞到飯菜香,申姜噠噠地踏着拖鞋往廚房去,見俞歆雅正忙着,趴在門口問她:“媽媽,在煮什麼好吃的?”
俞歆雅掀開煲湯的鍋蓋,回頭眉眼帶笑對她道:“雞湯。”
申姜舔了舔唇,又咽了咽口水,還別說懷孕除了行動受限制外,待遇跟女王沒區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也挺好的。
俞歆雅見她跟小饞貓似的,笑容更慈愛了些,拿出一個小碗,“吃飯還有一會,你先喝碗湯暖暖肚子。”
申姜點了點頭,這樣再好不過。
站在她身後的梁京墨,先她一步伸手端過俞女士遞過來的雞湯,攬着她往餐桌帶,替她拉開椅子。
狠狠聞了一口雞湯散發出來的香味,就在申姜準備大開脾胃,喝他個三四碗雞湯時,那股味道到了胃裏引起一陣翻湧,面色一變,她捂着嘴巴就往洗漱間跑去。
她這一舉動,嚇到梁京墨,趕緊跟了上去。
就聞了一大口香氣,申姜趴在盥洗盆上吐了好一會。
梁京墨知道孕吐這回事,但是發生在申姜身上又是一回事,見她才一會功夫原本養得有些紅潤的臉頰又蒼白一片,眉頭緊蹙,幫她順後背。
聽到嘔吐聲,俞歆雅趕忙關了火,手裏還拿着勺子站在門口問梁京墨:“京墨,申姜還好吧?”
前幾天她還跟親家母說起孕吐這事,想着申姜吃嘛嘛香又能睡的樣子,應該不會孕吐,沒想到這話還不到兩個星期,她今天就開始吐了。
不好,一點也不好,這會整個人軟綿綿的靠在他身上。
“媽,你做點清淡的吧。”
“成,剛好家裏還有小青菜什麼的。”
用刷牙杯接了溫水湊到她唇邊讓她漱口,拿過毛巾溫熱了下幫她擦了擦臉,才抱着她出洗漱間,同她一起躺在床上,垂眸看着她因為嘔吐而紅紅的眼睛,他手指輕輕地摩挲了一下,“老婆,辛苦了。”
“你也辛苦了。”她難受,他也未必好受。
剛剛吐了一回,申姜有些累了,靠在她懷裏閉眼休息。
梁京墨唇輕抵着她的額頭,提了提被子后,雙手將她摟緊。
申姜孕吐很嚴重,有時候還沒吃兩口就全都吐了出來,有時候沒吃也吐乾脆就不吃了。她這一掉肉啊,原本不明顯的肚子格外的明顯,一家幾口每天看着她那叫一個憂心忡忡啊,每天都在想怎麼才能讓她多吃點。
好在這樣的情況沒持續多久,要不然梁京墨也跟着瘦成紙片了。
早上下班回來,梁京墨輕輕推開卧室的門,見她趴在玻璃上看着外面,有些意外她這個點竟然沒睡,踱步來到窗前從身後抱住她和孩子,下巴放在她的肩上,聲音帶着倦意的沙啞:“在看什麼?”
窗戶對面那條小巷是賣各種年貨的攤子,望不到頭,至於有多長申姜不知道也沒測量過,只知道這會小小的巷子裏擠滿了置辦年貨的人,很熱鬧,很有人氣。
她指了指對面:“我能不能出去走走,不去人多的地方,就是出去逛逛,我都已經好久沒有出門了。”
梁京墨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微瞌着眼,蹭了蹭她暖烘烘的脖頸:“可以,不過你先陪我睡會,睡醒了我再帶你出去玩。”
申姜其實想說不困,不過想着他剛下大夜班很累,也就乖乖陪他一起睡。
臨近年關,哪哪都人多。
逛了會商場后,申姜拉着梁京墨進超市買吃的。以前她是不愛吃零食的,可是自從懷孕,零食就是她的一日三餐,一天不吃都不行,尤其是各種梅子。
梁京墨推着車,和她並肩走着,始終護着她跟周圍的人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以免她被人碰着了或者擠着了。
到了零食區域,申姜眼睛亮亮的,偏頭看梁京墨,扯了扯他的袖子:“除了梅子類的,我可不可以再買點別的,每樣一地點點,絕對不多買。”
不可以也得可以,要不然鬧他不睡覺,最後還是得買。
只是,老婆開心了,他等會回去免不了又要被俞女士叨叨。
出了超市,梁京墨手裏全都是零食,做好了回去被罵的準備。
B市過年的習俗是吃年夜飯之前先放鞭炮,在鞭炮聲中家家戶戶關上大門,圍桌而坐,共吃團圓飯。
或許是新年的關係,又或許是申姜懷孕的關係,再或許是家裏有了人氣,總之徐女士最近精神格外的好,所有人瞧着也都很高興。
因為有俞歆雅在,今年的年夜飯格外豐盛,五個人圍桌而坐,有說有笑,這樣的氣氛叫人沉浸在其中,更想把時間定格在這一刻。
這個年,真的是煙火氣息十足。
吃完飯,徐女士累了,被梁京墨抱進房先休息了。
原本想幫忙收拾桌子洗洗碗再下樓,被俞女士攔住,梁京墨就只好帶申姜下樓去放煙花,這是他們說好的。
那些大傢伙因為懷孕,梁京墨不讓碰,所以申姜只能拿着仙女棒過過癮。
隔着若隱若現光花,她望着彎下腰正拿着火機湊近煙花引子的梁京墨,只見他點燃引子後轉身笑着朝她走來,身後的煙花絢爛綻放,而他也從煙火中而來。
旁邊也有人正在點煙花,梁京墨摟着她後退了幾步,他買的是那種適合女生觀賞的,退到單元門口時那人點燃的引子正好湊上了煙花,他抬手捂住她有些微涼的耳朵,低頭從她眸子裏觀賞煙花在夜空中綻放的瞬間美麗。
在她仰頭看他時,他恰好吻上了她的唇,吻比煙火更真實,也叫他更喜歡。
明年,後年,往後餘生,年年他都會陪着她一起放煙花。
洗漱好,申姜陪着二老看了會春節晚會,然後又去陪徐女士,跟她一起守歲。
靠坐在徐女士身邊,申姜將她的手放在凸起的肚子上:“徐女士,給他她取個名字吧。”
吃完一頓熱鬧的年夜飯後,徐玉娥覺得自己身上所有的精神力都被抽去了,每一個細胞都痛得厲害,這會整個人意識都是飄遠的,就連睜眼都很困難,好像之前的好精神,也不過是迴光返照而已,忍着痛強撐着聽她說話,也只聽到取名兩個字,猜着應該是孩子名字,便笑着道:“還不知是男孩……還是女孩呢,怎麼……取名。”
帶着徐女士的手在肚子上輕輕摩挲着,申姜不管:“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你先想一個。”
“我……想想。”
“想吧,給你一分鐘的時間。”
“叫梁諾吧。”
一諾相許,望能守一生。
否則別輕易許下諾言,誤人誤己。
“梁諾。”
申姜重複了一遍,不需想就能明白徐女士取這名字的緣由,她跟父親是真心相愛過,也幸福過,只是她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諾言也化成了泡沫。
“梁諾,很好聽,如果是女孩就改成糯米的糯。”
眼皮子很重很重,徐玉娥知道自己的時間應該快走到盡頭了,反手握住申姜的手,用力再用力,一字一句的叮囑她:“跟京墨要好好的,知道不。生完孩子……工作再忙,也要以身體為先,家庭為先,別總是……一心撲在工作上。”
沒多想她手下的力道,申姜點了點頭:“嗯嗯嗯,都聽你的。”
拍了拍她的手,徐玉娥趕人:“我累了,你……也去睡吧。”
見她是真的累了,說話也沒什麼力氣,斷斷續續,替她蓋好被子后,扶着肚子下床。
就在門快關上的瞬間,徐玉娥不舍地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申姜重新推開門來到她的床前,微微彎下身子看她:“徐女士,怎麼了?”
徐玉娥吃力地抬手摸了摸她的臉,忍住了快要脫口而出的再見,笑着用愛跟她道別:“阿姜,媽媽愛你。”
申姜手貼上她的,蹭了蹭:“我也愛你,徐女士。”
凌晨的時候,雨又開始下了起來。
睡夢中,申姜只覺胸口被什麼壓着喘不過氣,想醒過來,明明意識很清醒卻被困在沉睡中,怎麼也醒不過來,她無力掙扎,也只能大口喘息,無聲叫喊。
自從她懷孕,本就淺眠的梁京墨,只要她稍有動靜便會醒來。
恍惚間,聽到她痛苦的嗚咽聲,他閉着眼緩了會,恢復清明之後湊近她,手指觸碰到她額前濕漉漉的頭髮,又見她雙手拽着被子,手指用力到關節發白,唇貼近耳邊叫醒她:“阿姜,我在呢,你現在是在夢裏,你只要睜開眼就能看到我。”
過來好一會,申姜才睜開眼醒過來,整個人都虛脫了。
梁京墨手指摩挲着她的臉頰,等她緩和過來,才輕聲問:“夢見什麼了?”
申姜搖了搖頭,想不起來夢見什麼了。
聽着窗外的雨聲,她眉頭微皺,怎麼又下雨了,很煩。
“別皺眉,皺眉容易老。”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撫着她的眉頭。
申姜聽話,一點點放開緊皺的眉。
反正也睡不着了,為了安心,她掀開被子緩緩坐起身:“別管我,你繼續睡,我去看看徐女士。”
徐女士的房間,申姜也給她留了一盞小夜燈。
打開門進來,一室昏黃,她踱步來到床前,替她提了提被子,靜靜看了會才轉身,可邁出的步子不過半步,身體僵在了那裏一動不動,她剛剛提被子的手好像從徐女士鼻尖滑過……
雙手緊緊交纏在一起,她一點一點轉過身。
雙眸緊緊盯着徐女士胸口處看,那裏沒有起伏。
抿了抿乾涸的唇,她再次一點點靠近床邊,一點點彎下身體,顫抖的手指一點點放到徐女士的鼻尖下探了探,咬緊牙齒。
之後,很久,忘記了動作。
閉上眼睛,回想着昨晚。
“阿姜,媽媽愛你。”
那被她忽略的力道,那被她以為平常的喊聲,那都是女士的不舍。
徐女士,昨晚其實你是想跟我說再見的對不對?
徐女士,其實你是捨不得留我一個人的……對不對?
腳下一個癱軟,她趴坐在床邊,緊緊握着徐女士早已冰涼的手,放在唇邊哈着氣。
為什麼不說再見?
為什麼不好好說聲再見呢?
為什麼……
視線一點點模糊,淚水沿着臉頰滑落到了她們的手上。
她伸手想要抹去臉上的淚,卻發現越抹越多,浸濕徐女士的手掌心。
她慌亂抬手,想要幫徐女士擦乾手,用力再用力。
直到被人從身後抱住,她才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盯着徐女士被擦紅的手看。
“梁京墨,徐女士只是睡著了是不是?”
“梁京墨,你幫我叫醒她好不好?”
她緊緊拽着他的胳膊,往床邊推去。
見他緊緊抱着她不動,她用力掰開他放在腰間的手。
直到,再也沒有力氣,放聲痛哭。
“梁京墨,我還沒來得及……好好跟她說再見。”
外面的鞭炮聲響起,卻驅趕不走這一室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