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霸主薄情(一)
◆世間之情,究竟都為何物?我竟無從去尋找答案,因為一切的情,早在多年以前隨着大海和流沙而逝,沉入了無底深淵。高處不勝寒的感覺,或許就是如此這般吧,在疼痛中變相享受扭曲的快樂,心已麻木,情,亦成淡薄。今生今世,若我還在呼吸這世間渾濁不清的氣息,就不可能涅槃重生,依舊還是那個願意用雙手緊握天下的霸主。◆
誠武三年四月,冷星桓、邢定天母子二人完成了對東國莆尾的初步改建,以前莆尾都城匯州為名,將當地改為匯州郡,和南國的改為鳴海郡的前瀚瀾國遙相呼應。在匯州郡中,冷星桓的決定是,同樣施行特殊自治政策,誠武太后的威望自然又得到了進一步提升。
或許,這就是所謂歷史,變化,看似漫長卻又像只在轉瞬之間。郁隆合戰,標誌着大平國一統北、南、東三塊大陸,人們都把那場大戰稱作亂世真正的終結。然而,冷星桓仍舊沒有脫去身上的素衣,邢定天不懂母親究竟還在思考着什麼,在母親臉上,他始終沒有看到燦爛的笑容,眼神還如往常一樣深邃。
自莆尾戰敗、嚴穆榮被斬首后,冷星桓就已經開始着手籌劃新的版圖佈置和功臣賞賜的相關事宜。她正式確立鶴平為大平國新的國都,將邢氏宗廟設在凈壇山,原都城蟾州改成“南都”,主要用來和兩個自治郡進行商業來往。而邢定國、歸海夕鷗夫婦和兒子忠升仍然回到封地——烈洛州,居住在雁口的淳親王府,與惠太妃音蘭格同住。南雁公主邢定玉則留在鶴平的皇宮中,名為守護和妃龍琪,實為冷星桓自己所用。只有延泰公主邢定珠還沒有決定去處,暫時住在鶴平皇城的後宮中。
邢定天沒有阻止母親的行為,在他看來,冷星桓所做的一切並無不妥之處,太尉奉勝昌最近兩年也無妄動,年輕的皇帝倒覺得身心都舒暢了不少。
“太后,太尉大人來了。”
冷星桓正站在御花園裏賞花,忽聽藍兒前來稟報,奉勝昌已跟在她身後走了過來。
“奉大哥來見我,應該不會是為了跟我聊天吧。”她微微一笑,讓藍兒奉上香茶,放到他面前。
奉勝昌輕輕呷了一口茶,陪笑道:“星桓,我的心思你什麼時候猜不到了?其實我是想跟你說說吟兒的事。”
“呵,你瞧我這人,皇后早就從娘家回宮了,都呆了半年多沒讓你見,你的確該去看看她。”冷星桓像是有些抱歉地搖了搖頭。
“那我就先代皇后謝過了。不過,我還有一件事想問,皇后回宮之後,還是沒有好消息嗎?”奉勝昌沉默片刻,才又開口。
冷星桓嘆了口氣:“我也覺得納悶,皇后回宮之後,定天幾乎隔上一日就要去她的處所就寢一次,但從來沒傳出過好消息,別的嬪妃也一樣。我擔心是定天病了,曾讓太醫去瞧過,但定天好像不想讓太醫診斷,總是找借口遣走他們。”
“那太醫怎麼說?”
“太醫說,定天可能是數年來背負了太沉重的壓力,導致身體不適…”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奉勝昌卻將每一句話都聽得清清楚楚,心裏不禁湧上一股寒流。倘若邢定天的身體果真到了不能再和嬪妃生育的地步,那他的女兒奉雪吟,豈不是就沒有機會生下兒子了?
“奉大哥,別難過,定天那也不是什麼大病,我會想辦法治好他的。對了,正好你今天過來,我這裏還有件事需要你替我去辦,是關於定珠的。”
“延泰公主?”
“自從得知嚴雍戰死的消息后,定珠太過傷痛,沒能保住肚子裏的孩子,這你也知道。但定珠畢竟還年輕,總不能一直讓她就這樣守寡到老吧,我見那孩子到現在似乎還不能走出過去的陰影,實在有些心酸…”
冷星桓放下手裏的茶碗,話語中帶着幾分惋惜。
“我想再做一次主,讓定珠改嫁,為她新招一位大平國的重臣之子做駙馬,我想這樣也算對得起震洲和徐夫人。”
“那你心中已經有駙馬的人選了么?”
“嗯,他就是承威。”
聽聞冷星桓此言,奉勝昌不由得驚訝。“承威?你怎麼會想把延泰公主嫁給他呢?我可到如今還記得,承威那孩子從小就喜歡定霜,即使定霜不在了,他都沒有再接受過任何人的提親,若是要他娶定霜的姐姐,恐怕…”
“如果是你代我傳旨,我相信承威不會反對。我甚至認為,正因為定珠是定霜的親姐姐,她恰巧又是被承威接回鶴平的。承威在定珠最絕望的時候幫了她一把,定珠生性本來就不夠堅強,她非常需要承威這樣的好孩子去愛護。而承威同樣是因為失去了定霜,所以他足以將對定霜的愛惜轉而去疼愛定珠,把定珠交給他,比誰都更能讓我放心,定天也絕對不會反駁我的這個決定。”
冷星桓語重心長地對義兄說著話,異常懇切,奉勝昌終於點頭答應替她傳旨到洛家,儘早讓兩人完婚。
當晚,她將邢定珠改嫁到洛家的事告訴了邢定天。邢定天起初是覺得有些驚奇,但母親鄭重的話語很快讓他找不到反對的理由,他只希望妹妹的新生活能平靜而幸福。可是,冷星桓隨後卻提出了一個令他猛然感到心寒的要求,她要把太子忠嚴帶在身旁,親自撫養孫兒。
窗外還下着細雨,邢定天坐在大殿的寶座上,盯着母親那毫無表情的臉,對坐的兩人彷彿都暫時陷入了沉默。
“母后,孩兒想聽您說實話,這件事到底是您自己的主意,還是太尉的主意?”邢定天按捺不住先開了口。
“為什麼這麼問?”冷星桓的心不自覺地跳了一下,兒子竟然會認為奉勝昌和這件事有關,她仔細觀察着邢定天的神情,只一提到奉勝昌,他的眼神好像會變得和平常極度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