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張大爺的老伴走了
秋已盡,冬又至。
梁京墨穿着白大褂,左手插在褲子口袋裏,右手托着水杯,站在窗前,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群,陌生的,有過一面之緣的。
托着杯底,他喝完剩下的水,這已經是第三杯了。
老婆大人最近做飯水平直線下降,鹹淡還算好的,他就怕哪天她在家一個走神煲湯忘記關火,把燒了廚房。
手機鈴聲響起,他轉身放下手中的杯子,瞥了眼來電顯示,靠坐在辦公桌上按了接聽:“爸。”
“親家身體最近可還好?”
梁衡拆完快遞員送來的兩箱東西沒一會,裏面都是B市特產之類的,想着應該是申姜寄的,就打電話給梁京墨順便問問那邊的情況,這些日子他們也是每天提着心。
“今年除夕我跟申姜可能不回A市過了。”
主治醫生說,徐媽媽可能熬不過除夕。
梁衡握着剪刀的手緊了緊,緩緩挪步,坐在了沙發上,故作輕鬆道:“除夕還早着呢,你們要是回不來,我跟你媽去B市,咱一大家子熱熱鬧鬧過個除夕。”
“嗯,具體情況到時候再說。”
還是說一些開心的吧,“你跟申姜說一聲她寄的東西到了,你媽這會正跟人顯擺呢。”
天天閑着沒事幹,就跟那些跳廣場舞的朋友們炫耀兒媳婦。
俞女士也就這點愛好了,梁京墨唇角微揚,“我媽頭疼症最近可犯過?”
提到頭痛症,梁衡有點懷疑自家老婆在兒子沒結婚前是不是裝頭疼的,要不然怎麼自從兒子結婚後就沒見她哎喲過。
一定是,肯定是,裝犯病逼婚呢。
“自從你結婚就沒犯過。”
“那就好。”
要知道俞女士十次頭疼,至少又八次是裝的。
知道他這個點還在上班,梁衡也就不聊太長時間,“你上班吧,那天有什麼情況及時聯繫,也好讓我跟你媽放心。”
“你跟媽注意身體。”
掛了電話,梁京墨將手機握在手中,唇角的弧度一點點拉平。
拎着兩袋東西從超市裏出來,兜里的手機響了兩下,申姜停下來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一條是快遞櫃取件通知,一條是言醫生髮過來的語音。怕言醫生有什麼急事找她或者梁京墨,她點開了語音。
言靜舒:“申姜,之前跟你媽媽同病房的張大爺來過兩趟醫院,有天我下班的時候恰好碰見了他,他交給我兩樣東西,一直忙忘了,昨天才想起來,我快遞給你了,應該就這兩天到。”
婚期定下來那會她有聯繫過張大爺,只是老人家手機一直打不通。不知為何,聽到言醫生說他來醫院找她,她有種不好的預感。回了她一條語音,提着東西急着回家取快遞。快遞拿到手后她沒有回家,而是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拆開快遞,裏面是一封信和一個用圓形透明樹脂保存的四葉草。
張大爺寫的一手好毛筆字,她還是從張大爺老伴那得知的,拆開信封,一股墨香撲鼻而來,她緩緩展開摺疊的信紙。
張大爺:丫頭,四葉草送你,老伴親手做的,你們都有,就我沒。她那人就是這樣氣人,總覺得我不會跑,啥事都不會想到我,也不問我。還說她年輕那會好歹也是個村花,追求的人從村頭排到村尾,後悔選了我這個糟老頭。所以,有天晚上一個人就靜悄悄的走了,說好的一起看日出也都是騙人的。我知道,她是急着去找她那初戀去了,我跟你說實話吧,她那初戀也就圖她長得好看,她也就長得好看這一個優點,脾氣差的要命,除了我,她以為誰還會慣着她。反正我是不會再追着她跑了,她也就吃虧被人欺負的時候才會想起我的好,這次我要讓她慢慢等我。丫頭啊,人生就是不斷地相遇重逢然後離別,就像太陽每天照樣升起落下,再自然不過,只要還愛着就好。
合上信紙,申姜坐着久久才回過神,整個人都懨懨的。
回到家將東西放下,站在徐女士卧室門口跟她說去醫院等梁京墨下班,又再次出門。距離梁京墨下班還有兩個小時,她沒有進去,而是靠在車門上等他,怕進去了控制不住情緒。
梁京墨與同事一起出來的,門口碰到一個病人家屬跟他打招呼,待瞥見車門上靠着的申姜,整個人看起來不是很好,他心中不耐卻還是應付了幾句,在對方還想繼續深聊病情的時候,他說了句“抱歉,我太太還在等我”結束聊天,然後不再理會往車子停靠的地方走。
今天的溫度比昨天還低,他摸了摸她的耳朵,涼涼的,微微蹙眉,伸出雙手將她耳朵捂住,“什麼時候來的,外面這麼冷,怎麼不進去等我?”
原本低着頭髮呆的申姜,聽到他的聲音,鼻子有些發酸,不想讓他瞧見她微紅的眼睛,一頭扎進他的懷裏。
沒急着問她怎麼了,梁京墨拉開襖子的拉鏈,將她整個人裹住,抱入懷裏,原本捂着她耳朵的手改為捂手,那溫度叫他心驚,她在這應該站了很久。
她有多怕冷,他是知道的。
“張爺爺的老伴走了。”
沉默良久,申姜才啞着聲說了這麼一句。
梁京墨低頭貼着她的發頂,大手輕拍着她的後背,等她情緒緩和了一點,才緩緩開口:“你寄的那些特產中午到的,俞女士很喜歡,一個下午沒着家不說,晚飯乾脆也不做了。”
這個時候還是轉移她的注意力才好。
“為什麼?”
再次開口,帶着濃濃的鼻音,其實她一點也不想這樣,可是在他面前,她所有的情緒無所遁形,甚至很脆弱很脆弱。
“忙着炫耀兒媳婦,沒時間做飯。”
申姜吐了一口氣,順便將糟糕的情緒吐出來,可是一想到徐女士……那些吐出的情緒把眼淚也順帶了出來。
溫熱的液體透過襯衫,染上了皮膚,知道她還是想到了自己即將面對的,沒有強行抬起她的臉,手緩緩移直她的臉頰,一點點抹去她眼角的淚,摩挲着。
冬日總是黑的比較早,家裏還有一個他得擔心,她的眼淚好似快要決堤的江水沒打算止住,他乾脆抱起她,將她放坐在車頭。
他突然來這麼一個動作,申姜嚇了一跳,失去安全感的她,忘記哭了,雙手緊緊拽着他的肩,紅紅的兩隻眼睛正好對上他深邃漆黑的雙眸。
“還哭不哭?”梁京墨抬手幫她擦了擦臉頰:“你再哭,我也要跟着哭了。”
他擦的很溫柔,帶着數不盡的心疼:“我會一直陪着你。”
申姜點了點頭,“我知道。”
梁京墨雙手撐在她的兩側,眼睛專註地看着她:“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你有多愛我。”
離開A市前,俞媽媽告訴了很多她所不知道的事。
湊上她的唇,他雙手摩挲着她的眼角,愛不釋手這樣的柔軟感,“那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捨不得你哭?”
見不得她皺眉,更見不得她掉眼淚。
“尤其是捨不得你一個人偷偷哭,所以,要是想哭來我懷裏哭,隨時隨地都可以。”
申姜點了點頭,朝他撲過去,將頭埋進他的脖頸。
回來的路上,申姜睡著了,梁京墨沒有叫醒她,直接抱上樓。
徐玉娥聽到關門聲,扶着牆慢悠悠出卧室,瞥見小夫妻卧室門是開着的,往裏瞅了一眼,梁京墨正彎腰給申姜蓋被子。
“這孩子,屬豬的。”
早上起的晚,中午也睡,這會才幾點又睡。
徐玉娥說的很小聲,不過梁京墨還是聽見了,留了盞小夜燈,笑着關上房門。
在醫院辛苦了一天,還得伺候一隻小豬,徐玉娥有些心疼梁京墨,“被她這麼一折騰還沒吃吧,晚飯就別做了,下樓去吃點,回來洗洗睡。”
“家裏吃乾淨。”梁京墨攙着徐玉娥,扶她回卧室,“您先進屋躺會,飯好了我叫您。”
這女婿是越看越喜歡,職業好,脾氣好,廚藝好,這麼一對比,徐玉娥倒是覺得自家閨女哪哪都不好,萬分嫌棄,越發替她愁得慌。
申姜是被餓醒的,想睜開眼卻怎麼也睜不開,哭的太狠了。
梁京墨已經洗過澡了,這會正靠在床頭看書,察覺到她動了,低下頭的時恰好瞧見她睜開眼,“醒了?”
他微低下來的眉眼蘊着溫柔,眼角眉梢含着笑,因為穿睡衣的緣故帶着幾分慵懶隨意,在昏黃的燈光下無形中透着誘人的魅惑。
妖孽,申姜腦海里閃過這個詞,又閉上酸疼的眼睛。
“眼睛難受?”
肯定難受的,都腫了,怎麼哄都不停,眼淚不要錢似的掉。
申姜點了點頭。
“等我一會。”
掀開被子下床,梁京墨去拿廚房冰箱裏提前準備好的冰塊,不過一會功夫又重新躺了下來,將她人往上提了提,把冰袋貼上她的眼睛輕敷着。
“那些特產什麼時候買的?”
“大前天。”
其實也是突然間想買的,然後就買了兩箱。
梁京墨想了想大前天,好吧,他白天晚上都很忙。
敷的差不多,他低頭親了她一下:“先洗澡還是先吃飯?”
“吃飯。”
晚飯變成了宵夜,說的就是申姜。
徐有志時不時會來家裏,大多數時候都是挑申姜不在家。誰曾想今天在徐玉娥房間坐下不到一會的功夫,就聽見關門聲傳來。他嗖地站了起來,幾乎是下意識想要找個地方躲起來,最後選了衣櫥。
徐玉娥失笑,瞧不得他那沒出息樣子,“躲什麼,她又不吃你。”
話是這麼說,可是徐有志一看到申姜就犯怵,也不知道說什麼。
這樣一遲疑的結果就是申姜進來,看到一腳快要邁進衣櫥的徐有志,沒什麼表情的撇了一眼他,然後帶上了房門。徐有志來家裏,她是知道的,沒有反對也沒有同意,不反對是因為徐女士,沒同意是因為她不知道怎麼面對他,還有他曾經做過的那些事,所以乾脆把他當做陌生人看待。
知道徐玉娥最近精神不好,沒聊一會,徐有志就帶上門出來。瞧了眼廚房裏靠在流理台上的申姜,他手指摩挲了幾下褲縫,朝她走近,抿了幾下發乾的唇,才開口道:“我在附近廠子裏幹活,有什麼事可以打電話給我。”
申姜保持沉默,捧着茶杯喝了口茶。直到關門聲傳來,她才放下手中的杯子。
外婆跟外公的房間,她跟媽媽始終都沒怎麼動,還是原來的模樣。
推開房門進來,望着照片上的外婆外公,她抬手擦了擦灰塵,點上香。
或許,他們看上去關係得到了修復,實則裂痕還在。至少,這個家裏,唯獨這個房間,徐有志不敢進,也害怕進。在這個冬天已經冷到極致時,終於傳來了盛以凡的好消息,他老人家跟馮老闆終於修成正果,兩家人商量了一下,打算讓他們年後結婚。
前幾天還信誓旦旦瞧不上馮老闆的人,突然間傳來喜訊,申姜着實好奇她怎麼突然轉變的態度,靠坐在沙發上,望着視頻里的人,“說說吧。”
盛以凡裝作啥也不知道,盤腿坐在床上摳手指:“說什麼?”
“說說你對馮老闆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的原因。”
啃着手指,盛以凡含糊不清道:“還能有啥好說的,他直接殺到我家說要娶我。”
那天,從天而降一個上門求娶的女婿,差點沒把老盛給嚇壞了。
這……可不像馮老闆的行事風格啊!
接收到申姜的眼神,盛以凡也是納悶,“你也吃了一驚是吧。”
“吃驚倒是不至於,就是在想馮老闆的畫風怎麼突然轉變這麼快。”
實在是難以想像馮老闆強娶民女是怎樣一副畫面。
盛以凡手撐着下巴,“我也很想知道他上哪吃錯的葯。”
先是征服了老盛,再是她老媽,最後在二老眼裏,她不嫁就會錯失一個絕世好男人似的。最要命的是兩家家長在她不知情下,竟然會面了,還相談甚歡,可把她氣的。
什麼時候,他馮成周也學會先斬後奏這招了,陰險,狡詐。
不管怎樣,他們能修成正果申姜還是挺開心的,靠在沙發上,點了點盛以凡幸福的小臉,“恭喜你呀,馮太太。”
“謝謝你啊,梁太太!”
恭喜個屁,她現在一肚子火,在家待不下去,直接回了A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