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夢境（六）
龍浩揚了揚眉毛，讓着章書秋進了院門，然後點點頭道：“有防備心是對的，我可不是什麼好人，我都很奇怪，你為什麼會跟着我走。”
章書秋也不知道為什麼，卻只是不出聲。
龍浩帶着章書秋進了家裏的衛生間，讓她去洗臉，自己卻去了廚房。
章書秋在鏡子裏看到自己有些浮腫的眼睛，臉上還帶着血的紅色和嘴角乾枯的暗紅，頭髮亂七八糟，十分精彩地讓人無法直視。
章書秋攏好頭髮，細細洗乾淨了臉，溫熱的水讓她緊繃的弦放鬆了下來，潺潺流水聲在狹小的空間裏，讓人覺得安心。
出了衛生間，章書秋就聞到一股夾着鹵牛肉的面香味兒，才感覺到自己已經飢腸轆轆，肚子裏唱起了空城計。
龍浩端了碗面出來，放到飯桌上，很隨意沖章書秋道：“吃碗面吧，都這個點了，該餓了。”
章書秋愣愣站在那裏，看着龍浩又進了廚房，端了另外一個更大的碗出來，看見她還站在原地沒動，笑着看了看她，小姑娘洗乾淨了，白白凈凈的，眼睛又大又黑，像個娃娃一樣可愛，把面放在桌上，齜着牙甩着手：“好燙，快吃，等下涼了就坨掉了。
見章書秋不動，龍浩似笑非笑問道：“不喜歡吃麵條嗎？這會兒再做飯，可要等好久了。”
章書秋連忙搖頭：“不是，就是……”
“不是就行，那就快來湊和吃點，這會兒你上晚自習可能要遲到了。”龍浩看了看牆上的掛鐘道。
章書秋抿了抿嘴唇，還是慢慢走過去，坐到那碗面前面，拿起了筷子。那碗面里放了鹵得入味的牛肉，綠油油的菠菜，還有一個雞蛋，填飽了肚子，胡椒粉的辣味溫暖了冰涼的身體。章書秋吃得乾乾淨淨，還把麵湯喝完了。
龍浩看着小姑娘有滋有味吃着面，速度不慢，卻極有教養的樣子，忍不住嘴角噙着笑，彷彿在欣賞一場極為優雅的表演，自己也跟着把碗裏的面吃得一乾二淨。
章書秋面色有些變化，臉上不知道是因為滾燙燙的麵條熱得發紅，還是因為不好意思。
吃完了，總得說點什麼，章書秋輕聲道：“謝謝你，我叫章書秋。”
龍浩笑得極其爽朗：“名字很好聽，誰給你取的名字？肯定是讀過很多書的人。不像我們，名字都是隨便叫的，我叫龍浩。”
章書秋有些黯然，給她取名字的人已經不在了。
龍浩看見她的眼睛又黯淡下去，心裏竟有些奇怪的難過：“你怎麼了？想聊聊天嗎？反正今天這晚自習已經遲到了。”
章書秋看着眼前這個人，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卻又真的不知道從何說起。
“不想說嗎？那你現在要不要去上學？”龍浩撇撇嘴道。
章書秋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從何說起。”
龍浩眨眨眼，似乎覺得眼前這小姑娘很有趣，便隨便找了個話頭：“看你這樣子，應該是個會讀書的乖寶寶，今天怎麼會那麼剛？”
章書秋有些羞赧，輕聲道：“我今天心情不好，他剛好……”
可能是和一個從不認識的，沒有什麼交集的人說話，沒有什麼心理負擔，章書秋把自己眼前的狀況都說了出來。聽章書秋說了這麼多，龍浩其實挺驚訝，還隱約帶了一點心疼：“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有些事情，是勉強不來的？比如，你母親的愛。”
他不說她倔強，不說她叛逆，也不問她為什麼不接受大人的安排，只是這麼直直把她內心深處最頑固的那一點幻想給說了出來，她像只泄了氣的皮球，只是趴在桌上，沉默了許久……
他站起身，只在她肩上輕輕拍了一下，然後收了碗筷，去廚房洗碗。
水龍頭放水的聲音嘩嘩嘩，章書秋呆怔怔聽着流水聲，交織着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心裏突然安靜了。
龍浩關了廚房的燈出來，看見小姑娘還那樣安靜地趴在桌上，看了看時間，清了清嗓子道：“走吧，你該回家了，這會兒都放晚自習了。”
他送她回家，在明暗交織的路燈和陰影里穿梭，兩個人都是一語不發，她卻覺得出奇的安心。
到了院門口，她輕聲道：“謝謝你，我到了。”
龍浩聳了聳眉毛，深深看了她一眼，輕聲道：“別再像今天這樣犯傻了，我會和濤子說一聲，明天好好上學就行。”
第二天，章書秋風輕雲淡去上學，只是前排龍濤手上纏着紗布的那抹白，有點刺眼。
下午放學的時候，章書秋照例一個人出了校門，準備去吃點東西。卻看見龍浩半倚在橋邊的欄杆上，似笑非笑看着她。她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心裏其實有那麼一絲絲喜悅，卻不敢主動打招呼。
龍浩看她面無表情都快要走過去了，才半開玩笑喊了她一聲：“章書秋，這麼快就不認識我了？”
章書秋這才確定，他真的是在等她，嘴角泛起笑容，兩個酒窩明晃晃掛在臉上，溫度也迅速讓臉蛋紅了起來。
這姑娘笑起來還真是挺漂亮，難怪龍濤那小子起歪心思，龍浩笑笑地問道：“跟我去吃麵條嗎？”
章書秋卻本能道：“我今天不想吃面。”
龍浩哈哈笑了出來：“小丫頭片子，有的吃還要挑三揀四，那你想吃什麼？”
“我想吃飯。”章書秋赧然笑道。
那天，龍浩真的給她做了飯吃。還炒了碎椒雞蛋，大蒜牛肉，還有一碗他媽媽燉好的骨頭湯。
不知道為什麼，龍浩看見她無聲無息吃着飯，喝着湯，還能吃下去兩大碗米飯，就覺得心情很愉悅，胃口也好得出奇，不知不覺竟掃了盤子。
那天，章書秋才知道，往常龍浩總是一個人吃晚飯的，他的父母都在夜市做生意，會給他準備些半成品，他回到家自己弄弄，就可以吃飯了。他還有一個去當兵的哥哥，父母很愛他們，但是為了能給他們更好的生活，也只能黑白顛倒去做點小生意，維持家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