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斗詩
楚軒伸手接過周自允遞來的茶杯,心道不妙,可既然已經上了船再下船的事楚軒是做不出來的,抿了口茶說道:“周兄你先說說看。”
“楚兄和三子兄弟你二人可是這青州本地人士?”周自允也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三子算是這青州人士,至於我乃是濟陽人,而三子,不瞞周兄,我這個兄弟乃是個命苦之人,三年前...”楚軒稍稍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和周自允實話實話,畢竟這些也不算什麼秘密,而且他們與自允從前也素未謀面,楚軒覺得並無隱瞞的必要,至於自己的來歷還是隱瞞為好,就算說出來眼前的周自允怕是也不能信的。
“方才聽楚兄說你二人還住在城外破廟?”周自允聽完眼角微微閃過一絲失望,不過很快消失不見,楚軒看在眼裏卻是未說什麼,誰還沒有個秘密呢,於是也順着自允的話接了下去。
“是呀,我兄弟二人這半月以來靠着獵些山中野物為生,每日也可換些銀兩,打算賺錢在這城內置辦一套宅子,也好讓我這可憐的兄弟有個安身立命之地。”
楚軒舉着茶杯慢悠悠的說著,而他旁邊的三子則是低頭不語,原本清澈的眼睛上朦朧出現了些許霧氣,楚軒似是發現了三子的不對勁,拍了拍三子的肩膀,終是沒說什麼。
“楚兄莫要傷心,今日咱們兄弟三人相遇即是緣分,楚兄和三子兄弟放下那些煩心事,今日咱們痛飲一夜,豈不快哉。”周自允似是發現了氣氛變化,舉起了茶杯頗為豪氣的說道。
還未等楚軒接話,門外的小廝敲門進入了廂內,送上了三壺燙好的酒,酒壺好像是瓷的,青花色的壺身,壺嘴還冒着熱氣,聞着壺中飄來的酒香三人頓時被勾出了酒蟲,待小廝退下便迫不及待的拿起酒杯,楚軒舉起酒杯和周自允三子二人碰了一下,喝入口中發現這酒並不辣,反而散發著一股淡淡的竹香,入口微甜,溫熱的酒液咽入喉中連綿一線,竟是讓楚軒通體舒爽,感覺全身的毛孔都似要被燙開一般,心中不由讚歎一聲“好酒!”,怪不得古人都愛喝燙酒,這燙酒果然是要比涼酒喝來得舒服。
“周兄,不知這是何酒。”楚軒有些喜歡這酒,心想以後一定要多買幾壺,留着自己慢慢喝。
“此酒名為青竹酒,也是這舫中最好的一款酒了。”周自允眼神微咪,偏頭望着樓下戲台不知在想些什麼。
楚軒正想問問這酒多少錢,卻聽到樓下一聲鑼響,一聲公鴨嗓子嚎的楚軒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也隨着自允的目光朝着樓下望去。
“噹!噹!噹!”
“諸位公子,今日乃我凝香樓斗詩會,小人在此感謝諸位大老爺賞臉。”
只見一青衣小廝站在台前侃侃而談,原本嘈雜的樓下大廳卻是安靜下來,廳中站着的眾人皆是轉身落座,整個大廳只剩下戲台上的青衣小廝。
“本次詩會共分五輪,前三輪眾位乃是我們青州城第一才子寧成弘寧公子出題,每輪則有半個時辰的作詩時間,由我凝香樓的姑娘們從中選出二十位最優秀的晉級,而第二輪則是選出十位,第三輪則是三位,至於后二輪則是由我們凝香樓魁首婉蝶姑娘出題,再由婉蝶姑娘從三位中選出一位姑娘中意之人,此人則可登上三樓與我們婉蝶姑娘暢談古今,我們婉蝶姑娘還會給這位老爺彈曲兒作對。”
“好!”隨着小廝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講,一層的眾人紛紛發出一聲歡呼,楚軒眯眼看着樓下的眾人神色有些恍惚,這小廝就相當於主持人吧,第一輪則是海選,二十進十,十進三,三人決出冠亞季三軍,不得不說這凝香樓的營銷手段確實高明,後世的晉級賽都玩出來了,這就是古風版的詩詞大會呀。
隨着小廝一聲請,在這小廝身後的屏風內走出一個身着白色錦袍的黑瘦男子,看那模樣楚軒嘴中一口酒差點噴了出去,“這..這是寧才子?”
楚軒原以為這寧公子會是個風度翩翩的帥小哥,畢竟號稱青州城第一才子,名字還是這麼的溫文爾雅,觀名見其人想必這人也不會差到哪去,可眼前這位確實把楚軒給雷到了,眼前這位寧公子身高大約一米六左右,身形瘦弱的好像風一吹就能把他吹倒,面容大約五六十歲的樣子,翩翩這麼一個瘦老頭還騷包的穿了一身白,楚軒扭頭看了一眼對面的周自允,撞衫不可怕,誰丑誰尷尬。
只見台上那老頭朝着左右依次拱了拱手,開口說道:“承蒙諸位賞臉,本次詩會前三輪便由我主題,方才我見諸位舉杯對飲好不豪爽,這詩會第一輪我看就以酒做題,諸位以為如何。”
台下自然是無人反對的,只見白袍老頭說完話身下眾人便低頭苦思起來,而身後的小廝則是搬來了一張椅子讓老頭坐下,身前放了一張桌子,伺候着老頭喝茶。
楚軒見狀心想這老頭排場還挺大,看那老神在在的模樣好像他上學的時候考試的主考官,喝着茶背着手,楚軒無數次想把主考官從椅子上揪下來打一頓,此刻差點讓楚軒再一次有了上考場的感覺。
沒一會樓下便有人站了起來,對着台上坐着的寧老頭和身邊眾人拱了拱手說道:“寧公子,在下不才作了一首小詩,詩名為《誇酒》還望諸位品鑒。”
言罷極為臭屁的背着雙手,歪頭四十五度角仰望船艙,反正楚軒不知道他在看什麼,莫非是看船頂有沒有蜘蛛網?
“陵山窗下廣寒宮,
素蟻壚前旅鬢殘。
數日還清豁眼快,
待花誇酒柳煙含。”
說完再次朝着四周拱了拱手,而身旁眾人則是也極為捧場的鼓掌叫好,就連台上的老頭也是暗自點頭。
“張公子高才,在下方才也作了一首,名為《美人》。”
說完也是朝着台上走去,對着那老頭開口說道:
“滿杯銷更與新詩,
席上難賒但落紅。
醉引渡紅難遇主,
遙知取霸桂成叢。”
“劉公子大才,此詩寓意豐富,比之我的誇酒猶有過之,在下佩服。”
只見方才那位張公子對着走來的劉公子一躬身,開口贊道。
“哪裏哪裏,張公子的誇酒才是更勝一籌,小弟才是獻醜了。”
楚軒看着樓下二人互相吹捧,忍住笑場的衝動,轉頭望向周自允說道:“周兄你不作一首嗎?這詩會第一名可以成為這魁首的入幕之賓,難道你沒有想法?”
周自允轉頭看向正朝他擠眉弄眼的楚軒,微微一笑說道:“不瞞楚兄所說,能來此地的皆是大才之人,而小弟肚裏的墨水若是不知天高地厚,在此作詩,怕是徒增笑柄罷了。”
“我看下面這幾位作的也不怎麼樣嘛,你怕啥,來一首嘛,反正下雨天打孩子。”
“下雨天打孩子?”周自允沒反應過來楚軒話里的重點,反倒是對這新詞彙感興趣。
“下雨天打孩子,閑着也是閑着。”楚軒無奈的對着周自允解釋。
“楚兄所言倒是極為有趣,小弟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歇後語。”周自允看着楚軒笑容更甚。
“不過作詩就算了,在下實在是想不出來什麼好詩。”
“周兄你來這裏花了這麼多銀兩,難道只為了喝頓酒?要不我幫你作一首?”楚軒語氣有些急,他倒不是因為別的,你說這周公子請自己和三子逛畫舫,又喝了人家這麼好的酒,總要回報給人家點什麼,在他眼裏這周公子既然不遠千里跑來青州喝花酒,定是想要見一見這花魁的,自己腦子裏別的沒有,前世的詩仙詩聖什麼的還是裝了幾首的,既然如此不如幫他一把,讓他見一見這花魁。
“哦?難道楚兄還會作詩?”周自允語氣頓時揚了起來,在他眼裏楚軒二人只不過是兩個平民,要不是誤會他二人是這青州本地人,他也不會請這二人吃酒,不過既然是誤會,那也不好趕人,索性耐着性子喝完,準備明日一早便與楚軒二人分道揚鑣,想必過了今晚此生也不會有什麼交集,現在聽楚軒主動想要幫他作詩,周自允眼裏透漏着濃濃的不信任。
感受到了周自允懷疑的目光,楚軒本就因為酒意上涌,頭腦有些不清醒,此時更加受不得周自允的眼神。
“周兄我不瞞你說,若我想要作詩,我為第二,這舫上之人加起來,也絕無第一。”
“噗!”三子原本通紅的笑臉因為憋笑變得更加鮮艷,口中的酒還沒來得及咽下去,頓時噴了出來,而周自允也是看出來了,這楚軒想必是不勝酒力,開始說起了胡話。
楚軒見跟自己生活了半月有餘的三子都在嘲笑自己,頓時一股熱血衝上頭頂:“周兄,且待我下去作詩一首。”隨即轉身狠狠地瞪了三子一眼,似是在說等我回去好好收拾你,而三子則是有些委屈地抿着手中的酒杯,剛剛那一口酒可是讓他心疼了好一會兒,可要慢點喝,至於楚軒的目光,全然未放在心上。
周自允拉住正要起身的楚軒:“楚兄不必下去,你當真是想作詩?”
“當真!”楚軒雖然喝了不少,但是他腦子也不是不清醒,只不過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以後他從未發泄過自己的情緒,今日藉著酒意發泄一下,畢竟楚軒孤身一人來到這個世界,若說他不思鄉那是假的,可這些話他又不可能對別人說,而此時能證明他在那個世界存在過的東西,也只有腦中的這些詩詞了,然而他卻想不到,他腦中那些後世孩童都會背誦的詩詞,在這個世界會產生什麼樣的轟動。
周自允拉着楚軒坐下,伸手在窗邊拉了拉一根繩子,而窗邊傳來了幾聲清脆的鈴響,此刻樓下大部分人都將自己所作輪番上台誦了一遍,而剩下的還在苦思冥想,此刻聽到樓上包廂的客鈴聲,紛紛抬頭望了過去。
“樓上的這位公子可是作好了詩?”台上的寧老頭對着包廂,他的視野自然是場上最好的,見那廂內有三人,二人對坐在窗邊,二人身後似是還有一個,只見左邊的身着一件和他差不多的白色錦袍,面目清秀,而右邊的則是一件粗布麻衣,對比極為明顯,於是自然的望向周自允開口說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飲琵琶馬上催。
醉卧沙場君莫笑,
古來征戰幾人回?”
言罷船上眾人皆是呆坐,隨着樓上那豪邁的一句“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猶如點燃了眾人心中的一團不知名的火焰,有幾個人握緊了手中的杯子,似要捏碎一樣,指節泛出一陣青白,其實這首詩是楚軒前世的一首很有名的祝酒詞,出自唐代王翰的《涼州詞》,可此刻在這裏,這首詩從楚軒嘴裏念了出來,這首詩的名字便被掛上了楚軒的標籤,不止舫上眾人,連那台上的寧老頭也同樣被震撼的無以復加,這是什麼樣的豪氣呀,在場的眾人皆是士子,生活在這江南煙雨中,其中絕大部分人此生絕無可能見到那疆場的殘酷與豪氣的,而此時楚軒的一首詩竟然讓場內眾人感覺到了沙場的肅穆與視死如歸的萬丈豪氣,台上的寧老頭此刻震驚的無以復加,緊緊憑藉一首七言便能勾起人心中的豪情與氣勢,假若這首詩出現在沙場之上,兩軍對壘其中一方若是有了這首詩,僅憑氣勢怕是便能取勝,而最讓寧老頭震驚的遠不止於此,他本以為會是左邊的那位白袍青年,誰知卻是右邊的麻衣少年將這首豪情萬丈的七言吟了出來,人果然不可貌相啊,寧老頭當即躬身對着樓上那名少年行了個大禮。
“公子大才,僅憑這一首怕是尋遍江南都找不出能與之媲美的七言了,不知公子此詩名叫?”
“此詩名叫《涼州詞》。”楚軒對着身下恭敬的老人擺了擺手,老人的態度顯然讓楚軒極為受用,他那可憐的虛榮心被極大的滿足,此刻看着寧老頭那身騷包的白袍都變得可愛起來,對比一下身前的周自允,恩,還是老頭穿着白袍有味道!
此詩他對面的周自允也是方才緩過神來,這首涼州詞同樣讓他震撼,聽到楚軒為這首詩取名涼州詞,不由得問到。
“楚兄,此中涼州可是我大梁邊境的涼州?”楚軒此刻正享受着全場矚目的感覺,也沒聽清周自允說的什麼,隨口應道:“恩,就是那裏。”
“楚兄大才,請恕小弟眼拙,不知楚兄心中竟有如此抱負,我相信楚兄日後定能大展宏圖,施展心中抱負。”周自允激動地對着楚軒說道,在他眼裏能作出如此豪情萬丈的詩的楚軒已然變得不一樣了,他原本還以為他只是一介草民,周自允心中難免多了些負罪感,同那寧老頭一樣,心想果然人不可貌相,楚軒自然是不知道二人心中的想法,此刻樓下一聲鑼響,那青衣小廝又走到台上開口道:“半個時辰已到,經閣中姑娘商議,此次晉級的為一號包廂的楚公子,四號包廂的鄭公子,七號包廂陳公子,以及樓下七號桌劉公子九號桌張公子.....”
小廝洋洋洒洒的宣佈了二十位晉級人員的姓氏,一揮手從身後走出來四名柔衣女子,手中拿着一摞宣紙發到晉級人員的手中,楚軒的包廂自然也收到了一張,楚軒卻有些不知所云,只好開口問道。
“周兄,這是?”望着楚軒疑惑的眼神,周自允心中卻再沒有半點輕視。
“楚兄你有所不知,自古以來各地詩會皆是如此,晉級之後你需要把你所作寫在紙上,留下墨寶,也算是為你的詩證明出處。”隨着周自允的解釋楚軒也明白了,這玩意就相當於一個認證,證明這首詩是你在這裏所作,傳出去了也知道作者是誰,可是這卻讓楚軒有些為難,從小寫習慣了簡體字的楚軒此刻讓他拿起毛筆提字,屬實有些難為他了。
“楚兄難道有難言之隱?”周自允看着楚軒握着筆卻遲遲不下,有些奇怪。
“不瞞你說,我自小便沒有好好練過字,這字寫出來的話怕是除了我,這天下沒人可認得了。”楚軒有些難為情地說,這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周自允有些忍俊不禁,如此大才之人居然不會寫字,周自允終是忍不住笑出聲來,看見楚軒的窘迫,便將手中的筆接了過來:“既然如此,那就由小弟為楚兄代筆吧。”
“極好極好,我也正有此意。”楚軒見周自允主動幫他寫字,自然是欣喜不已,他就怕這字必須得自己寫,那樣他就丟人丟大了。
“諸位,既然第一輪已過,咱們便開始第二輪,這第二輪的題目便是花。”
此刻樓下晉級的人員也紛紛將自己的墨寶交了出去,而寧老頭登台再次高聲宣佈,隨着老頭說完場上眾人低頭苦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