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其人
也不知道是怎麼就被拉到了李從嘉的院子裏,老先生也是,極不情願的,但李雙雙非要展示一下自己高超的廚藝,就連張小山買的那條鱸魚也被李雙雙“搶”了去。
院子裏依舊很亂,被雨打濕了,又晾乾了不少,有些泥濘,搬了兩張矮腳桌子拼在了一起,依舊是那些小板凳,尋常高門府貴的人家坐着十分不雅,但他們也都不是什麼講究的人,並不嫌棄。
茶是老白茶,但卻是很名貴的茶,產自閩國福鼎,白茶不炒不揉,最大限度地保留白茶的清香,用水煮了,格外甘甜。
先前還和李從嘉爭吵個不休的老先生,如今卻是放下了手中的紫砂壺,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一小杯有些黃綠的清澈湯茶,在鼻尖輕嗅了一口,只覺毫香清鮮,偏頭問道“可是老白茶?”
“自然,旁人送的,來的時候帶了過來,數量可不多,喝一口少一口!”李從嘉還是喜歡這白茶的味道的,還好李雙雙收拾東西的時候,拿了一罐子的白茶,自然也是柔嘉送的。
“閩國福鼎?”
“好像是這麼一個地方!”李從嘉撓了撓腦袋,但具體是個什麼地方,他也不太清楚,畢竟那一年柔嘉來送茶的時候已經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
“雙兒,這茶送過來的時候,公主是怎麼說的?”李從嘉問道,記性還是李雙雙要好些。
李雙雙正在院子摘洗,處理鱸魚,用袖子擦了擦臉上濺上的水珠,嘟囔到“永嘉東三百里是海,是南三百里之誤,南三百里是福建福鼎,系白茶原產地!很寶貴的,送給你品嘗,不夠了再來問我拿……”
是的,後面連柔嘉的話,李雙雙也記得很清楚,嘴裏給嘟囔了出來,不過按她的想法,一點點茶葉有什麼好寶貴的,人家西湖龍井豈不是更有明,為什麼不送?偏要送什麼白茶,清淡無味,透亮透亮的。
“嗯,是這麼說的,就是閩國福鼎!”李從嘉肯定道。
張小山是一個聰明的女子,前些日子就聽了許多流言,茶樓里說書傳出來的,起先說的是十六年前,六皇子走的時候,沒人來送,瞎子老許感慨,故而說了一段,過了兩三日,又有傳聞說六皇子於十五日中秋夜回了金陵,在一偏巷中住了下來,總之,老皇帝依舊不待見,冷落了六皇子。
從長安來,也是在中秋那一日搬過來的,舉手投足間並不像尋常市井家的,也姓李,住在偏巷中,方才他提到了公主,是長安的公主,什麼樣的人能結識公主呢?
種種跡象表明,這一家就是傳聞的六皇子一家,也是吳王一家,張小山忍不住又多瞟了李從嘉一眼,可是無論怎麼看,她也看不出這個普通,又有些瘸的男子,竟是傳聞中的吳王。
瘸的?好像又是一個證據,六皇子也是瘸的,這是整個金陵人都知曉的,從小就瘸了,是在他母親死的那一日瘸的,第二年,他就作為質子去了長安。
自然能感受到張小山的目光,李從嘉摸了摸自己的臉,又上上下下將自己看了個遍,覺得並無不妥,臉上也沒有髒東西,衣裳也是好的,便問着“姑娘瞧什麼呢?”
“瞧你是不是傳聞的吳王?”老先生吧唧吧唧嘴,又嗅了一口老白茶,搶話說道。
“這是怎麼看出來的?”
“也都不是什麼傻子,公主可不是一般人能見到的,再結合街上傳的沸沸揚揚的流言,你不是吳王那是誰啊?”老先生輕嘗了一口老白茶,舌尖入味,十分鮮醇,有毫香。
“哦……看來是瞞不住了!”
“小山見過吳王!”該行的禮還是要行的,畢竟是個王爵,雖然看上去他滿不在意的。
“嗯,隨意些……畢竟是見不得人的!”李從嘉擺了擺手,倒是不想拿吳王的名頭做噱頭,要不然,又該成了自己討厭的人。
“那我以後怎麼稱呼王爺?吳王殿下?”
“嘉少爺吧!我只想做一個混吃等死的少爺,少爺好些!”李從嘉還是喜歡旁人叫他少爺,什麼殿下,王爺之類的,太過正式,就連朋友也做不成。
“分明是個二世祖?不折不扣的二世祖……哎,可悲,可嘆,可嘆啊!”老先生毫不顧忌,倒是不怕得罪了眼前的這位,正兒八經的王爺。
“你若再這樣說我家少爺,就不給你喝茶,就連飯也沒得吃!”李雙雙擼起袖子,走上前去,指着老先生威脅着。
老先生趕緊搶過手中白茶,生怕被李雙雙這丫頭給奪了去,“失言,失言,失言了!”
張小山重新坐下,倒是也不曾想過拘謹,畢竟是李雙雙請吃飯,就當做是一個朋友宴請了。
“嘉少爺在長安見過李煜嗎?”張小山生怕李從嘉不知道李煜是誰,還把自己那珍貴冊子拿了出來,指着署名問道。
“小山姑娘,我不是與你說過嗎?李煜就是一個貪戀美色,無恥至極,一個長在大院裏的酒鬼,仗着自己寫了些雲呀,樹呀,花呀,騙了不少的小姑娘!你可千萬不要喜歡他!”李雙雙剛抬腳走了兩步,又折回來,鄙夷說著。
“先前不是說只是有些無恥嗎?怎麼現在是無恥至極了?你是不是很了解他呀!”張小山抬眸追問。
“怎麼會?只是聽說的,聽說的!”李雙雙故作鎮靜,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擺了擺手,又要去準備做菜了。
“可……”
“是有些無恥,我見過,就在長安宮中……身體不好,喝不了太多的酒,三杯即醉,就是寫了一些不堪入目的東西……也不知道你們這種小姑娘家家的,怎麼喜歡看他寫的東西?”李從嘉在一旁嘆道,又吩咐李雙雙趕緊去做菜,不要誤了吃飯的時辰。
聽到李從嘉說這些,張小山才沒一直抓住李雙雙而不放,問着“嘉少爺見過他?他生個什麼模樣,他是個什麼性子?家世如何?喜歡什麼?討厭什麼……”
原來張小山已經沉浸到了如此地步,這些年,好不容易才見到一個李從嘉,一個見過李煜的人,她要好好問問,問問清楚。
“不要急,不要急,慢慢問,只是見過幾面,沒深交,有些問題可能沒有辦法回答?他的確長在大院中,他很少出門,生的模樣很是招女孩子喜歡,白白凈凈的,樣貌倒也是有七八分的英俊,二十來歲,家中顯赫,年紀輕輕就娶了一房,常年混跡在姑娘閨閣之中,方才寫出了那些鶯鶯燕燕的東西來,性子確實有些無恥,但沒有那麼不堪,至於酒鬼,我倒是沒看出來,但酒量確實小……其他的,等以後想起什麼再與你說吧!”
“這不就是一個浪蕩公子嗎?”老先生在一旁又發表自己的見解,照李從嘉所說,這李煜就是一個家財萬貫,每日混跡青樓,喝了即醉的東西。
“可以這麼說!”李從嘉肯定着,稍稍點了點頭。
張小山稍稍眨了眨眼,輕嗅了一聲,只覺混沌初開,但又沒那麼真實,故而微微皺起了眉頭。
“他一定很喜愛自己的妻子,絕不是你們口中的浪蕩公子!”這一點,張小山十分確定。
“曉妝初過,沉檀輕注些兒個。
向人微露丁香顆,一曲清歌,暫引櫻桃破。
羅袖裛殘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
綉床斜憑嬌無那,爛嚼紅茸,笑向檀郎唾。”
…………
之後張小山輕吟了一首詩,滿目水光,溫柔至極,轉而說到“我猜這是新婚燕爾的李煜和妻子的日常生活,曉妝只粗粗理過,唇邊可還得點一抹沉檀色的紅膏。含笑未唱,先露一尖花蕾船的舌尖,於是櫻桃小口微張,流出了婉轉如鶯的清歌。到了場下的酒會,就又嬌爽多了。小盅微啜似乎還不夠過癮,換過深口大杯拚醉,哪在意污濕羅衣?最傳神的是,笑嚼着紅嫩的草花,向心上人唾個不停,李煜很愛自己的妻子,才會做出這般事情來,這首詞的詞牌名也很有趣,叫“一斛珠”,又名“怨春風”“醉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