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格萊汀娜爾與索耶往事:殊途同歸

第8章 格萊汀娜爾與索耶往事:殊途同歸

“我叫格萊汀娜爾·萬薩卡第,胡爾澤拉提諾弗舍。”紅龍給面前的銀龍行了個屈頸禮。

“呵。”胡爾澤嘆了口氣,踞起身,鄙夷地盯着格萊汀娜爾,“別給我來這套,我知道你叫格萊汀娜爾!這是你你第多少次來了?跟幾年前那傢伙一樣,天天在外面說廢話,你是不是有毛病?”

“您如果從表面的角度來看,我說的的確是廢話,但是,胡爾澤·斯塔迪戎,您是拉提諾弗舍,我不想信您會不加思考,就直接否定群居論。”格萊汀娜爾輕語着,低眉看着銀龍。看得胡爾澤的腦子猛然多出些什麼,那幾年前的傢伙。

“我說魔轉不能再繼續!這東西會毀了我們龍族!”黑龍圓瞪着眼,挺着脖子直伸向胡爾澤。要不是有頭紫龍在銀龍跟前撐着翅膀抵着索耶的胸口,銀龍怕是得被打翻在地。

“索耶啊索耶!這難道就是你三番兩次干擾魔生辦作業的理由?太牽強了吧,嗯?祖訥特,攔好他。”胡爾澤厭棄地看着黑龍,左爪虛掩着胸口的代表鎖,輕順着當間那塊晶亮寶石的輪廓划來划去。

“你安分點,這是拉提諾弗舍的私龍接見處!”那頭叫祖訥特的紫龍翅膀別著黑龍的身子,沖他呵斥。

索耶伸着右翼抵着紫龍的側肋,右爪越過他的左翼,指着胡爾澤:“想過魔轉在幹什麼嗎?我們龍的魔法有長進嗎?現在的龍有幾條還在練吐息,練魔法的?!還魔轉,還說什麼創新,敗壞龍德不害臊!!把我們弄得什麼都不是,種族優勢就這樣給你們一個魔轉全轉到那空瓢腦袋瓜子裏頭去了吧!”

“嗯,好,不用魔轉,那你去和傑達索普那幫人類對峙去,就拿你的吐息,拿你的魔法去對付那些槍支炮彈?你想過嗎你?不好笑?”銀龍偏了偏腦袋,后爪倒跨一步。

索耶的脾性什麼樣,胡爾澤也有耳聞,今天一見還是真叫龍害怕。幸好有祖訥特攔着,胡爾澤可說不準這黑龍會不會上來一頓毒打。雖說銀龍是拉提諾弗舍,索耶要是敢打他也沒個好下場,可胡爾澤也打心裏不願遭這種無妄之災。

“要靠我們自己啊!!我們自己!我們是龍,魔法是我們與生俱來的,是我們唯一要繼承發展的東西!有魔法的龍還可能勝不了人?你那魔轉就是糟踐了我們自己!”索耶推擠着紫龍,偏着脖子朝銀龍那兒挪,硬是給祖訥特頂回去。

“時代在發展啊,索耶,而且魔轉就是我們自己的東西,魔轉用的也是我們自己的魔法,你說的這些笑話,你有仔細思考嗎你?”聽了黑龍的話,胡爾澤是由心佩服這傢伙的無知了。

魔轉到底是什麼,這傢伙恐怕都沒有搞清楚。魔轉是以魔法為本,藉助科技將這能量放大數千倍,或轉化為其它形式能的技術。這是龍族新時代來臨的標誌,也是同人類對峙的資本。所以沒有魔法,何來魔轉?沒有魔轉,龍族怕不是給奴役就是被滅族!索耶還真當現在是從前了?真以為龍只靠魔法吐息就能所向披靡?白日做夢吧!

“你現在用,你不依賴它?!龍能成什麼鬼東西?!嗯?!我們會喪失自身優勢你懂個尾巴!!”索耶猛一爪撕開紫龍的翼膜,豎瞳里蘊着無名的驚雷,亟待覓得一個時機劈得胡爾澤片甲不留。

“我去,你幹什麼鬼!!”祖訥特大吼一聲,顫顫左翼,陰鷙着臉,死盯着索耶。

“我不懂?我是拉提諾弗舍你是拉提諾弗舍?!你搞清楚!”凡事要有一個度,胡爾澤是沒見過比索耶更自以為是更沒有度的龍了。加上他說話的語氣,咄咄逼龍,直叫銀龍心裏騰起一股厭郁之氣,籠作角后之陰雲。

先不說胡爾澤是拉提諾弗舍,就說他本龍平生最討厭的兩種龍,一者氣焰囂張,心無規則,二者啰啰嗦嗦,詭辯不休。但逢這兩種龍,不論他們講得多麼有道理,一概入不了耳朵,更不用提採納意見了。這些拼了命維護自己那一套說辭的龍,你要說服他們,簡直比統治全球還難。

這黑龍輪番言辭轟炸,胡爾澤已經受夠了,現在,又出了一條喋喋不休什麼群居論的紅龍。

“夠了,你的群居論給我埋到你腦子裏去,永遠不要再出現在總署的洞口,我的意思夠清楚了嗎?趁現在給我滾!”銀龍是真給格萊汀娜爾“左一角度右一舉例”弄得咬牙切齒。干聽她說的似乎有道理,實則全是些胡話。群居論,群居論?龍還能群居?這種理論搬出來沒被龍打死就夠慶幸了,虧她還來總署大幾十次次,真當總署是她家了還!

“胡爾澤拉提諾弗舍,您清楚社會的發展,現今的龍族,已經呈現群居趨勢了。您從整體的角度來看,向前推進一步不會怎麼樣的。龍族的社會進一大步,十分辦的發展也會——”

“我說滾,紅龍!”胡爾澤忍無可忍,一個前跨近了她的身,昂着腦袋瞪着眼,同格萊汀娜爾四目對視,滿眸的厭煩惱怒一瞬撞過去,“現在滾還不嫌晚,你耳朵沒出毛病?!”

“您應該思考一下——”

“滾!!”銀龍抬起右爪一指抵着紅龍的前胸,直面着她的吻大吼一聲。

格萊汀娜爾的雙眸中掠過一剎的驚恐,但也只是那一剎。她閉了眼吐出一口氣,重又睜開的橙金雙眸中已不覓漣漪。她的豎瞳沒有絲毫迴避,任銀龍的怒火撞進去。

“我不會走的,胡爾澤·斯塔迪戎。如果您從理性的角度——”

“我甩你個尾巴的!!”銀龍照着格萊汀娜爾的側頸就是一側身向前,附上一個猛撞,紅龍即刻一聲哀吼,翻倒在地。

胡爾澤一爪子扼住紅龍的脖根,貼近了腦袋,切着齒冷盯着她。他搞不懂一條雌性紅龍,長相也算得了上乘,偏要在十分辦總署洞口大說胡話,就像那條黑龍可以為了給其他龍強加意志,莫名其妙,突然暴起。

“你不聽是不是?!啊?!”黑龍同那紫龍推擠着,豎瞳卻始終定在胡爾澤身上,他的嗓門越來越大,驚得胡爾澤後記的骨刺直直立起來。

“啊?我,我還聽你鬼話?我就算是空瓢腦袋,你說的這悖世玩意也得給塞你后躈里去!”銀龍也算是氣急,當個拉提諾弗舍,頭一次遇到沒規矩到這種地步的龍!

“你嘴裏啃你尾巴!!”索耶的怒吼同山崩似的,炸響在這小小的接待處里。

黑龍一下撞開祖訥特,瞅着銀龍就衝過去。胡爾澤渾身鱗片霎時從頭到尾一陣翻騰,撥頭竄向矮台後頭。紫龍的反應也不慢,一爪拽着索耶的尾巴,兩頭龍連帶着撲倒在地。

“鬆開!!”黑龍大吼一聲,反身一爪正掀在紫龍側頰上,一層鱗飛出去,撒開來。

“啊,來真你!!!”祖訥特掩了掩左頰,眼裏迸出火來,厲嘯一聲,一右翼照黑龍的腦袋摋過去。

索耶忙一低頭,看看避過那右翼,抬眼便見一道紫白光閃,一下給劈飛出去,直撞在廳壁上,栽倒在地。

胡爾澤看着黑龍側躺在地四肢抽搐,腦袋卻來回搖動着,怕是要清醒過來,忙給祖訥特一個眼色。

紫龍也是心領神會,隨口一道電芒正中索耶的腦袋,叫黑龍渾身又猛一抽搐,癱軟下去。要不是他的腹部仍上下起伏,索耶就同一頭死龍沒區別。

“這瘋子……”瞟了眼黑龍,祖訥特暗罵一句,穿着粗氣,神色萎靡,“怎麼辦他?”

“把他丟出去他肯定還會來找麻煩,而且只會是更大的麻煩。直接把他送給沃諾岑,騷擾魔生辦,說瘋話還攻擊我。告訴沃諾岑……直接處理掉。”胡爾澤掩着胸口,不住瞥一眼黑龍,忿忿地攥緊四爪,沒什麼多餘的表情,彷彿一座無情的審判台,無言自威。

他到不是真想這麼無情,只是他明白,不無情,他也到不了這個位置;他明白,布里敏加爾是永遠不希望背離主流,背離眾望的思想得到發展的。哪怕它的的確確掌握了真理。為了布里敏加爾,這時代容不下索耶,也容不下格萊汀娜爾。

“你長得也可以,怎麼腦子裏就儘是這些東西?!”

胡爾澤的視線順着紅龍那兩對虯曲的角,一路匯進她的眸子裏。奇怪的是,格萊汀娜爾的神情仍是平靜無比。似乎沒有天坍地陷,是沒有法子撼動她的心境的。

“胡爾澤拉提諾弗舍,”被掖着頸,紅龍明顯有點出氣不順,嗓音比平時高了數倍,“您作為拉提諾弗舍,不應該做出這麼過激的舉動。從理性的角度——”

“閉嘴!格萊汀娜爾!”

銀龍凝視着她的雙眸,那雙眸仍是無比平靜。他胸中積存着的怨厭一瞬沖將上來,驅盡了大腦中的冷靜。胡爾澤的視線順着紅龍赤紅晶亮的鱗片緩緩移動着,劃過她的胸甲與那流線般完美的腹部。

“你理性,是啊……”胡爾澤的顎角綻開,后爪前挪幾步,抬起右前爪,貼住紅龍的腹甲撫摩起來,“這就是理性,格萊?”

格萊汀娜爾靜靜盯着那隻爪子,緩緩攥起自己的左爪:“胡爾澤拉提諾弗舍,我……我相信您的理性不會消亡,您——”

“閉嘴!!”銀龍臉色一沉,腦袋一霎貼在紅龍面前,“格萊汀娜爾,我告訴你!你有本事繼續死腦筋去,扯你那套胡話!我看你繼續啊,你的角度呢?!你的舉例呢?!你的理性呢?!好,我倒看看你是不是理性!!哈哼?!”

銀鱗的晶澄之光同赤色的鱗甲一剎貼在一起,格萊汀娜爾,甚至能夠感受到胡爾澤身上翕張的銀甲輕觸着自己的腹面。他鼻腔里呼出的氣流拍打着她的側頰,拂過她的眼瞼,推擠着她的豎瞳。清冷的氣息彷彿透過她的身體,逼迫着她的心,讓她輕綳起身軀,暗嘆了口氣。

“胡爾澤·斯塔迪戎,您作為拉提諾弗舍,從這個角度,理性應當是——”

“閉嘴!!!”銀龍貼着她的側頰嘶吼着,他青黃的雙目中盈滿了厭惡與憤恨,稍縱卻又化為瘋狂與藐視。

胡爾澤從不相信有龍能做到無視旁物,更不相信有龍能夠為了自己的白痴言論,心甘做個瘋子。現在,這條紅龍卻摧毀了他的價值觀。不,不是。誰規定拉提諾弗舍就一定要理性?格萊汀娜爾,既然你甘心做個瘋子,甘心死抱着自己的理性,自己的群居論,甘心無視旁物,獨逞口舌,那麼我未嘗不可再給你一個甘心呢?

“哈,那我給你我的理性啊?”銀龍說著,渾身的鱗片掀動起來,身子沉下去,連格萊汀娜爾都能感受到這股壓迫,是底線的碰撞,無形的閘閥驟然迸裂,格萊汀娜爾猛一爪勾向胡爾澤的脖頸。

銀鱗宛如長空流星,垂着一絲血紅的尾光墜落下去。銀龍偏着脖子,片刻愣怔。

一切重歸平靜,儘管這平靜暗藏着洶湧的心靈戰爭。

胡爾澤輕輕壓了壓右頸的創口,四爪一彈,躍向一邊。他不知何時,神色變得那麼捉摸不透。他顎角揚得很高,豎瞳卻跟釘死了似的瞄着格萊汀娜爾。

紅龍翻起身,整頭龍訥住了似的盯着自己的左爪,盯着那絲淺淺的血跡,它緊貼着她的爪尖,微溢着淡淡的腥澀,卻乘勢騰卷,竄進她的鼻腔,盪進她的大腦。格萊汀娜爾的眼前莫名扭曲起來,驚栗,沉冥?都不是。她說不上是一種怎樣的情形,就跟委身迷離的索耶一樣。

那是虛無的夢境。他幽幽沉浮其中,安詳地沉睡。儘管這種安詳沒有由頭,沒有終極,它卻在輕柔之中穩固而堅韌,在剛硬之中緩弛而綿盈。

這是一個平衡的世界,一切都處於臨界,一切卻又共擁一條契約。直到一陣於心的痛楚擊碎了它。

他睜開眼,迎面是一張臉,一張他極為熟悉的臉。

“在這個時候醒了?抓緊時間吧。”綠龍鬆開扎在黑龍下顎當間的魔轉光棱矛,“我應該讓你痛苦一陣的,你應該知道魔生辦不止研究魔轉。”

黑龍說不出話來了。他認識這條綠龍。沃諾岑·沃恩塔,魔生辦的拉提諾弗拜拉。當初自己帶龍去干擾魔生辦作業,沃諾岑出面呵止,給打了一頓。索耶相信這傢伙心裏恨得牙痒痒。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躺在這兒,似乎是魔生辦的實驗室,不過,一切也已經明了了。

眼瞼實在是太沉了,疲憊佔據了身體的每一處。眼前的一切光亮起來,又猛然迭進那個那個夢境虛無的世界。那個世界已不再平衡,因為思維已經停止了。

瞟了一眼地上的黑龍,沃諾岑的神色黯淡了幾分。他拖長了聲唉了一嗓子,緩步邁向試驗台邊的清洗池。舉起左爪按下給水鈕,水池四側的中縫處汩汩溢出水來。池底塞住了,水面緩緩舉上去。

綠龍左爪敲着地,側着脖子看着池水泛出陣陣漣漪,揚起團團碎鱗,靜靜地出神。

池水半滿,沃諾岑伸爪複位給水鈕,回身返至索耶面前,單爪曳着他一支前曲的角,步步朝清洗池挪去。

池水波紋微漾,好似翹首企盼着什麼。也許是一道逝去的身影,也許……會是一道身影的逝去。

一蓬水簇綻起,掩着那一抹紅色溺這雪山平湖之中。

記不起發生了什麼,格萊汀娜爾在水中胡亂地揮動四肢,仰着脖子想浮上去。可她的雙翼被弄折了,她已經沒有力氣了。刺骨的湖水倒灌進她的喉嚨,湧進她的鼻腔,塞進她的耳道,刺進她的鱗隙,滲進她的身體。這寒冽的湖水僵住她的四肢,滯住她的雙眸,掣住她的大腦,攥住她最後一絲呼吸。爆裂之感充斥着她的腦袋,燒灼之感包圍分據着她的肺。她耗盡全力推着水,可惜無濟於事。

未名的安愉已經恬默地掃凈她心中無盡的痛苦與絕望,挾着一陣陣暖流遍及她的每一片鱗,每一滴血。

紅龍的顎角緩緩上拉,雙顎上仰,自然張開。一團團氣泡越過她渙散的豎瞳歡脫似的衝上水面。

雪山映着粼粼湖面,一陣風擦着水翻出幾股氣泡。圈圈漣漪淡褪,一切重歸平靜。唯有一個紫色的背影正越過山脊,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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