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最好的師傅
雪鳶看着陶罐上刻的花紋暗自出神，有些感動。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為自己這樣精心的準備禮物，也沒有人如此在意自己的感受。
墨言把陶器收好，放到一邊，拍了拍墨允的肩膀，表示鼓勵，雪鳶愣了一會兒，也湊過來輕輕在墨允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墨允見阿父和娘親喜歡自己做的禮物，放下心來。這是他第一次做成品的陶器，難免會做的不好，不過之後他會做的更好，送給他們更漂亮的東西。
想到師傅白天看着陶器出神落淚的模樣，墨允覺得心裏不好受。也不知道現在師傅有沒有好點，還有沒有在傷心難過。
墨允從口袋裏拿出那個漂亮的盒子，仔細把玩着。墨言的視線突然掃過來，看見了他手裏的盒子，有些驚訝。
恆叔叔架子上的東西，這麼多年來都一直放着，有人要也不會給，更不會主動送人。
如今自家崽崽竟然能得到這個盒子，他倒是蠻意外的。看來恆叔叔，是真的很喜歡允兒這個孩子。
墨言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輕輕從他手裏抽走盒子，打量了幾眼，又遞到他手上。
他果然沒有看錯，這是當年恆叔叔做給自己伴侶的禮物。只可惜恆叔叔的伴侶和孩子去的太早，他還沒來得及送出去。
這麼多年，恆叔叔一個人過的並不容易，當年這件事，他也是從阿父的口中得知的。
想起墨允在陶罐上刻的花紋，墨言笑了笑，恆叔叔大概是因為看見了，才想起自己一家三口的往事，這才下定決心送了盒子，這個小傢伙，這次可算是撿個大便宜了。
“以後跟恆爺爺好好學，他很厲害，會的東西很多。”
墨允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就算阿父不說，他也會好好跟着師傅學本事。
他看得出來，師傅很在意自己的這些手藝。既然他願意教自己，便不能辜負他的期望。
又過了幾個月，恆把自己關於雕刻還有製作方面的手藝一點點教給了墨允，墨允學的刻苦，這些天下來，已經做的很不錯。
恆見他學的差不多了，又帶他去翡翠森林尋找做東西的材料，教了他不少辨別材料好壞的方法，墨允都一一記在心裏。
這些天恆有意教他些捕獵的技巧，帶着墨允去實戰，若是捕獵的東西不厲害，便在一旁看着。等到覺得他拿不下獵物，才會出手。
恆當年也是部落里數一數二的捕獵高手，除了墨言的父親，捕獵能力在部落幾乎無人能及。就連當年的墨言，也是他一手帶出來的。
後來恆的伴侶出事，他才慢慢淡出人們的視線，潛心鑽研手藝，有了現在的地位。
恆回想着年輕時候的事情，心裏一陣慨嘆。看着在森林中快速穿梭捕捉獵物的墨允，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這小崽子，倒是有幾分自己當年的風範。若他看的不錯，這孩子的成就將來絕不會比小墨差。有這對父子在，雪狼族怕是要崛起了。
墨允很快便抓住了梅花鹿，用鋒利的爪子刺穿了它的身體，提到恆的面前。
“小崽子，做的不錯。”
恆摸了摸他的頭，將手裏的水袋遞給他，墨允接過來，大口的喝着。清涼的水，緩解了打獵多時的燥熱。
他用手擦了汗，笑了笑，臉紅撲撲的，似乎在為剛才剛才得了表揚而高興。
天差不多快黑的時候，恆叫上墨允，一起往部落趕。墨允累的氣喘吁吁，卻沒有叫苦。跟着師傅在一起，他確實學到了不少，比起這些收穫，身體上的事不算什麼。
墨允一天比一天進步，在林子裏曬多了，身上的皮膚也變的黑了些，整個人因為成日的捕獵鍛煉壯實了不少。
見他學的不錯，恆心裏的石頭落了下去，這些日子他身體越來越不好，越發的難受，為了不讓小崽子看出來，一天也不和他見幾面。
之前偷偷拜託玉衡幫他治，治了幾次之後，沒有什麼效果，也就放棄了。
玉衡治不好，把雪鳶找來，雪鳶仔細檢查了一番，也搖了搖頭。
如果她猜的不錯，恆已經病得很重了。雖然在現在的人類世界不是什麼大事，但是這裏醫療條件太差，藥材又不全，沒有辦法徹底治好，只能是托幾天日子。
恆見沒有什麼辦法，也只是笑笑，自己的身體，他還是知道的。
這些日子他已經開始咳血，越來越沒精神。本來有了小崽子做伴，想好好的活下去，不過現在看來，怕是不成了。
這幾天，恆在玉衡這裏治病，家裏的門緊緊閉着，墨允去了幾次都沒見到他。
墨言和雪鳶怕他太傷心，沒有告訴墨允。墨允問了好多次，也沒打聽到，兩個人也只是和他說恆有事出門，過些日子就會回來。
後來雪鳶和墨言有一次說到恆的病的時候，墨允無意中聽到了，連忙沖了出去。等到兩個人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
墨允跑的飛快，沒用多長時間就到了玉衡的石洞，大力的撞開門。
恆躺在草墊子上，玉衡正在喂他喝葯，被突然響起的撞擊聲嚇了一跳，手裏的葯碗落在地上，葯撒了一地。
“誰啊，怎麼這麼不懂事，害的我的葯都撒了。”
玉衡抬頭一看，便看見了墨允臉上閃過的悲痛。墨允輕輕走到草墊子邊上，慢慢坐下來，一句話沒有說，眼淚就這麼流了下來。
恆眼皮沉沉的，聽見有人在身旁小聲的哭，聲音還有些壓着，忍着身子的不適睜開眼皮。
直到看清楚面前的人，才微微嘆了口氣。到底還是沒有瞞住，這小崽子，還是找來了。
看見墨允臉上還有眼淚往下掉，恆艱難的抬起手，想要為他擦去臉上的淚。
他試了幾次，手臂卻都是無力的垂下。墨允把臉湊過去，握住他的手，恆輕輕的在他臉上點了幾下，直到墨允不哭了，才慢慢放下。
“來就來，哭什麼，師傅年紀大了，生點病多正常的事。”
恆臉色有些蒼白，強撐着露出一個笑容，略顯慈愛。他極力忍着身子的不適，終究還是沒有撐住，重重的咳出一口血。
墨允拿出兔皮擦他的嘴角，想到師傅的話，把眼淚憋了回去。
鮮血染紅了他的手，恆還想說些什麼，但意識越發薄弱，輕輕的閉上眼，昏睡過去。
墨允看着面前的人昏睡過去，神色越發慌亂。他跪在玉衡的面前，哭着喊着求玉衡救救自己的師傅。
玉衡沒有辦法，只好先應下，一把將他扶起來。墨言和雪鳶趕過來在外面站了很久，心裏很不是滋味。
這幾天，墨允沒有心思忙別的，每日都守在恆的床前，細心的照顧他。
兔子都是雪鳶在看，墨言有時候也會幫着，每次兩個人提到恆的事，她總是不太舒服的。
墨言只是輕輕的抱着她，安慰着她，沒事的時候，也會去看看墨允，給恆帶着東西過去。
幾天後，恆醒來了過來，眼睛裏的神色變的清明，墨允以為師傅好了，高興的跑過去。
他眼眶紅紅的，卻不影響他臉上的笑容，依舊那麼好看。
恆看着眼前的墨言和墨允，笑了笑，笑的那樣燦爛，好像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雪兒，我來找你們了。”
恆，輕輕的閉上眼，笑容凝固在臉上，墨允把頭埋在他的胸前，失聲痛哭。
師傅這麼好的人，終究也沒能治好病，就這麼走了。不過他離開的時候並不痛苦，也算是很好了。
墨言帶着他去了恆埋葬伴侶的地方，墨允拿出那個師傅送給自己的盒子，放在恆冰涼的手裏，和阿父一起將師傅安在這裏。
夜裏的風輕輕吹過，墨允站在原地，望着天空，不知道想些什麼。
帶着這個盒子走，也許師傅也會幸福吧。
以後他會帶着師父教的手藝，做更好的東西，讓部落的人過上好生活，這也是師傅所期望的吧。
墨允輕輕笑了笑，臉上並沒有太多悲傷的神情。記得師傅說過，最喜歡自己的笑。
師傅走的時候也是笑的，就讓他帶着自己的笑，一直這麼快樂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