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霸主薄情(三)
邢定天長長地嘆了口氣,伸手撫上妻子的秀髮,一面替她擦去眼角的淚痕,找來兩個宮女先扶皇後進去休息。
他明白奉雪吟是位賢德的皇后,心地善良,可對岳父奉勝昌的所作所為,他卻越發覺得難以忍受。縱然老管事吉興曾經告訴他,奉勝昌不僅是冷星桓的義兄,還和邢震洲是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絕不會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他才拚命忍受着對這位岳父的不滿。
但事到如今,他實在不能再壓抑自己心頭的情緒,正巧轉身看見一個管事從偏殿那邊過來,連忙叫住他,問道:“你是去給偏殿送茶的?朕人在這裏,怎麼那邊還會有人?”
管事低頭,戰戰兢兢地回答:“回稟陛下,小的也不是故意要隱瞞陛下啊,是…是太后在偏殿召開廷議,小的才不敢對您直言…”
“你說太后在那邊召開廷議?那偏殿不是就有二三十個重臣都在了?太後到底在和他們商量什麼?為何不讓朕知道?”
“陛下,這…”
“幹什麼?你們一個個都怕太后怕得要命,莫非就都不怕朕了?你還不快跟朕老實交代,是不是想人頭落地?”邢定天厲聲喝斥着他。
那管事害怕地跪了下來,“陛下恕罪!其實…小的也聽得不太清楚,只聽見太後跟大臣們說什麼戰爭的事,太尉大人似乎也在迎合著,別的真不知道,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不知道是吧?那朕自己過去,事情就水落石出了!”邢定天一甩錦袖,朝着偏殿的方向一陣風似地疾走而去。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那管事見勢不好,忙朝奉雪吟的皇後殿跑去,或許此刻也只有依靠皇后,才能勉強收拾局面了…
冷星桓斜坐在偏殿寶座旁邊的躺椅上,左手靠在椅背上微托着下巴,右手拿着一柄小匙撥弄着茶几上香爐里的檀香灰,和平常一樣傲然,像是漫不經心地聽着大臣們的上奏。而奉勝昌就在她的右下方,似乎是剛剛有人為他特意賜了一張椅子坐下,臉上正露着得意的神情。
“既然眾卿都沒有提出異議,那麼方才談及的一切,就交給太尉去負責處理。好了,本宮要回去宣澤宮親手教太子寫字,眾卿也都回去吧。”見下面沒有人再發言,冷星桓望着天花板深深吸了一口氣,揮手示意管事和宮女們,讓他們送大臣們離開。
誰知就在這時,殿門前猛然響起一個怒氣沖沖的聲音:“誰都不許走!”
“定天?”冷星桓才要閉上眼睛假寐,聽聞兒子的喝斥,不禁大吃一驚。
“參見陛下。”奉勝昌似乎非常會意,領着眾臣齊聲參拜天子。
邢定天並沒有理會他們,而是大步走到母親面前,皺起眉頭,極度勉強地向冷星桓施了一禮。
“母后,您這究竟是在做什麼?您為何要把定珠和承威送到匯州去?又為何瞞着孩兒在偏殿召開廷議?您到底在和他們商量什麼秘密事件?莫非到了連孩兒這個皇帝也不能知曉的地步?”
“定天,你這是在用皇帝的身份斥責為娘嗎?”冷星桓站起身,嚴厲的目光直盯着他的臉龐。
邢定天正色道:“孩兒怎敢斥責母后?但請母后恕孩兒不敬,敢問母后一句,孩兒方才所說的那兩件事,是否並非母后的本意,而是太尉的主意?”
冷星桓還沒來得及回答,誰知奉勝昌上前拱手對着邢定天就是一拜,“陛下,請您也恕老臣無禮,如您所說,延泰公主和駙馬調往匯州之事確是臣的提議,您能說出那樣的話,想必個中原由也應該清楚。可是,臣卻不得不勸陛下一句,太后替陛下撫養太子,還要處理國政上遺留下來的瑣事,已是非常疲憊,您怎麼能誤會太后呢?”
“太尉,你住口!”
邢定天雙眉一豎,猛地拍響了桌子。
“朕忍你很久了!你仗着自己既是國舅又是國丈的身份,妄圖把持朝廷,你以為朕真是三歲孩童,什麼都看不出來?你存的什麼心,你自己心裏明白!你故意向母后建言,把剛成親的洛承威和我妹妹定珠送去匯州,無非是覺得洛家一門英烈,在朝廷的地位舉足輕重,但他們卻並不是和你同一陣線的人,你當然希望他們能遠離你的身邊,你就更能隨心所欲在朝堂上威風!”
“定天!快給我住口!就算太尉果真犯錯,他都是皇后的父親,是你的岳父!”
冷星桓厲聲喝斥著兒子,要上前阻止他責罵奉勝昌,不料這一次,邢定天根本不聽她的話,仍然指着奉勝昌怒吼。
“第二件事到底是什麼?朕聽說是關於戰爭的,太尉,如今天下好容易歸於太平,你卻提到戰爭,難道你想唆使母后再把兵權交給你嗎?得到兵權之後,你就好打着什麼平亂、整風的旗號顛覆我邢家的江山,是不是?”
“陛下恕罪!臣就算有一萬個腦袋,也不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啊!太后,請您相信微臣,為臣作主!若臣真有逆心,願在陛下面前以死謝罪!”奉勝昌跪倒在地,向冷星桓和邢定天叩頭出血,霎時間竟淚流滿面,看得站在後面的大臣們也搖頭嘆息,紛紛拱手,彷彿都要為他作證。
“母后,您倒是說句話,孩兒所言是否屬實?若一切都是真的,請您讓孩兒處置太尉,以免後患無窮啊!”邢定天懇切地向母親發出了請求。
半晌,冷星桓才轉過頭,眼神透着可怕的深邃,邢定天望見母親的表情,渾身竟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定天,不是你該處置太尉,是為娘要處置你這個無德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