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藍有時候真像一條小狗，見了我就搖搖尾巴，我就撫摸她的頭，有時給她一塊餅乾，她就抬起雙手彎曲着，像一隻直立的狗狗，有時也激得她發怒，理都不理我，但拿起一盒餅乾就走。

我們生活的寫照是甜蜜的。我們戀愛在年輕里，在這美麗的似水流年裏，雜事紛沓而來，就像一輛車迎面而來，迎風而來。

藍喜歡拿着手機窩在被窩與我徹夜的聊。我說，高科技啊，都不用發聲了。她就推推我，繼續盯着手機屏幕。手機泛着微光，照着她臉上，睫毛上，很精緻，是我愛的那種女人。我想，我只是愛上了她那種漂亮，因為有一天她說，她只是愛上我帥的一面。她找不到我不帥的一面。我們相互沉浸在對方的美里，再也無可自拔。這一愛，便是一生了吧。我們都以為彼此會忘記，可是到頭來我們也沒有忘記誰，我們像一朵向陽花，也像彼此的太陽，此生永遠相望，沒有對方彷彿不能活，離開，讓我們變得像失去水份的白菜，乾枯了。

天氣特別冷，像是在火上澆油。我吸着煙。煙進了肺，是想念。我沒想到這就是我一生的縮影，像皮影戲的兩個小木人被牽引着。我愛藍，卻失去了她。我想她，又得到了她。她一直都不敢走遠。我又何嘗不是。

有一天，我們兩父子坐在一起。我們已經很久沒有交談。爸爸說，你不要忘了我。我看着他包里拽着幾千塊錢。突然就樂了。我的家裏並沒有錢，他一個月要給我兩千塊錢，去治療，去生活。我也不知道他是哪來的錢，但我知道他很辛苦。他無私的帶着我尋醫問葯，我有點生澀的對他說：爸，我不痛。他溫柔的笑笑，他說：“不疼看個球。”我說：“也沒那麼疼，一點點，只是一點點疼。”他又笑了，說：“吃一點，吃一點葯就會好。”找完醫生，他又帶我在餐館吃飯，點了很多菜。我的心裏總是被他觸到，我從不曾見他對自己像對我那般捨得、大方。我說：“爸，我不餓。”他又笑了，說：“男人要多吃點，不夠再點。”就這樣，我吃了幾年葯，他承擔著沉重的醫藥費，他總是讓人如此感動。我說：“爸，我想要藍。”他說：“沒辦法。”後來我疼得迷糊，我說：“爸，我想上大學。”這話刺疼着他，他又何嘗不想。我像是着了魔。他也說：“沒有辦法。”我就這麼恨着他，如一個惡夢般的小魔。我說：“爸，人活着為什麼這麼煎熬？”爸爸流着淚說：“是爸爸沒錢，照顧不好你。”我不知道爸爸這麼堅強的一個硬漢為什麼會流淚，後來我才知道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而書面上寫着：頭疼，病因不詳。爸爸說：“很多事都沒有結果。”我想明白了這句話，很多事都沒有結果，只不過爸爸盡量讓它有結果。爸爸一生都是負責任的人，可他在藍這件事上沒有辦法，在我頭疼這件事上沒有辦法，甚至原諒了苦心栽培我這麼多年，給我優質生活，我卻不上大學這件事情對他本質的背叛。我這一生，都沒有能體會爸爸的難受、堅忍，我喜歡就去做，從不顧後果，他卻是想着後果，知道着後果，承擔著後果，幫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