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會累嗎?
燕京的天氣與禾箏身處國界的氣溫差異完全不同。
季平舟在那邊能看到落葉。
她能看到的,卻是一天比一天毒辣的太陽,醫院的窗戶有些窄,光透進來的時候,刺的眼皮並不舒服,所以她會少量地去觀看。
有時程家樹來。
會很體貼地去將百葉窗拉下來一點,讓房內的光線更加溫和,不會傷害到禾箏的眼睛。
她對他這份體貼有所愧疚。
“你還不回國嗎?”
他來,起初的理由說的是安排禾箏安頓下來就放心離開,現在過了這麼多天,他還是沒打算回去,禾箏不想留他在身邊,是方陸北他們替他說話,這才讓程家樹留下了這段時間。
他合好窗,回頭扯起一抹笑。
笑意說不清的苦澀。
“起碼也等小朋友出生了,我好拍照,親眼看到了,回去跟叔叔稟告啊。”
“照片我會發的。”
“那我也要親眼看見才行。”
倒不是不願意他留,只是這樣差遣別人,面子上是很難堪的,禾箏也在盡量避免讓他幫忙,但他每次都會借用魏業禮當借口來照顧。
禾箏半躺在床頭,左右都是醫療器材,被這些東西圍困,她的心情並不好。
程家樹也看出來了。
“你哥哥讓我給你送點東西而已,送了就走。”
禾箏又嘆氣,“我沒有那個意思。”
“明白。”
“謝謝照顧。”
這便是很陌生的話了。
陌生到將一切可能都抹殺。
她其實很早以前就跟他涇渭分明,那條線劃得很清楚,線之外的地方隨便他們踏入,線之內,只有季平舟可以。
陽光從窗外掉下來,入夜時,禾箏就要入睡,她每晚都是這個時候休息,沒有人會來打擾。
可季平舟不知道這些。
他剛剛重獲自由,走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給禾箏打電話,也忘記了時差問題。
電話第一次在凌晨響起,是驚悚而匪夷所思的。
禾箏頭昏腦漲,她身體並不好,所以日子越是臨近,就越是不舒服,突如其來的電話幾乎讓她折壽,但還是架着耐心接起了。
話筒里隱約透過了棉被的摩挲聲音。
很輕,像蹭過了聽筒。
這下季平舟才想到她還在休息,並且是很需要的休息時間,下意識就要掛了電話,猶豫間,禾箏的聲音傳了過來,剛醒,喉嚨里很悶。
還有鼻音。
那些因素讓她的語氣聽起來虛弱又無力。
“喂?”
這是新號碼。
她不認識也正常。
季平舟鼻尖酸痛,喉嚨乾澀,一句話也擠不出來了。
家裏陳姐在幫他收拾行李。
回到商園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機場,去看她。
季平舟眼睛沒合過,很酸。
要就出眼淚來。
電話里久久無聲,禾箏又犯困,想要第二次睡過去,眼睛剛閉上,卻聽到了季平舟的聲音,大腦混沌的情況下,她還以為是進入了雙重夢境。
直到聽見他似笑非笑的無奈音色,“又睡了?你好好休息。”
大腦頓時崩裂。
什麼都不剩了。
禾箏睡意全無,摸着冰涼的手機,也覺得不難受,放到耳邊時,特意拽了拽臉上的肉,不是在做夢,是真的。
等待了太久。
所以讓她有些想要流淚的衝動。
“你怎麼能給我打電話?”
“不止能打電話。”還能趕去看她。
只是後面的,季平舟要保留下來,當成秘密,合成驚喜。
被角遮住了臉,讓禾箏氣息悶着,悶到大腦缺氧,心跳加速也不願將臉透出去,好似這樣,就能留住季平舟的聲音,讓這些循環在四周,圍裹着她,才能感受到一丁點溫暖。
也是孕期後半段,唯一的欣慰。
調整了姿勢,禾箏獨自將這段時光掩埋,不被任何人知道,只有她和季平舟,那邊有收拾東西的動靜,其實她都能聽見,只是不願戳穿。
彼此都保留着對方的好意,是不用言語也有的默契。
“累嗎?”
雖然有很多值得怨怪的地方。
可憋到最後,也不願去怪了,與之相比,更關心的還是季平舟的處境好不好。
這次他的言語終於沒有那麼壓抑了。
好了很多。
“不累。”
想到很快就能見到禾箏,哪裏還會累。
能陪着她度過最艱難的時刻,也不會累。
禾箏臉頰溫暖,漸漸燒紅了,她被這通電話吵醒時窗外還是一片黑漆漆,季平舟那裏是黃昏,彼此看到的風景不同,可兩顆心從沒停止過靠近,所以看到風景也是一同醞釀出來的。
陳姐知道他在打電話。
也不去打擾。
動靜也放輕了。
季平舟很自然地往邊上站,笑容也存着無限的溫情,雖然這些日子的遭遇黑暗而痛苦,可熬過來了,就是一片光明。
“我跟你說這麼多話,會累嗎?”
禾箏醒着,所以迷迷糊糊說了很多瑣碎而無聊的事情,季平舟耐心聽着,沒有催促,聽她說孕期的惡習,她說沒有他在,沒有人能管住她。
還說他們都很喜歡棒打鴛鴦,想讓她放棄等待。
其實說這些,合起來就是一句話,一句再簡單不過卻難以啟齒的話,她想他。
想到夢裏也有影子。
季平舟話少,但一直在聽,一個音節,一個呼吸,或者是她的低落,都沒有放過。
“不會累,等見面了,我不睡覺聽你說幾天都沒關係。”
禾箏卻嗤笑一聲,“你不睡,我還要睡呢。”
“我看着你睡。”
這算是他見不得人的小秘密了。
生活在一起的時候,季平舟也喜歡看着禾箏睡著了他再睡,這是他為數不多覺得幸福的時候,要比他在研究上取得進展都幸福得多。
禾箏卻不屑,“什麼癖好?”
“天生的,沒辦法。”季平舟言語是溫柔的,但又透着他本質的散漫,“老婆太漂亮,多看一眼賺一眼。”
“少吹牛了。”
“最近太久沒看了。”
靈魂都快要枯竭。
所以這段路程,季平舟也不會覺得疲憊,反而清醒而堅定。
他們由瑣碎聊起。
將禾箏那裏的天色從天黑聊到天亮,季平舟這裏則是黃昏到天黑。
航班準點。
讓他掐准了時間,一切都做了萬全的準備,唯一無法預防的,是意外的到來。
跟禾箏那通電話結束,她疲憊不堪,身體負荷不住,導致渾身的劇痛匯聚到了腹部,撕裂的痛到來時,讓她預感到,自己等不到季平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