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從前和現在
城市很大,陽光透過洒水車泛出彩虹,章書秋路過那彩虹,非常順利地在六點四十五分到達了領峰大酒店。
於川在地下車庫接了章書秋,直接衝上去抱住她,沖她臉上誇張地親了一口:“要不說你就是我人生中的貴人,我最後的指望!”
章書秋早就習慣了這樣熱情似火的於川,只是站在那裏,微笑着任她施為。等於川終於平復激動情緒,才把手中的保溫杯遞給她:“你喜歡的摩卡。”
於川笑容燦爛接過咖啡,挽着章書秋,直接把她帶到餐廳,給她要了一碗牛肉麵,又加了個荷包蛋。於川邊喝着咖啡邊看着章書秋吃得香甜,不過十分鐘,便幹掉了那碗面。
於川看了看手錶,七點過十分。拿出房卡遞給章書秋道:“你先上去換衣服整理一下,七點半到三樓會議辦公室找我。”說著又揚揚手中的文件袋道:“姐姐我先去整理一番,一會兒女王好出場!”
章書秋非常聽話地任由於川安排,拿着房卡上樓換衣服補妝。
於川在三樓下了電梯,身姿輕盈,高跟鞋踩在柔軟的地毯上,聲音全無,腳步卻篤定有力。
於川走進辦公室,徑直走到本地負責活動事宜的林主任辦公桌前,把那個牛皮紙袋裏的資料拿出來,攤在林主任桌面上。
林主任一邊看於川動作,一邊開始火大:“最後一天還要換翻譯,你們公司這個統籌怎麼做的,要不是看你們之前一直都很靠譜,這麼大的活動怎麼會交給你們這樣年資的公司,搞砸了你就等着黃攤子,你們黃就黃了,別出來害人啊……”
於川彎着腰,把那些資料慢慢攤好了,才直起身,小心翼翼找了個話縫兒遞了句話:“林主任,打斷一下,您先看看,是我們公司的鎮宅神獸,您還不放心嗎?”於川任由林主任喋喋不休,先讓他把情緒發泄了再說,這些天誰不是綳得緊緊的,那麼多人,那麼多事,給人添麻煩就是不對。
林主任聽了這話,才低頭看桌子上的資料,表情微凝了凝蹙眉道:“真的假的,你這證?”
“這我們可不敢造假,您隨便查!”於川微笑裏帶着驕傲道。
林主任把資格證交給外面的工作人員,讓他們馬上審核。
“你們這個神獸還真是個神獸,到底還有多少證?上次是法語,上上次是日語,還有一回是個什麼語來着,簡直就是稀有人類啊。”林主任說著也明顯興奮起來。
“回頭我問問她哈,她反正沒事,就學學語言考考證。”雖然把小人得志這樣的詞用在形容一個女老闆,還是高級翻譯公司的女老闆身上,有點不太得體,但此時的於川,面上掛出的,確實就是放出王炸之後的小人得志。
“你說的像到菜市場買菜那麼簡單,哪有那麼容易?”林主任眼一瞪道。
“一是有天賦,二是融入生活,就是那種奇才哈,奇才!”於川嘴上輕鬆應對,心裏卻想的是章書秋那雙神奇的,踏遍了大半個地球的腳。
工作人員審核完成拍了照,確認沒有問題。林主任又仔細看完相關工作經歷介紹后,把資料規整了收進袋子裏,抬起頭推了下眼鏡道:“走吧,我們去寧主任那裏彙報一下,人呢?總得把人領來啊。我跟你說,你自己捅的簍子你自己去做工作,寧主任可是出了名的嚴謹,哎……”
於川忙拿起袋子笑道:“她待會兒就要上場,別影響她工作的心情,咱們先去,等寧主任那啥之後,她指定就來了。”說著順勢看了看手錶,七點四十,時間差不多正好。
林主任被於川綴在身後,萬般無奈,敲響了隔壁寧主任辦公室的門。
會議進行了三天,寧主任對於川已經有了一定的熟悉。見到兩人拿着牛皮紙袋進來,心裏已經大概明白怎麼回事,請了兩人落座后直接問道:“最後一天換翻譯?”
“是,沒有辦法,那個翻譯家裏急事……”
寧燁抬了抬手打斷道:“什麼語種?”
“西班牙語。”於川老實答道。
寧燁眉頭微蹙道:“西班牙語?符合我們資質要求的翻譯恐怕不多吧。”
“多是不多,正好我們公司還有一個,這是資料,您先看看。”於川忙把資料遞到寧燁辦公桌上。
寧燁看了看林主任道:“你們審核過嗎?”
“證書剛剛已經審核過了,從業經歷嘛,這個翻譯有多個語種的頂級資格證書,西班牙語的我還沒來得及審核,但別的語種的,都審核過,沒有問題。”林主任如實答道。
寧燁也不再多問,只是不緊不慢抽出那些資料,一張接一張地翻看着。房間裏一時只有紙張聲,顯得氣氛更加緊張。就在林主任掃了一眼於川,示意她發聲的時候,寧燁才突然開口道:“人呢?這些資料自己上場嗎?”
於川和林主任一下心頭一松,於川看了看錶道:“人在外面等,我現在去帶她進來。”
寧燁點點頭道:“辛苦於總了。”
於川打開門,走廊上站着的,正是章書秋。
章書秋看見於川從半開的門裏出來,嘴角揚起職業性微笑。於川迅速從頭到腳打量了章書秋一眼,見她已經武裝到了笑容,便知已經準備好,沖她點點頭,把門開大了些,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烏黑的頭髮在腦後挽了個髮髻,眉目清晰,眼睛黑亮,鼻樑高挺,紅唇淡抹,化了個很職業的淡妝,笑容一樣地職業。一身職業的深色西服,白色立領襯衣,雖然看上去普通,但面料和剪裁明顯不太一般。手拿黑色公文包,穿着一雙精緻黑色中跟鞋。
渾身上下出奇一致地職業化,氣質內斂。章書秋在於川的介紹下一一向寧燁和林主任問好。
林主任見寧燁只是微微點點頭,一言不發看着章書秋,面上一絲表情也無。便笑着出聲打圓場道:“章老師久違了,你可是出了名神龍見首不見尾啊。”
“叫林主任笑話了,不過是我一向懶散罷了。”章書秋微笑答道。
“上次的資料,多虧章老師幫忙,一直想要當面感謝你,但是於總說你基本不在江城,不知一向在哪裏高就?”林主任問出了一直藏在心裏的問題。
“林主任客氣了,這幾年有時間就會四處走走,工作上的事一般都託付給於總的。這回也是於總十分重視這個活動,一定要我回來待命。”章書秋面上笑容絲毫未變,那個笑容就像是練習了千年萬年,早就刻在了臉上。
林主任見寧燁一直不發生,便乾脆問道:“寧主任,時間也差不多了,您看還需要再做下考核嗎?如果需要的話,我立即來聯繫個視頻通話。”
此時,寧燁的手機正好響起了信息聲,他點開看了一眼道:“不用了,去會場吧。今天還要辛苦幾位,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天,多謝了!”
三人自然心知肚明,這是寧燁已經找人諮詢過,便也不再多說什麼,起身出了門。
室內一時靜寂無聲,寧燁卻仍舊拿着那疊材料,指腹輕輕摩挲着那張簡歷上的兩寸照片。
照片上那個人,好像哪裏都變了。現在的她,唇紅齒白,皮膚白皙身材高挑,儘管職業,卻女人味十足。
從前的她,黑瘦乾癟,頭髮比有些男生還短,乍一眼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個男生,如果不開口說話,誰也不會拿她當女生。
可是她一開口,卻又好像哪裏都沒變,聲音悅耳動聽,普通話標準至極。南方人,一般說普通話,總會略帶一點口音,即使是特殊的尾音,可她卻是一點也沒有。
最沒有變化的,是那絲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涼意。從前是面無表情,如今是職業微笑,但那種無邊無際的距離感,從那雙依舊黑亮的眼睛裏,分毫不差地散發出來。
發了一會兒呆,寧燁突然彎了彎嘴角,笑了起來:無論如何,總算這個人,又出現了。
不過是千算萬算,都未曾想過,她那麼不願和人交流的一個人,竟會從事這個行業,而且更讓他驚訝的是,他發微信諮詢的那位業界前輩,素來專業要求高,竟然毫不吝嗇地發了個豎大拇指的圖像。從眼前的狀況看,她在業內應該是挺有名氣的,但奇怪的是,竟然到今天才碰到。
寧燁看了看錶,又撥了幾個電話,安排了幾件事。站起身,看向窗外,陽光十分燦爛,藍天白雲,秋高氣爽,正是江城最好的季節。這樣的季節,這樣的天氣,讓人莫名其妙心情舒暢。
那邊三人往會場過去,林主任笑着打趣於川道:“於總,這樣的金字招牌,你們公司怎麼能不好好宣傳?”
章書秋卻不等於川答話,笑容平靜道:“於總公司的金字招牌多得是,不用在我一個閑人身上浪費資源。”
林主任卻是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你們好像是同學?”
“林主任消息真是靈通得很,確實如此。”於川知道章書秋不喜歡別人問起這些,看見會場就要到了,連忙告辭道:“林主任您忙,我和章老師先去翻譯間了。”
這次會議涉及十餘個語種,翻譯間規模挺大,裏頭一眾工作人員見到於川進來,忙起身打招呼,也都對章書秋行了一遍注目禮,但見到於川似乎並不願多說,便也不好問。見她頂到了西班牙語的席位上便知,她是今天頂替屈總的翻譯。
要知道對於言通翻譯公司來說,這次這個會務翻譯是非常重要的,是公司成立以來第一次承接國際性會議翻譯,從此之後,言通翻譯公司可以說在業界也算是佔有一定的地位了。
公司三位股東,一位大股東似乎只是投資人,從不出現,另外兩位,於總和屈總,一位管經營一位管業務,但是兩位都是擁有三個以上語種高級翻譯資格證書的行業精英,這為公司業務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都說機會總是青睞有準備的人,這回的國際會議正好印證了這句話。
這次會務是國家規格,對資質審查十分嚴格,能同時拿出十餘個語種高級翻譯資質的公司,在南江省可謂是鳳毛麟角,放眼全國,也不過連首都在內的那幾個世界一流城市才會有。
本來大家都以為可能會是外地公司承接這項業務,沒想到突然冒出個言通公司,拿出那一堆晃眼的證書,經過繁瑣細緻的資質審查,最終以天時地利人和的優勢,脫穎而出,拿到合同。
這紙合同讓全公司員工都瞬間跟打了雞血一樣,自豪地充滿戰鬥精神。當然公司上下齊心,跟於川和屈瑩瑩二位老闆平時體恤員工,待遇優厚有很大的關係。
今天屈總沒有像往常一般提前兩小時出現,於總也一直沒到,眾人都有些着急。
主任翻譯吳蔚只是解釋說屈總家有事,於總已經找好接替的人,正在接受審查,讓大家不要着急。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屈總離異后獨自帶着孩子生活,而且孩子身體不好。這次會務翻譯,屈總領的是西班牙語翻譯。
對於小語種高級翻譯來說,那還真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眾人看到接替屈總位置的這位,非常禮貌地和吳主任打了招呼,然後沖大家不言不語微笑點頭致意。
吳蔚卻莫名其妙對那個人,那個招呼有一絲異樣的熟悉感,又說不出是為什麼。
於川想了想,還是拍了拍手掌,把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過去:“這位是章老師,西班牙語,屈總讓大家放心。好,大家都安心工作吧,今天最後一天,這段時間辛苦大家了,等屈總回來,請大家吃飯!”
吳蔚聽說章老師,內心震了震,臉色開始微紅泛光。等於川跟大家介紹完轉身,吳蔚便對她做了個疑問口型:“章書秋?”
於川雖然遲疑了一下,卻還是肯定地點點頭。吳蔚頓時深呼吸了一口氣。突然有種在這種公司,這種什麼大神都可能出現的公司,還能做到主任的位置,真的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