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喋血孤城(六)
北方的城門處早已被無數逃難市民堆滿了,各種車輛堵的蔓延了數里,其中還有不少衣衫襤褸的難民,攜家帶口背着沉重的包裹。
事已至此,誰都知道,盛京完了。
城內數千大肆屠殺的蟲族得不到有效的圍剿,只能以人命來阻礙它們的殺戮速度,依據本能,吃飽了的蟲族就不會再主動進攻人類,當然,前提是你不去主動招惹它。
付出了數萬人的性命,還在捕殺人類的蟲族漸漸少了起來,活着的人們不願再面對蟲族一邊倒的屠殺,紛紛想要出城逃難。
然而北邊的城門此時緊緊閉合,足有數百荷槍實彈的軍人已經把北方的出口封鎖了,拒馬樁鐵絲網被放了下來,阻擋着瘋狂的市民。
“各位父老鄉親!大家不要亂!”
這支小部隊的連長手中拿着一個高音喇叭,額頭上冒出了密集的汗水,現在這種情況根本不是他能左右的了的,數十萬混亂的市民都擠在了北城門的出口處,但依照上峰的命令,是絕對不能放任何一個人經過。
上峰的命令他理解,這麼多人一同衝出去,混亂無序,不知道要造成多少的踩踏事故,更何況,北方並不是天國的伊甸園,在沒有有效的組織下貿然出城,簡直就成了大潰逃,甚至連同軍人都跟着逃走,後面蟲族追趕,前面是大批的異族與進化獸,轉瞬間就會死傷無數。
“請大家耐心回到家中等候!人民軍隊不會拋棄你們,你們要相信軍區,相信**!盛京不會丟,我們也不會敗!大家快回去吧!”
然而他的這番話並沒有什麼作用,幾乎都沒有人去聽他在說什麼,市民們那山呼海嘯一般的聲音都蓋過了防禦牆上的喊殺聲。
“憑什麼不讓我們過去!你們連打敗仗,讓我們怎麼相信你們!”
“勞資繳稅養着你們這群飯桶,還建了那座該死的牆,你們不是說這座牆是異族的天塹嗎!怎麼現在蟲族都跑到城內了!”
憤怒的市民推倒了鐵絲網,一窩蜂的向城門涌去,最前面的人被後面的推倒了,轉瞬間就被無數雙腳踏過,吭都沒吭一聲就被踩成了爛泥。
北城牆雖然只是順應古城文化建設修築起來的觀賞性建築,但那硃紅色的城門也是鋼鐵質地,不是人力所能撼動的,前方的人擠在門上,進退不得,後面的人不明所以,還在拚命往前擁擠,那些跑的最快的一群人內臟都被擠壓的從嗓子眼裏吐了出來,他們沒有死在蟲族的爪牙下,反而被活活擠死在了城門上。
那名連長已經大汗淋漓了,現在的情況根本不是他所能控制得了,他的一些士兵甚至被活活踩死在人群中,就連武器都被人撿走,見出不了城,有一些人都順着城馬道上來,想來轉動絞盤打開城門。
“情況已經失控,快去給司令部彙報情況!”
通訊兵掏出衛星電話跑到一邊,連長那握住槍套的手都在微微發抖。
“不要上來!再敢上來就開槍了!”
連長色厲內荏的拔出了手槍,他的身後響起一片槍栓拉動聲,十幾名同樣是臉色惶恐的軍人端着步槍,對着衝上來的市民手足無措。
見槍口對準了自己,衝上來的人們腳下一滯,隨即有人大喊:“大家別怕,我們是平民,他們不敢開槍!”
人們不再畏懼,再次瘋狂的順着城道沖了上來。
“啪!啪!啪!”
連長面色僵硬,緊咬着牙齒,一連三槍打在了人們腳前的地面上,碎石亂飛,人們愣住了,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
“再往前一步,殺無赦!”
他們真敢開槍?
有人已經萌生了退意,畢竟回去也不一定會死,但沒死在蟲族的利爪里,卻死在自己人的槍口下,實在得不償失。
“大家別怕!他只是在虛張聲勢!”
一名瘦小枯乾的中年人排眾而出,他那雙老鼠一般惡毒的眼睛死死的盯在連長的臉上,他上前一步:“勞資走了一步,你倒是殺了我看看啊!”
連長的呼吸一滯,握住手槍的手都在劇烈顫抖,他不敢,擊殺平民可是大罪,按照軍法,就地槍決,都不需要走法律程序。
哪怕現在是非常時期,但沒有命令他也不敢自作主張,只能暗暗的祈禱着司令部的命令能夠快點下來。
見這些士兵真的不敢開槍,人們放心了,此時的難民已經變成了暴民,如同瘋狗一般向城頭奔去,一些靠前的士兵已經被他們打倒在地,連武器都被奪走。
就在連長手足無措,暗暗祈禱的時候,通訊兵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連長!連長!司令部的命令下來了!”
“是什麼!”連長眼前一亮,他一把抓住了通訊兵的衣領,“是開門還是平亂?”
通訊兵氣喘吁吁的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命令只有四個字:自行處置。”
“什麼!”連長宛如五雷轟頂,呆珂珂的站在原地發愣,宛如丟了三魂七魄一般,繼而他眼中飽含着期冀的問道,“你確定?你聽清楚了!”
“千真萬確!”
“命令是誰下發的,是哪個作戰參謀!老子要和他評評理。”
“是,是參謀部以司令長官的名義下發的命令。”
連長彷彿失去了靈魂,他呆呆傻傻的哈哈笑了起來:“自行處置啊,好一個自行處置!沒有人願意背負屠殺平民的千古罵名,背負這個罵名的,上天註定只能是我啊!”
他如瘋魔般搶過一挺機槍:“所有人聽令!對於敢衝上城牆一步的,不管男女老幼,一律殺無赦!”
“噠噠噠……”
沉悶的機槍聲回蕩在喧囂的古城牆上,那些正在攀登,甚至已經站在城頭上了的暴民們渾身一陣篩糠般的顫抖,血如泉涌,噴涌而出的鮮血染紅了夕陽下的古城。
一連幾十名沖在最前面的暴民倒在了血泊之中,剩下的害怕了,他們沒有想到軍隊真的敢向平民開槍,頓時做鳥獸散,圍攏在城門附近的人也是一陣劇烈的騷動,顯然被震懾住,再沒有人敢上城一步。
軍區司令部。
參謀次長謝恆宇放下了手中的衛星電話。
“命令傳達到了?”司令張思遠默默的抽着煙,花白的頭髮在白熾燈的照映下顯得分外刺目。
“已經傳達。”
謝恆宇沉默片刻,答道。
“我們是千古罪人吶!”張思遠嘆了一口氣,“此戰結束后,給那個連長安一個屠殺平民的罪名,就地處置了吧,我們對不起他,他的家人,一定要好好贍養。”
北城門那名連長的鐵血手段震懾住了暴亂的平民,但沒有人願意離開,都在原地等待,等待着放行的時候可以以最快的速度離開。
戰爭進行了已有兩天兩夜,從昨天清晨的第一聲岸防炮響,戰爭已經開始。
蟲族已經進行了三四次衝鋒,最開始地行系的蟲族只能攻到城下,在城下堆積了密密麻麻的屍體,第二次便有小部分蟲群撕裂了城牆上的防線,上百頭巨大的蟲族登上了八十米高的防禦牆,但在覺醒者特種部隊幾大巨頭的阻擊下,蟲群在扔下了一地的屍體後退了下去。
龍逸軒靠在一塊還算乾淨的牆磚上,點着了一顆香煙。
他本不喜歡抽煙的,但在學生時代也“附庸風雅”學過,在他看來,這種東西只是能麻醉自己,並不能解決問題,但現在他卻是痴迷上了這種感覺,在極度緊張的戰爭中,也唯有香煙可以麻醉自己的神經,給予心理上的放鬆。
前不久的那次進攻中,項山河死了,他化身的岩石巨人如同一尊不屈的戰神,擋住了那處缺口,把突破防線的那數百蟲族擋在牆外,等到覺醒者特種部隊的援軍趕到的時候,項山河的屍體都已經冷了,但他還是保留着站立着的姿勢,怒目圓睜,始終屹立不倒。
龍逸軒和方奎也只是默默的用白布將他的屍體蓋上,任由後勤的人將屍體抬走,戰爭是殘酷的,一如上次川崎之死,他們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成為那些屍體中的一員。
楚蝶在他的身邊斜倚在了城牆上,還是那一副萬事不放在心裏的樣子,她全身那整潔的衣服早已被蟲血浸滿,碎裂處還露出一片驚人的雪白。
但龍逸軒現在並沒有心情去欣賞美人,他看着遠處的黑暗獃獃發愣。
戰局已然這麼慘烈,不知道父母他們有沒有順利出城,龍逸軒雖然擔憂,但並沒有焦急,這是男人之間的承諾,是對李蕎無條件的信任。
有堂舅在,他們應該安好吧?
“想什麼呢?”楚蝶慵懶的抽出龍逸軒口袋中的香煙,優雅的給自己點着,“還在為項山河的死鬱鬱寡歡嗎?”
“不。”龍逸軒搖頭,“項山河的死,我很難過,但我們或許都會成為這場戰爭的犧牲品,有什麼資本去憐憫他人。”
“哼!”楚蝶輕哼了一聲,張嘴吐出一道煙圈,雖然她裝的很像,但龍逸軒還是能夠看出她並不會吸煙。
“不會就不要勉強。”龍逸軒奪過她手中的半截香煙掐滅,“你覺得很酷么?”
楚蝶愣了愣,繼而笑了,不得不說,拋去了浮誇的外表,這個粘人的狐狸精的笑容還是蠻好看的。
楚蝶將頭靠在了龍逸軒的肩頭:“如果這場戰爭我們都能活下來,你會不會考慮接受我?”
“不會。”龍逸軒躲開了她的依靠,淡淡的說道。
龍逸軒的心裏對於楚蝶這種女人本能的就有一種抗拒,他的喜好和大多數男人一樣,是那種溫柔居家型的,而楚蝶這种放盪的女人,沒有人願意去粘一身腥。
楚蝶冷哼一聲:“真是個不懂風情的男人。”然後轉身離開了。
他沒有看見,這轉身的一瞬間,楚蝶眼中那一抹淡淡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