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8章 非揍你
天邊是異國的火燒雲,街道風景與枝頭嫩芽顯得陌生,不同於在燕京看到的那樣蓬勃,充滿朝氣,一切都過於虛幻。
就連身邊的人也是如此。
季平舟忽然出現,讓禾箏錯覺的以為深陷在夢裏。
那場夢裏她看不到他具體的樣子,眉眼是怎樣,笑容或冷或淡,都有些朦朧虛晃,眼睛睜開了,那些模糊的影子才有了具體的形狀。
她很虛弱,抬不起手來。
看出來她想動一動,季平舟握住她的手,是纖瘦而又柔軟的,覆蓋著淡淡的醇香,貼在臉上時,綿軟溫暖。
口是乾澀的,禾箏啞然一聲,發出的音斷斷續續而輕忽,像飄在空氣中。
季平舟側耳貼近,才聽到她在說什麼。
“看過……寶寶了嗎?”
她拼盡全力,只擠出這幾個字。
季平舟喉嚨梗痛,渾濁的熱流在眼下涌動,垂下面,頗為無力地搖頭——沒有,他沒有去看。
或者說。
他不敢去看。
前一夜他沒有趕到,這會是他一生的虧欠。
明白了他的愧疚,禾箏腦袋壓在枕面上,那裏是潔白的,她的頭髮烏黑,面龐又是一層蒼白,笑容不是硬擠出來的,是從眼睛流露出來的暖意。
手指抻開了,她摸了摸季平舟的發尾。
那是安慰他的最好方式。
“別難過。”
她笑着笑着,眼睛裏都蓄上了淚花。
這種時候,還要她來安慰人,季平舟抓着禾箏的手放到眼睛上,指甲蓋接觸到溫熱的濕潤,她伸展手指,摸了摸他的眼角,將那裏的濕潤擦掉,“不要留在這裏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
季平舟心沉了下,看向禾箏時,滿是無措。
她又笑,笑他的一驚一乍,“不要在這裏,去看寶寶。”
“可我想陪你。”
“幫我去看。”
再者說,她醒了,醫生也要來檢查了。
季平舟不能再留,可他根本不想去看什麼寶寶,那邊人很多,不差他一個,禾箏這裏沒有人,需要他。
“我就是醫生,我不去。”
他的固執在此刻有些滑稽,禾箏笑出一聲,“你是小孩子嗎?”
“是。”
為了留下來,他連這種話都說得出來。
禾箏想罵他無恥都沒有力氣,只能摸摸他的臉表示安慰,“怎麼瘦這麼多,他們不讓你吃飯嗎?”
“吃。”季平舟看向她,“方陸北不讓你吃飯嗎?”
“嗯,他說我吃多了會吐,浪費糧食。”
“跟着我不浪費,想吃多少吃多少。”
“……太奢侈了。”
對着季平舟,禾箏能聊三天三夜這些瑣碎而無聊的事情,他也能耐心傾聽,畢竟那麼久沒見,雙方都不會膩味的。
五天時間。
季平舟都沒有離開過。
醫生進去給禾箏檢查身體他才會勉強出來一下。
但每次都是坐不住,急着要進去。
方陸北來過一次,看到季平舟是沒有給好臉色的,但也只是片面的,冷過之後仍然和好如初,卻對他黏着禾箏不放的行為表示鄙夷。
還在房間外,他便不吝嗇地冷嘲熱諷起來。
尤其是看着季平舟昂着腦袋,一次又一次地往房內看去時,輕笑出聲,“天天纏在禾箏身邊,你不嫌煩她還嫌呢。”
季平舟沒應聲,等得焦躁。
方陸北暗自翻個白眼,“我跟你說話呢,你聽見沒有?不去看看孩子?”
他仍然沒有回答。
直到方陸北推了他一把,他才算有了點反應,皺着眉,臉色也沉了,不悅的情緒掛在眉間。
“那邊那麼多人,你們在就好了。”
“你不想當爸爸是不是?”
對孩子漠不關心,快要吊在了禾箏身上,在方陸北看來,這就是沒出息。
季平舟卻很淡然,還反問他,“你不是經常說讓程家樹給他當爸爸嗎?”
“你開玩笑呢?”
“都可以,只要別來打擾我們小兩口。”
方陸北在心裏罵他厚顏無恥,卻又無可奈何,不光是季平舟,連禾箏也是,兩人根本不在乎孩子,只想膩歪在一起。
在這裏季平舟就是個陪床的。
可前些天他還看到季平舟擠在禾箏身邊,攏着她耳邊的碎頭髮,她睡著了,月光薄薄傾灑在臉頰上,面容恬靜,就那樣趴在他懷裏睡的時候,更為安靜。
時光彷彿倒退了。
沿着婚姻的軌跡一天天倒退,對於季平舟跟禾箏來說,他們現在的愛意更加深刻,也輕鬆。
小半年的時間都留在了異國。
禾箏不提,誰也不打算回燕京,孩子由明姨照看着,方陸北經常來看,甚至要比他們關心,倒是他們,除了固定的時間會來看孩子,其他時間都在玩鬧。
方陸北會沖奶。
連溫度都會調。
之前讓禾箏來沖,溫度低了一些,她並不會試,鬧得寶寶不喝,整個人便怔愣在那邊,還是明姨跑來解圍才作罷的。
季平舟比她更冷漠。
拿着奶瓶遞給了明姨,溫聲安慰她,“不喝就不喝,是他太挑嘴,不怪你。”
被他這麼一哄,禾箏才抿唇笑起來。
季平舟還愛發神經,看着那個與他眉眼有三分相像的孩子,時常會犯糊塗,用手指摸摸他肥嘟嘟的小臉蛋,自言自語道:“小鬼,你哪裏來的,天天惹我老婆哭知不知道?”
小寶寶什麼都聽不懂,蹬着小腿揮舞着手傻呵呵地笑,流出了口涎還要季平舟來擦。
他頗為嫌棄,卻又做得得心應手。
擦完了,又威脅他,“再等你長大一點,我非揍你。”
在季平舟的童年經歷里。
女孩是被疼的,男孩就要經歷一些摔打,哪怕他受寵,也是以他優秀為前提。
就算自己有了孩子,他也會如此對待。
面前這個就是個臭小子,面相跟他相似,卻存了些許禾箏的靈氣,小時候會鬧得禾箏哭,長大了,還不知道要惹誰哭。
想到這些,季平舟看他就不覺得是個小天使了,而是隱藏的小惡魔。
看完孩子回來。
禾箏已經坐在了床頭,不知在用手機看着什麼,很是入迷,隔了很久才眨眨眼睛,聽到季平舟進來,收起手機,無需多言,對他輕笑,“等等睡了嗎?”
面上她是不關心的。
但畢竟是親骨肉,還是控制不住的想要關心。
季平舟點頭,“睡了。”
禾箏剛鬆了口氣,他又接着補充,“剛睡着,被我弄醒了。”
“啊?為什麼?”
“他白天又惹你哭了。”
這就是他的罪過。
禾箏面帶無奈,“他什麼都不懂,況且本來就是我的錯。”
季平舟脫下外衣,站在那裏,像一棵挺拔的松柏,“是他的錯,我老婆不會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