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風雲際會 五 英雄救美陷囹圄 知府避難藏大獄

上部 風雲際會 五 英雄救美陷囹圄 知府避難藏大獄

王應龍本是工匠出身,相貌粗獷,此番偽裝自然是干回了老本行,而定國、文秀、能奇三人年紀輕輕,外表皆是白白凈凈,若走在一塊總是有些突兀。王應龍於是囑咐他們幾個分頭行動,待入城之後,再到城南的城隍廟集合。

由於風水原因,鳳陽雖是中都,外城卻沒有城郭,不過城門倒是不少:正南是洪武門,左右還有兩個小門,曰:南左甲第門和前右甲第門;北偏東方向是北左甲第門;西面是后右甲第門;正東是獨山門,長春、朝陽兩門拱衛兩側;還有正西的塗山門。中間則是皇城,其中正南中軸線上由南至北有三道門:分別是大明門、承天門和端門,其他三個方向各一門,曰:北安門、東安門、西安門;皇城中央還有一道內城,也設四門:南邊午門,北邊玄武門,東邊東華門,西邊西華門。

定國獨自一人大搖大擺地從北左甲第門進了城,慢悠悠地沿着皇城根往南邊逛。這鳳陽不愧是大明朝的中都,儘管城外赤地千里,城內卻彷彿世外桃源,依舊繁華如昔,可謂家家熱鬧,戶戶喧嘩,一片太平景象。沿街酒肆茶坊,不計其數,青年男女忙着逛街、購物、約會和賞風景,往來錦衣花帽之人,絡繹不絕。

自打十歲那年跟了張獻忠,每日所見皆是刀光劍影,血流成河,哪曾見過這般富麗繁華的大都市,定國今天可算是開了眼,到處東摸西看,瞅啥都新鮮。

才剛走到國子學附近,也不知前面發生了什麼,竟招來了不少圍觀群眾,把整條路都給堵了大半。定國心中好奇,也跟着湊了過去,這一看不打緊,只見一位衣着華麗的富家闊少正帶着十來個奴僕,嬉皮笑臉地圍住一位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那闊少哈喇子流了一地,也不管人家姑娘願不願意,噘着臭嘴便往小姑娘臉上湊,不料卻被小姑娘狠狠一巴掌扇得是暈頭轉向,分不清東南西北。圍觀的眾閑漢見此情景不禁哄堂大笑,闊少惱羞成怒,招呼奴僕們一齊上前。

見此情景,定國當即撥開人群一把掐住闊少的胳膊,將他的肩胛扳了過來,大喝一聲道:“光天化日,竟敢調戲良家少女,該當何罪!”

小姑娘正不知所措,突然聽到聲音,抬頭一看,頓時興奮地喊道:“寧宇哥哥!救我!”

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突然聽到有人喊自己名字,定國不禁一愣,仔細再看,那小姑娘不是別人,居然是香蓮。

原來臨出發前夜,香蓮無意聽文秀說起,明日將要潛往鳳陽。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香蓮知道此番哥哥定然不會帶上自己,於是乾脆偷偷整理好包袱,打扮成一個小乞丐,混在了隊伍中。愛美是女孩的天性,香蓮趁着沒人注意到自己,獨自跑河邊洗乾淨臉上的鍋灰,重新換回女兒裝,又是一番精心打扮,這才興緻勃勃地進了城。不曾想,才剛逛了沒多久,就被這位闊少給撞上了。

見定國既不動手,也沒有放手的意思,闊少有些莫名其妙:“小子,干你甚事?快把老子放開!”眾奴僕見主人被抓,也紛紛棄了香蓮,一齊攏了上來。

定國在千軍萬馬之中尚且不懼,哪會怕了這幾個奴僕。不待他們靠近,定國突然鬆開闊少的胳膊,朝着他屁股就是一腳猛踹,闊少措手不及,踉踉蹌蹌地往前栽去,與沖在最前面的幾個奴僕撞了個滿懷。趁着這夥人人仰馬翻,亂作一團的功夫,定國已然近身上前,三拳兩腳就將那些沒倒下的,也全給打趴下了。

一群人橫七豎八地躺倒在大街上,哀嚎聲呼天喊地,闊少更是摔得鼻青臉腫,老半天爬不起身。生怕再挨揍,闊少乾脆躺在地上,忙不迭地作揖告饒:“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定國沒顧得上搭理他,徑直走到香蓮面前,一臉疑惑道:“妹子,怎麼會是你?”

“這……這個說來話長……”香蓮不敢正視定國的眼睛,說話也是吞吞吐吐。

就在這時,只聽一陣紛亂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定國順着聲音的方向一看,心中暗道不好,原來剛剛這番鬧騰動靜太大,居然把巡城的官軍都給引來了。

“趕緊走!去城隍廟找你哥和王伯伯!”定國一把拽住香蓮,對她低聲囑咐了一句,然後不由分說地把她往反方向推出了人群。見官軍到來,圍觀人群當即一鬨而散,香蓮被人潮裹挾着,根本無法停下腳步,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定國被官軍追上。

見援兵到來,闊少也在眾奴僕的攙扶下,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重新恢復了之前囂張模樣,歇斯底里地大喊道:“快!快抓住他!他是賊兵的姦細!”

那伙官軍領隊的長官似乎跟那闊少很是熟絡,不由分說便下令將定國圍了個嚴嚴實實。眼見官軍人多勢眾且有兵刃在手,定國思忖着好漢不吃眼前虧,於是乾脆裝傻充愣,兩手一攤放棄抵抗,任憑官軍將其五花大綁,押往了大牢。

雖是白天,鳳陽府的大牢中卻是一片漆黑,只有牆頭燭台上幾根燒了大半截的蠟燭,發出些許忽明忽暗的光。空氣中到處散發著一股難聞的霉臭味,定國屏住呼吸,仔細觀察了一番周圍的環境,只見裏頭有數十間牢房,每間僅有巴掌大,卻黑壓壓的擠了十來個人,瞧着個個面黃肌瘦的模樣,應該都是些逃荒的災民。關了這麼多人,可出人意料的是,在這陰森森的牢房中除了呼吸喘氣聲,居然聽不到一點兒其它聲響,到處一片死寂。

獄卒打開一間牢門,將定國推了進去,隨即又重重地把門鎖上。定國一個踉蹌往前跌了幾步,不過很快站穩了腳跟。再一看,這間房內還關着七八個骨瘦如柴的囚犯,看情形應該有好些天沒吃上一頓飽飯了,一個個有氣無力地耷拉着腦袋,就連有人進來,也沒人抬頭看上一眼,皆是自顧自地低頭髮呆。

定國本想向他們打探打探城內的情況,可一連招呼了幾個人,卻沒一個搭理的。百般聊賴之下,也只好找了個沒人的角落,靠牆坐了下來,隨手撥弄着地上鋪的稻草,不一會兒,竟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瞌睡。

這一覺睡得昏天暗地,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定國猛地從睡夢中驚醒。大牢內沒有窗戶,看不到外面的情況,也不知這聲響究竟是來自城外義軍攻城的炮火,還是城中慶祝元宵的焰火。正欲起身舒展筋骨,卻聽見牢房外傳來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還有人在說話:“快!趕緊去找兩套囚服來!”

這大過節的,居然有人想自個兒穿囚服玩?定國心中頗感好奇,當即縮回身子,把腦袋湊到牢房的木柵欄旁。窺目望去,先前還在外邊值守的獄卒,此刻早不見了蹤影,只瞧見一名身穿緋紅色官袍的長須老頭在一名年輕公子的陪同下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冤家路窄,那年輕公子居然是白日裏調戲香蓮的闊少。再看老頭官袍上的補子,竟是四品雲燕圖案!思來想去,在這鳳陽城府中夠資格穿這身官袍的,除了知府顏容喧,還能有誰?

只見這顏知府在闊少的幫助下,手忙腳亂地將官袍扒下,然後也不知從哪兒弄來了一身髒兮兮的囚服,也不嫌臟,二話不說便往身上套。

“爹,這兒這麼多囚犯,人多嘴雜……會不會……”闊少轉身環顧一眼四周,附耳小聲地對顏容喧提醒了一聲。

聽這一聲爹,定國不由暗自吃驚,不曾想這闊少居然是顏知府的公子,難怪先前在街上竟是如此囂張跋扈。不過這父子倆放着好端端元宵節不過,怎麼有雅興跑到大牢裏來了?定國百思不得其解,乾脆躲在角落裏繼續看他們表演。

顏容喧好不容易換好囚服,此刻方才稍稍定下神來,他擺了擺手,氣喘吁吁地說道:“你瞧這群蔫不拉幾的傢伙,半死不活的模樣,怕個甚?我說,你個兔崽子還磨磨蹭蹭個啥?想坑死你爹啊!趕緊把這身皮給我換了!”

顏公子皺了皺眉,有些嫌棄地看了眼地上髒兮兮的囚服,猶豫了片刻,這才彎下腰提着衣服的一個角,小心翼翼地拎了起來,心不甘情不願地穿在了身上,然後選了間稍稍乾淨的牢房,捂着鼻子,與顏知府一同躲了進去。慌亂間,怕是早已忘了定國也被關押在這大牢中。

不一會兒,外邊又衝進來幾個人,領頭的是位女子,只聽她一進大牢便扯開了嗓門,大喊道:“寧宇哥!你在哪兒?”

這聲音不正是香蓮么!定國大喜過望,忙不迭地倚着木柵欄爬起身來。往門口的方向一看,果不其然,進來的這班人中除了香蓮,還有李來亨、張文秀和張能奇。

“快!快!我在這兒哩!”定國抬起手腕上的鐐銬,用力砸向木柵欄。大夥聽到聲音,當即一擁而上砸開牢門,將定國從裏邊放了出來,又七手八腳地幫他除去身上的鐐銬。定國拂袖抖去衣服上的碎稻草,然後張開手臂狠狠地伸了個懶腰,也不着急揭穿顏容喧父子,而是仔細地向李來亨他們打聽起這一夜鳳陽城中發生的變故。

原來定國在被官軍帶走後,香蓮便匆匆趕往了城隍廟。張能奇素來脾氣火爆,聽說定國被擒,二話不說就要去救人,卻被王應龍一把摁下。待眾人聚齊,四下里一合計,料定今日正是元宵佳節,官老爺們忙於應酬,無暇旁顧,定國在牢中一時半會兒沒有危險。待夜裏義軍攻城,城內大亂之際,再行營救也為時不晚。

當夜凌晨,大霧瀰漫,伸手不見五指。張獻忠親率義軍主力突然來到鳳陽城下,隨即發起猛攻。李過與王應龍見時機已到,一面派遣李來亨、張文秀、張能奇和劉香蓮帶着幾名親信弟兄趕往大牢救人,一面又命其餘潛伏在城中的義軍四處放火,並高聲大喊道:“義軍已經進城,大家莫要慌亂!”

鳳陽城的居民何時見過這般場景,頓時亂作一團,四散奔逃。這些人邊跑還邊大聲疾呼,沒多久全城的人都知道了,再然後,守城的官軍也軍心大亂了。

倉促間,留守朱國相帶着指揮袁瑞徵、呂承蔭,千戶陳宏祖、陳其中,百戶盛可學領兵迎戰,一路收攏潰散的守軍,得兵四千餘人。在洪武門下,雙方展開激戰,不消片刻,官軍就被殺得七零八落,朱國相見大勢已去,唯恐被俘受辱,揮劍自刎。剩下沒死的一千五百多守城官軍沒了主心骨,紛紛跪地口呼千歲,乞求饒命,號稱中都的鳳陽,就這樣落入了義軍手中。

聽完眾人的敘述,定國方才明白這一夜自己竟然錯過了如此好戲,而這一切皆拜顏家公子所賜。想起顏家公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當即便領着眾人來到那間牢房前,望着裏頭面如死灰的父子倆,一聲大喝道:“知府大人,您老與貴公子就別藏了,趕緊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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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孤忠李定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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