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雷雨（四）
裝着在尋找證據？
綜合之前賀隊給他透露出的一些信息，呂真言很快就懂了。賀隊這是兵分兩路了，一隊不曾露面的人在暗中調查，而他們這些已經在人前露過臉的，便只能在人前裝樣子了。
不得不說，這真是個好法子！
總讓這些兇徒在暗中行事，他們就只有被動挨打的份。倒不如大家一起來陰的，或者說陰陽一起玩，這樣才會更有效率！
不過這暗中行動的人會是誰呢？
呂真言好奇了。他們隊上就這麼些人，最近案子這麼多，不管是留在家裏的還是跟出來的，一個個的都是切成八瓣在用。賀授這到底是從哪裏請來了強援？居然能把攝像頭裝在這些女生的宿舍里？
這本便是一個難辦的案子！
巡捕臉上露出困惑為難的樣子，再正常不過。
李倩和崔槿蘭回屋裏收拾好東西后，就拉着行李箱出來了。因樓梯和電梯就隔着一堵牆，所以她們離開時終究是少不得又看到了案發現場。
屍體已經讓挪走了，可是血還在！
巡捕們忙忙碌碌，看上去都十分盡心，可再盡心又有什麼用呢？逝去的生命，終是再也回不來了。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都有些情緒失落。
沒有任何交流的一路沉默，讓兩個人都走進電梯了，才齊齊想了起來：“忘買菜了！沙姐讓咱們捎今天晚上和昨天一大早的飯菜回來的。”
齊齊捂額，兩個人這是一起傻了嗎？
有心想回去趕緊買齊的，可等她們伸出手來時，電梯已是到了。
而電梯門一開，二人就看見沙姐在門口簽快遞，見她們兩個只拉着行李箱回來，沙棠忍不住都笑了：“就知道你們也會忘了。不用出去了，晚飯已經送過來了。”
今天的晚飯花色不多，只皮蛋瘦肉粥和素餡燒買兩樣，但那味道卻是香極了。
李倩一口氣喝了兩碗粥不說，三籠燒買她一個人就吃了一籠半。崔槿蘭瞧得尷尬，狠勁瞪這吃貨，可李倩卻就和沒看見一樣。呼嚕呼嚕吃完不說，反手一抹嘴，抄起吃飯的傢伙就去廚房洗漱去了。
崔槿蘭這個無語啊！
可沙棠卻覺得：“她這樣很好，你不要總是想太多。年輕女孩子，心思重了就不可愛了。”
崔槿蘭臉上發熱，她不能確定沙姐是不是在指剛才她試探的事。但：“謹慎些總是好的。沙姐，我們只是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和小婉的姐姐也是同學。可我們卻不只是同學，一起吃飯，一起做作業之外，我們更在一起承擔了很多生活上的瑣事。能一起做作業的只是同學，能分享生活的才是真正的朋友。槿蘭，你很懂事！但就是太懂事了。有時候適當放開自己，才能更好地接受新的恩賜。”
理是這麼個理沒錯。
“可我就是這個樣子長大的。多少年的毛病，有時候也不是我不想改，就是改不了。更何況……”崔槿蘭古怪地抬頭沖沙棠一笑：“沙姐，你也不過便是比我們大三四歲罷了。怎的就這麼老氣橫秋起來了？更何況，你說我太懂事了。可你不也一樣嗎？沙姐，若要認真自省起來，我覺得咱們四個裏，你才是那個壓抑自己最深的人。”
她是壓抑自己最深的那個人嗎？
沙棠一瞬間竟有一絲怔忡，似乎是在內心深處，她自己便已經認同了這樣的觀點。然：“我和你們畢竟不一樣。你們還小，可我已經是大人了。”雖然說起來好像差的真的不算多，但心境既然改變了，那麼就再難變回去了。
經歷！就是一種褪變。
所有人都在朝着一個方向單向行駛。
可：“沙姐，我覺得你好像走進了一個怪圈。”
“怪圈？”
“對！你總覺得你經歷了一些事，心裏變得滄桑和成熟。可是誰又不是呢？”崔槿蘭低頭咬了一口燒買，嚼幾下，味道香甜。但香甜的背後，崔槿蘭吃出的卻更多的是苦澀：“每個人都有獨屬於自己的經歷。沒有經歷別人的生活，是很難去理解別人的心境的。就拿我來說吧。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我是在堂叔家長大的。我的家族是個很大的家族。堂叔堂嬸對我也不錯，從無責罵，供養也足。但那，就真的算是幸福了嗎？”
“我早已經忘了父母的模樣，更從來不曾享受過來自長輩的疼愛。沙姐你覺得你成熟滄桑，可在這裏，我從記事開始便沒有過過一天小孩子的生活。我不能恣意放縱，因為沒有肯替我承擔後果的父母。我需要一步步小心計算，因為族裏給我的份額就那麼多，我今天花超了，明天就得自己挨餓。別的小朋友想吃什麼超預算的東西，和父母長輩撒個嬌便能得到。可在這裏，我若想要什麼想得狠了，便只能強迫自己半夜去父母的墳頭上坐着。開始的時候還會哭，覺得自己好委屈。可後來哭的次數多了，也就不哭了。因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就算是把眼睛哭瞎了，也得不來半點的憐惜。”
這孩子竟是這樣一個經歷！
大家族，是指修真家族吧？或許在那樣的家族裏，親情真的就沒那麼濃烈。里不都那樣寫着嘛，沒有父母的孩子就被家族聚起來養在一處。給吃給喝，給穿給戴，給老師教，給學上。看着象把所有該給的全給了，卻似乎又什麼都沒給。
沙棠嘆出了一口氣，攪攪面前的湯碗，更加沒了胃口。
她們兩個都神色哀傷。她們剛才的對話李倩在廚房裏其實全聽到了。沙姐的事，她們都是從小婉那裏隱約聽來的，可崔槿蘭的家庭怎麼回事，李倩也是今天第一次聽到。
不可否認，那樣的成長着實讓人心酸。
可:“你們都比我好多了好嗎？這世上啊，最難過的事並不是你從來沒有得到過。而是你得到過，卻又失去了。”
“我父母曾經也是恩愛夫妻，家裏的經濟也曾經很是豐裕。我從出生那天開始就是被兩家人當寶貝養大的。可後來呢？我奶失心瘋了似的非要我媽給她生個孫子，可我媽生不出來了，她就攛掇着我爸去養小老婆。我媽哪裏忍得下去，當年就離婚了。我奶卻不肯把我給我媽。我媽一氣之下，找了個小白臉就走了。之後，我媽除了寒暑假來看我，就再也沒有回去那個地方。我爸養的那個小老婆本來肚子都九個月了，可走在路上卻是被一輛車橫衝出來，母子俱亡。我爸急得犯了腦梗，從我十歲開始就下半身癱瘓了。生孫子？連飯都得別人喂。我奶見我爸這邊是指望不上了，竟然想把她娘家侄子生的孩子過繼過來給我爸當兒子？我爸那個人啊，讓他自己找小老婆生兒子的話，他十個一百個也願意找。可若是想讓他把掙了一輩子的家產給了外人，他可就不幹了！天天在家和我奶干架……”
“你們兩個是沒享受過父母的愛，可那又怎麼樣呢？你們也不用去看他們天天掐架的樣子吧？”
“沙姐，不要以為你比我們大幾歲，多活了幾年就滄桑了成熟了，覺得自己好委屈什麼什麼的。這世上哪個人活得容易？”
“當然，有時候心情不好了，我自己也覺得活得真沒意思。男人特么的就沒一個好玩意兒。談戀愛，結婚，簡直就是慢性自殺。可心情好的時候，我卻又覺得：不談戀愛不結婚又怎麼樣？姑娘我有錢啊！再不劑我還長得蠻漂亮，雖然南大算不上是什麼一流學府，可姑娘我至少也上的是211啊！再混得差也比那些生下來就殘疾，半道突然有病，家裏一窮二白兄弟姐妹全有病，老子媽逼得你要去當雞養家的那些人來得好！”
“所以啊沙姐，別一天到晚拉着個怨婦臉。有什麼大不了的？沒爹沒媽沒親人了又怎麼樣？有也未必就是件好事。人活一輩子，就這麼幾十年，難不成還要老子為別人的事哀傷一輩子？做他們的春秋大夢去吧，老娘這輩子別的要求沒有，就一個字，爽！”
“別人越要我不開心，老娘就越要天天爽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