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風雲際會 二十三 敬軒喬裝扮官軍 可旺拚死救義父

上部 風雲際會 二十三 敬軒喬裝扮官軍 可旺拚死救義父

六合陷落,南京震動,官軍迅速從附近各州縣抽調兵馬圍剿,官軍勢大,再去打揚州有些不切實際,於是張獻忠在地圖上大手一揮,全軍向西撤退。

撤出六合后,張獻忠先是帶兵攻打廬州,誰知廬州城防堅固,久攻不下,繼而轉攻安慶、和州,卻都沒能打下來,反倒折損了不少人馬。無奈之下,張獻忠只好又撤圍去攻滁州,也活該他倒霉,這才剛圍城沒兩天,左良玉的十萬大軍殺到了。

在官軍的猛烈攻勢下,西營義軍抵擋不住,死傷慘重,張獻忠帶着殘兵敗將狼狽而逃。

由於一直以來義軍都是流動作戰,全靠攻下城池后奪官倉之糧解決給養問題,如今一連打了幾座城都沒能拿下,後勤補給一下出了大問題。在楊嗣昌四正六隅十面張網這套組合拳的打擊下,張獻忠猶如喪家之犬,處處挨打,根本無處棲身。

至八月,張獻忠帶着西營義軍好不容易進入湖廣地界,卻又遭熊文燦的攔截,軍隊銳減至七萬人。好在熊文燦一心想着招撫,不願趕盡殺絕,張獻忠這才得以逃出生天。

衝出重圍后,張獻忠下令全軍原地休整,並召集西營主要將領,在路邊地上鋪開作戰地圖,大夥聚攏在一起,圍成個圈,共同商議下一步的對策。

“他娘的!怎麼俺老張到哪裏,這官軍就跟到哪裏!跟塊狗皮膏藥,甩都甩不掉!”連吃敗戰,面對身後緊追不捨的官軍,張獻忠忍不住爆了粗口。

馮雙禮亦是憂心忡忡地向他稟報道:“敬帥,軍糧告罄,弟兄們這些時日皆是忍飢挨餓,人困馬乏已經到了極限,現如今又有左良玉大軍緊隨於后,卻該如何是好?”

見諸將皆陷入了沉默,再沒有一個說話,定國於是伸手指向地圖上南陽的方向,向張獻忠提議道:“父帥,聽聞近日南陽城中兵力空虛,不如咱們一鼓作氣拿下南陽,以解給養不足的燃眉之急。”

張獻忠順着定國手指的方向,將目光移了過去,看着地圖思忖了片刻,不放心地問道:“定國,這個消息是否準確?”

“在得到消息后,孩兒放心不下,又讓陳璽喬裝打扮,再去打探了一番,千真萬確!”定國拍着胸脯向張獻忠保證道。

“即是如此,倒不妨一試。”天無絕人之路,如今除了去南陽,也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了,張獻忠當即表示了同意。

“不過南陽畢竟城池堅固,咱們只可智取,不可強攻。”張可旺插話道。

“這倒不難!讓弟兄們全都換上繳獲來的官軍衣甲,打着左良玉旗號,自可不費吹灰之力拿下南陽。”說罷,張獻忠臉上忽然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神情。

數日後,張獻忠親率西營義軍,喬裝打扮成官軍模樣,大搖大擺地來到了南陽城下,並在南門外駐紮下來,準備等到天黑之後,再伺機奪城。

南陽知府陳振豪聞報,說左良玉領兵已至城外,趕忙帶着城中大小士紳出城犒軍。

聽說陳知府出城,張獻忠拍案而起,大喜過望道:“好呀,本想着等天黑再摸進城去,沒想到你小子倒自己送上門了!擒住了你,何愁拿不下南陽?”

張獻忠立刻下令,在中軍大帳外佈置下刀斧手,隨即快步往帳外走去。

剛一出帳,就看見定國匆匆趕來,拱手言道:“父帥!這陳知府暫時動不得!”

“如何說?”定國的阻攔,讓張獻忠有些意外。

定國於是對張獻忠解釋道:“父帥,您想,這南陽府乃是唐王的封地所在,去歲雖有朱聿鍵勤王被廢之事,然朝廷已改封其弟朱聿鏼為王。亂世中死個知府,皇帝或許不會治罪,但一旦失藩卻是死罪難逃,城中守備豈肯為一區區知府,而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聽完定國的話,張獻忠一時有些猶豫不決,就在這時,老營總管王尚禮大踏步走了過來,小聲稟報道:“南陽知府陳振豪帶着城中士紳數十人,押送犒軍錢糧共計一十五車,已至轅門外,如何應對,請敬帥速速定奪!”

張獻忠摸着自己的鼻子,又看了眼定國,最終還是把手慢慢放了下來:“且讓刀斧手都撤了吧!俺老張這就去會會那知府大人!”

待張獻忠走出轅門,陳知府及眾士紳已經在外頭翹首恭候了大半天了,此時正逢酷暑時節,烈日炎炎下,一行人皆是大汗淋漓,衣衫從裏到外濕了個透。

見張獻忠氣宇軒昂,目光凜冽,陳知府認定此人便是左良玉,急忙上前施禮道:“下官南陽知府陳振豪,拜見鎮台大人!”

張獻忠陰沉的臉龐陡然換上一副笑臉,一把托住陳知府的手,客氣地說道:“府台大人多禮了,俺老左就是個粗人,平生最敬佩的就是你們這些知書達禮的讀書人!快快裏面請!”

張獻忠吩咐定國將十五車錢糧拉進后寨入庫,然後熱情地拉起陳知府的手,將眾人迎入中軍大帳。

“府台大人,請上座!”張獻忠拽着陳知府就往帥案上拉,陳知府見狀忙連連擺手道:“不可!不可!萬萬不可!鎮台大人乃一品總兵官,下官區區一個四品知府,怎可僭越?”

“讓你坐,你便坐!再推三阻四俺老左可就生氣了!”張獻忠雙目一瞪,陳知府渾身一個激靈,不知怎麼著整個身子瞬間就軟了,吭哧一下坐在了中央帥案上。

張獻忠於是走下帥案,坐到一旁,又邀請眾士紳一併入坐,就着案上的酒肉吃喝起來。

不曾想就在此時,左良玉領着先頭部隊一萬騎兵也進入了南陽地界,在南陽城外非但不見張獻忠的兵馬,卻出現了一座打着左良玉旗號的官軍營寨,這讓左良玉感到好生蹊蹺。

左良玉舉起馬鞭,指向前方營寨,問向一旁的左夢庚:“夢庚,你有聽說咱們哪部分人馬駐紮在南陽么?”

左夢庚撓着腦袋想了許久,還是困惑地搖了搖頭:“孩兒未曾聽說。”

左良玉托着下巴,思來想去,明明方圓這幾十里內,就只有自己這一路人馬,這群左營官軍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左良玉心中起疑,揮手召來一名傳令兵,吩咐道:“你且去那營中替我問問,統兵大將究竟何人?讓他速來見我!”

且說張可旺,佇立在張獻忠的中軍大帳外,聽着裏頭喝酒吃肉的歡笑聲,心中頗為不爽,他當即將定國拉到一旁,低聲抱怨道:“我說老二,你小子到底跟父帥說了些啥,咋還好吃好喝的給他們供上了?若換作是老子,剛剛帳外埋伏些刀斧手,直接咔嚓一刀,把這些豬狗全都剁了,然後再提着知府的腦袋往城下一晃,何愁拿不下南陽?非得整這些婆婆媽媽的東西,真是讓人憋得難受!”

定國正打算跟張可旺解釋一番,卻見祁三升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

“祁將軍,怎麼了?”看到祁三升這副表情,定國就知道事情有變,連忙詢問道。

祁三升見到定國,氣喘吁吁地告急道:“大事不好了!左良玉大軍距離此地只有二十里了!剛有官軍傳令兵前來,說要召咱們的統兵大將前往左營相見!”

“鳥!這倒好,咱們這回是李鬼遇上李逵了!剛剛若是帳前一刀把那狗知府給宰了,此刻咱們早已經進了南陽府,居高臨下,又何懼那左良玉?”張可旺沒好氣地又抱怨了一句。

軍情緊急,定國顧不上聽張可旺的抱怨,當即快步走進中軍大帳,來到張獻忠身後就是一番耳語,張獻忠聽罷臉色瞬間大變。

陳知府正喝得高興,忽見張獻忠神情有異,不禁關切地詢問道:“鎮台大人,發生了什麼?”

不曾想張獻忠徑直站起身,兩步湊上前,從帥案后側屏風旁的劍架上抽出寶劍,但見寒光一閃,一顆血淋淋的人頭便骨碌碌地滾落到了中軍大帳正中央。

眾士紳此刻都已經是八九分醉意,醉眼朦朧間看不清這黑乎乎的是個啥玩意,還道是府台大人的官帽被風刮跑了,皆一齊哄堂大笑起來。

笑聲未落,已有數十名扈衛擁入中軍大帳,手起刀落,將他們盡數斬盡殺絕。

望着遍地污血橫流的景象,張獻忠迅速轉頭對着定國喊道:“快!趕緊去殺了那傳令兵!切莫讓其走脫!”

吩咐完定國,張獻忠又把張可旺給召了進來,讓他悄悄傳令各營收兵卷旗,立刻繞城而走。

左良玉坐在馬背上正等着傳令兵回來,誰知卻見城外營寨中忽然一陣大亂,似有拔營逃跑的跡象。

“不好!這些是賊兵!快隨我追上去!莫放跑了賊首張獻忠!”左良玉大吼一聲,率先縱馬衝出了戰陣。

見官軍騎兵轉瞬殺至,西營義軍頓時陷入大亂,在千軍亂馬之中,左良玉一眼就望見了騎在烏騅馬上,頭戴白色氈帽的張獻忠。

見左良玉朝着自己殺來,張獻忠心中一慌,急忙調轉馬頭,催馬奔逃。

“反賊休跑!吃我一箭!”左良玉張弓搭箭,對準張獻忠就是“嗖”的一箭。

張獻忠聽見弓弦聲,下意識地回頭來看,卻被一箭正中眉心。張獻忠大喊一聲,忍着痛將箭拔出,不想左良玉第二箭又已射至,正中他的右肩,張獻忠痛不可當,幾乎落馬。

左良玉眼見張獻忠中箭,怕他逃脫,當即把弓往馬鞍上一掛,催馬向前追趕,張獻忠急忙伏於馬鞍之上,疾馳狂奔。

官軍馬劣,很快被拉開了距離,只有左良玉騎着“玉花驄”漸漸趕了上來。

發現身後只剩下了左良玉一人,張獻忠大呼一聲道:“鳥!俺老張跟你拼了!”

就見張獻忠猛地勒馬轉身,舉着“天賜飛刀”就向左良玉沖了過來,不料還未及衝到左良玉面前,烏騅馬突然前蹄踏空,陡然向下一蹶,張獻忠猝不及防,向後仰去。

見此良機,左良玉二話不說舉刀便砍,張獻忠大驚失色,急忙側頭躲避,刀鋒從他左頰掠過,劃出一道寸長的口子,頓時血流如注。

左良玉見一刀沒能砍中張獻忠要害,正準備砍第二刀,就在這危急時刻,張可旺與定國帶着數十名扈衛及時趕到。

“老二,護住父帥快走!這兒有我擋着!”張可旺朝着張定國大喊一聲,隨即帶着眾扈衛衝上前去,拚死擋住左良玉。

“大哥小心!”定國回應了一聲,當即一夾“二斗金”的馬肚,挺槍擋在張獻忠身後,護着他往小路而去。

眼見煮熟的鴨子就這麼飛走了,左良玉氣急敗壞,然而面前的張可旺招招皆是以命相搏,左良玉縱然武藝了得,一時半會間也無法將其擊退,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張獻忠漸漸跑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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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孤忠李定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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