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活的滋味
於川幾個人回到家，章書秋這邊一樓客廳里，開着大燈，幾個人正詫異，走進去就看見章恆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似乎正等着她們。
章恆看到四個人進了屋，笑着招呼道：“回來了？過來坐會兒，歇一下。”
屈瑩瑩和於川對視一眼，就知道沒那麼簡單，屈瑩瑩笑道：“我去後頭打個電話，再泡點茶過來，走了一路，也有些渴了。”
於川接話道：“我倆一起吧，你們坐會兒。”
章恆笑道：“你們這幾個丫頭，都是鬼靈精的，我要問的，你們肯定也想知道，一會兒小秋可就回來了。”
周婷順着章恆的示意，坐到了側面的沙發上，看着幾個人都落了坐，笑了笑說道：“我先問件事。”
章恆點點頭道：“嗯，你問，這都是小秋特別好的朋友，只怕有些事我不知道的，她們都知道。”
“這些年，小秋談過戀愛嗎？”周婷單刀直入。
於川和屈瑩瑩被周婷問得一震，章恆笑道：“你倆說呢？談過沒談過，你們肯定比我知道得清楚。”
兩人不約而同搖搖頭，周婷帶着一絲希望繼續問道：“那有沒有喜歡過什麼人？”
於川搖頭道：“追求小秋的人多得很，但是她好像從來沒把誰放在心上過。”
“她好像給自己罩了個罩子，男朋友這事，在她這裏，就是避而不談，我們真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屈瑩瑩低低說道。
“我們為了這個事，也和她吵過，她就是，怎麼說呢，好像，再好的男人到了她面前，她都不帶一絲動心的。我們避開她也聊過，感覺就是，就是因為一個叫龍浩的人……”於川補充道。
“她跟你們說起過龍浩？”周婷驚訝道。
於川搖頭道：“沒有，要是說了還好，就是早幾年，我倆是高中加大學同學，我們經常睡一張床，她做夢的時候喊過，到後來讀大學了，就很少聽到過了，她看上去像是忘了，也可能是藏得更深了。”
周婷輕輕嘆了口氣，滿臉苦澀道：“阿姨，我知道你要問什麼。不蠻您說，我懂事早，我雖然和那個龍浩也不太熟，但是我看得出來，他對小秋，那是真的好。就是那種捧在手心怕丟了，含在嘴裏怕化了那種好，我形容不出來，可能那種，就是真的愛，愛到了骨子裏。”
說到這裏，周婷吸了吸鼻子道：“如果是我，只怕也很難走出來。就算人走出來了，心裏也很難真正忘掉。再加上，小秋在那短短几年，經歷的創傷太多了，她外婆、爸爸去世，媽媽又改嫁，這些對她的打擊都很大，青春期最脆弱敏感的時候，碰到龍浩，後來龍浩又去世了。這樣連串的打擊，真的很難接受，所以她表現得有點極端……”
龍珊珊看周婷都說不下去了，攬了攬她，接着問道：“阿姨，那時候小秋那個樣子，您接她回來沒領她去看看醫生？我說的是心理醫生。”
章恆嘆口氣道：“那時候心理學科還沒有現在這麼發達，好的心理醫生很難找，看精神科，我，我又不想讓她吃藥，那時候精神科的葯，多數副作用很大，我和他姑父想了很多辦法，都沒有用。”
“那她後來怎麼好起來的？她那時那樣子，我真的嚇死了。”龍珊珊仍舊心有餘悸。
“後來我實在沒轍了，就趁着暑假，把她帶回山裡去住了一陣子。她從小是在山裏長大的，喜歡下河摸魚，上樹掏鳥窩。她開始的時候，就是每天對着家門口那水塘發獃。
後來有一天，小山他哥哥，叫雲海的，他是從小和小秋一起長大的，他突然把小秋帶到我哥哥墳前坐了一整天，我們大人急得要死，到處找，後來天快黑了，才在我哥哥墳前找到了小秋。
兩個孩子坐在我哥哥墳前頭，哭得眼睛腫得，只能看到一條縫。從那天以後，小秋突然就好了，天天跟着雲海上山放牛打鳥，下河摸魚，曬得跟個黑炭一樣，我都不敢攔着，只能由着她去……”章恆回憶道。
“後來我問過雲海，他說他就是跟小秋坐在那裏，回憶了很多我哥哥帶他們玩的事情，後來他還把小秋罵了一頓，再後來小秋就開始哭。
那天之後，小秋突然就跟換了個人一樣，也不像她小時候，就是再也不頑皮了。回來複學以後，就開始好好上學，那學習上，真的不要我操心。
後頭更是，什麼事都不用我操心，我就以為她是突然想開了，哪知道，成了今天這樣。
要說啊，我其實前幾年也想開了些，只要她過得好，一個人就一個人，但是這好像又不是，我這心裏就……”章恆繼續道。
屈瑩瑩看着章恆直嘆氣，安慰道：“阿姨，你看看我們，雖然也都成了家，但是各有各的煩難，小秋這樣，倒還洒脫。”
哪知道於川卻搖頭道：“話是這麼說，但是小秋，小秋她好像人在往前走，腦子卻停留在過去……”
這話題太沉重，說得幾個人都默然，周婷突然摸了摸臉道：“小秋快回來了，我去洗澡了。阿姨，這事急不得，慢慢來吧，我瞧着今天那個人，可比我們着急，說不定是副好葯。”
周婷這話說完，章恆愣了愣，看着她滿臉若有所思，倒笑了起來道：“你這孩子，倒和我們家黎耘說的差不多，算了，反正那孩子雖然……但是人挺好的。好了，你們趕緊各忙各的去吧。婷婷，阿姨有句話，想單獨問問你。”
等那三個人上了樓，章恆才小聲問道：“婷婷，小秋那些錢，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周婷愣了愣問道：“阿姨，小秋是怎麼說的？”
“她說是她用他爸爸留下的那些錢給別人投資，開網吧賺的。”章恆將信將疑道。
周婷眯了眯眼道：“阿姨，應該是真的，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好像問過一回，小秋說龍浩每個月都給她分紅。我那時候連分紅是什麼意思都搞不清楚，現在想起來，應該是小秋跟您說的這樣。”
章恆點頭道：“那就行，小秋這孩子，要就不說，說話一般倒是不撒謊。謝謝你，孩子，當年如果不是你和珊珊，小秋她可能……”
周婷搖頭道：“阿姨，您別這麼說，如果不是小秋和珊珊，我也不會有今天。哎，我，我那些陳年舊事，不說也罷。反正對於我來說，她們可能都不知道，如果不是她們倆，我只怕也會成為一灘爛泥。”
章恆拍拍周婷的肩膀道：“都過去了，阿姨瞧着，你現在可是挺好，又聰明又通透，不像我們家小秋，看上去真是什麼都好，就是這心裏，哎……”
“阿姨，都說時間是療傷最好的葯，也許這葯在緩慢發生作用，只是我們看不到，需要一個藥引去催一下呢。”周婷意有所指道。
“但願吧，哎，好了，你去休息吧。”章恆無奈點頭道。
周婷上了二樓，於川剛給孩子打完電話，周婷笑着問道：“小川，那個寧燁是幹嘛的？他家裏到底什麼情況？”
於川眨了眨眼把寧燁的身份介紹了一遍，又接着道：“他家裏具體什麼背景我也不知道，反正大有來頭，小秋知道得更清楚。”
房間裏兩個人聽到她們聊天，也走了出來。
周婷聽完於川的話鬆了口氣道：“我還以為什麼情況，這有什麼，就算再有背景，小秋又輸了哪一樣？她現在的資產，你們肯定比我清楚，她這工作，堂堂正正，響響亮亮，輸給誰？再說家世，小秋是跟着姑姑長大的，他們家就算比不上那家，也沒什麼可挑剔的吧。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後頭啥事也不成，起碼小秋願意往前頭走了啊。所以，姐妹們，打起精神來，能推一步的時候，千萬別往後扯！”
那三個人被周婷婷一番話說得都笑了起來，於川看了眼屈瑩瑩道：“還是婷婷看得透徹，我們倆，就是和小川在一起久了，在這些事上，就總覺得是禁忌，都被小秋帶魔怔了。”
這女人們有了共同的八卦對象，友誼建立起來，簡直是火箭速度，龍珊珊道：“姐妹們，咱們建個群吧，你看，你們倆和小秋近，要負責戰略實施，咱們婷婷負責出主意，對吧。”
周婷笑道：“那你呢？拉你進群負責吃瓜看熱鬧？”
“我嗎，我吃瓜之餘，也能出主意的，就是隔得太遠了，鞭長莫及……”龍珊珊一邊在手機上操作面對面建群，一邊嘀咕道。
“要我說，你建這群有啥用，你還能不拉小秋進群？那不跟搞地下工作一樣？”周婷一邊掃碼一邊道。
“怎麼沒用，你等着瞧，用處大了……”龍珊珊邊說邊把手機伸到於川面前。
“行行行，有用就有用，我洗澡去了，不和你這個八婆啰嗦。”周婷擺擺手道。
於川一邊操作手機，一邊把衛生間的燈打開，又從柜子裏取了乾淨浴巾出來，對周婷道：“你慢慢洗，不着急，這樓上樓下衛生間都可以洗澡。”
“好嘞，謝謝！”周婷拿着睡衣一邊進衛生間一邊道。
“那我去樓上洗吧，樓上有浴巾嗎？”龍珊珊建好群，心滿意足問道。
“有，也在同樣位置的那個柜子裏，你自己找一下看看。”於川答道。
寧燁跟着章書秋，進了熙熙攘攘的步行街，又穿進了街中間的一條只能容兩個人並排走的巷子，一對熱戀中的年輕男女，正在路燈的陰影里纏綿，章書秋目不斜視繞過去，寧燁追上她並肩走着，笑着問道：“你很熟悉？經常來？”
“我姑姑經常買這個送人，每次都是我來取了發快遞。”章書秋聲音冷清答道。
“那她今天怎麼沒跟我說……”說到這裏，突然頓住，笑容燦爛起來。
章書秋聽到這裏，轉頭看向寧燁，見他突然不說話，又笑得那麼燦爛，頓時也明白了過來，卻是無可奈何嘆了口氣。
寧燁卻突然轉過章書秋的肩膀，面對着她，臉上的笑容根本掩飾不住：“你看，你姑姑都看好我們，不如，你考慮一下？”
“考慮什麼？都一把年紀的人了，能不能成熟點。再不走，蔣婆婆可關門關的早。”章書秋拿下寧燁的手道。
“就是啊，都一把年紀的人了，還不趕緊速戰速決。”寧燁跟着章書秋繼續道。
“你這是玩遊戲嗎？我可沒那個興趣。”章書秋擺擺手道。
“你要這麼說也對，反正這生活嗎，還真就是一場遊戲，不過是時間長一點，更現實一點而已。我一個人打怪打膩了，沒意思，要是加上你，應該會很有意思的。”寧燁繼續說服。
“哈，不好意思，我不想打怪。想和你打怪的，大有人在，你……”
“你老提這事幹嘛，我要想和別人一起打怪，那不早就通了關……”寧燁突然又覺得自己這話說得不對，連忙住口。
“你說得對，一個沒有戰鬥欲的人，是沒有辦法幫你通關的。”
“我不用你幫忙，你就站在我邊上看着就好，你只要跟着我走，有你在我身邊，我自己一個人就能通關……”
“你這人，還真是自戀得很，你還是小孩子嗎，算了，不和你說了。”章書秋撇撇嘴道。
巷子越深，就離之前的熱鬧越遠，月光很亮，寧燁目光灼灼，雙手把章書秋按在牆上道：“我很想和你一起回到過去，如果回到過去，我一定不會就那樣錯過你。小秋，你知道嗎，這麼多年，我就從來沒有忘記過你這雙眼睛。我說了你都不會相信，那天早晨於川把你的簡歷遞到我面前時，我都能感覺到，我整個人在發麻……”
那樣專註的目光，那目光中所有的欣喜、愛戀……都讓章書秋瞬間像被施了魔咒，曾經有個人，也是天天那樣看着她，那時的她，歡喜而甜蜜，會用一樣的目光注視他……
當那久違的溫熱再次靠近她，她不由自主向那溫熱靠近，她的手環住他的腰，她想把自己揉進他的身體裏，她用舌尖回應他的纏綿，她能感受到，他胸膛里跳得飛快的心臟，因為她也一樣……
當章書秋的手環住寧燁的那一刻，他大腦嗡的一下，像炸裂般的狂喜指引着他，更強烈的索取和糾纏，她用舌尖回應他時，他簡直感覺跟在做夢一樣。
他們都能感受到彼此強烈的渴望，在激烈、纏綿、清淺之間轉換，直到兩個人都感覺腿已經開始發麻，他才慢慢放開她，心滿意足輕聲呼喚：小秋，小秋……
章書秋被那聲音喚醒過來，用力眨了眨眼睛，藉著月光，終於看清了那張臉，她一瞬間臉色煞白，推開寧燁就往來路急急走了回去。
寧燁被章書秋推得一個趔趄，還沒等他站穩，她已經走了好遠，寧燁只好蹦躂着跟了上去。
寧燁看到了章書秋推開他前一瞬間的眼神，那是一種彷彿夢醒后，絕望的黯淡。他心裏五味雜陳，卻依稀明白，他終於碰觸到了她內心最深處的那道屏障，這個時候，他不敢再去逼迫章書秋，他害怕逼得太狠，會適得其反……
章書秋臉色慘白，走得跟一陣風一樣快，她還能感受到嘴唇上殘存的腫痛，可夜風，一下就吹散了那股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