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8章 蕪紜的心事
我死了。
死在這個春寒料峭的早晨。
我想看到今天的晨光，可惜我再也不行了。
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我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我生來就是為了這一刻的，不是嗎？我以為我會無所畏懼，可我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
我想起了他。
大概他還在等着我，等着我回到那個那個紙醉金迷的皇城，去舉行那個華而不實的婚禮。我轉而想到了自己的死會用何種方式傳回京城，可是我已經沒有那麼多力氣去想了。
有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在這個應該頓悟的時刻，我想我還是愛那個少年的吧。雖然我們的見面就只有寥寥幾次。甚至我們心知會結為夫妻，但是誰都沒有說起過以後。大概這就是對此刻的預言吧。
我知道那種婚禮和那種日子對自己來說都是華麗的想像，想像都是容易破碎的，而他呢？他是否也設想過？
我不太明白。
我大概是知道的，這也是為什麼我這一次回到邊塞就帶着赴死的心情。
戰事緊急，可是皇城的人卻耽於享樂。我知道父親孤軍深入已經有一個月了，即使知道生還的幾率微乎其微，但是我還是帶着手下的人進來了。甘願走進了敵軍的陷阱。
事到如今，其實最對不起的還是那些已經為我拋頭顱灑熱血的將士了吧。
我感覺身上的力氣在流失。
好像晨光快要出來了。。。
我想要眨眨眼，可是卻挫敗地發現閉上眼睛之後就再也沒有力氣睜開眼睛了。
在那一瞬間，我忽然就記起了很多事情。
那是明熙多少年已經不記得了，邊塞的人從來都沒有將皇帝放在眼中，但是我知道他們的心中有一位皇帝，那就是我的爹爹，征和將軍劉允。而我，就是他們的公主。
母親早逝，父親就帶着我在軍中長大，但是軍中的男人們怎麼會帶孩子呢，況且還是個女孩子。
我從小就不像一個女孩子一樣長大。
父親要早操，我就跟着早操，父親要練兵，我跟在父親的身後，父親要跑馬，我就坐在小馬上，追隨父親的軌跡。
那是多麼快活的日子啊。
軍營的男人都喜歡我，他們叫我小公主，叫我小妞妞，也叫我小囡囡。
我記得他們每一個人的臉。
即使如今那些臉已經不在了。
原來那種溫暖的感覺也像是夢一樣，到如今，到現在，就一股腦都衝到了我的腦子裏面，原來自己真的要死了，可是這件事始終讓人覺得不可信，其實我的心中也應該是知道的，父親生還無望，那麼我呢，我自然，是應該追隨者父親而去的。
所以那些邊塞的曾經，還有那個記憶中的少年，都讓我帶走吧，帶在我的記憶之中，然後我就可以繼續做那個夢，那個溫柔美麗的夢。
那年顧家的人到了邊塞，彼時顧老爺子還沒有現在的拿腔作勢的樣子，雖然比之同齡的官員，顧老爺子看起來似乎是要深沉一些，但是那個時候顧老爺子在看着自己的孫子的時候臉上還是有不少笑容的。
很多人都很驚訝於顧老爺子竟然敢帶着一個幾歲的孩子，千里跋涉，一直從京城到了邊關，要知道那個可是顧家唯一的苗子，但是當看到那個小孩子的稚嫩的臉上頗有幾分顧老爺子的味道的時候，就都閉上了嘴。
的確，是個天賦異稟的孩子。
這對於那個時候的我來說，自然是一件好玩兒的事兒。
從來沒有過的體驗，那個跟自己的同齡的孩子，身上帶着嬌養的氣息，我沒有見過別的什麼小孩子，但是看見這個小男孩的身上的華麗的衣服的時候，心中還是帶着幾分不屑的。
那個時候的爹爹讓我跟他一起玩兒。
這在邊關，幾歲的小孩子摔跤大鬧，是非常尋常的事情。
可是他對我還有模有樣地行了一禮，即使是我提出了兩個人來摔跤的主意，他也不動容。
甚至兩個人度過的那一天的全程，都沒有任何肢體接觸。
我不知道為什麼，心中有點失落，但是更多的是惱怒。
在見到這個顧家的獨苗之前，父親就對我說過，這個顧家的小公子是個神童，詩詞歌賦樣樣精通，我當然也相信。
於是在看到這個小孩子也可以跟自己一樣在馬上跑馬的時候，我心中就更是覺得欽佩。
但是這個人一從馬上下來之後，就太斯文了。
我不喜歡一個人這個樣子，前後的反差太大了。
可是那個人偏偏就是這個樣子，我覺得自己很無奈。
在別人的眼中看起來，他們兩個人的關係是很好的，甚至遠遠看上去還有點青梅竹馬的味道。甚至爹爹也戲稱我們兩個人倒是十分匹配。
不過我倒是看過顧老爺子的臉色，顯然顧老爺子並不認同。
後來長大了一點了，我開始知道爹爹的那句話並不是戲語，大概當時爹爹也存了一點心思的，畢竟做為人父，還是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夠像一個平常的女子一樣，嫁人之後相夫教子。
但是我自己並不這樣認為，我對那些東西沒有期待，也沒有那些想法，我甚至覺得父親的想法不可理喻，於是心中的那個男孩的影子就漸漸隨着時光變成了一個標誌。那個男孩子的身上標誌的父親希望自己的生活，可是我的心中畢竟只看到了眼前，那道聖旨下來之後，我就更是覺得這一切都是一個局。
所以當知道成婚的聖旨也下來的時候，我等不到回到京中，就想要將顧寧殺掉。
那不是我喜歡的人，那個人也不是我想要的，和希望的。
那時候我的想法很偏激，我並不覺得顧寧是無辜的，當初的那個男孩子的身影和感覺在我的記憶之中已經被她的記憶所掌握，所以那已經變成了一個我臆想中的人。
殺掉他，似乎我就能夠擺脫那種被別人擺佈的生活，繼續做我，不是蕪紜郡主，而是他們口中的小妞妞。
可是終究還是沒能殺掉。
而且我發現，他很迷人。
比起從前，他更優秀了。
我覺得自己的心智已經動搖了。
不可否認的是，在離開京城之前，我的確想過和顧寧的未來，可是畢竟是沒有了。
再也沒有了。
訣別了，這個世界。
爹爹，請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