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黑化篇
青燁還記得那年,他終於找回了他心心念念的女孩。
不知什麼是喜歡,他只知道她是很重要的人,因果循環,是他欠了她的,也是她種下的因,勢必日後,他們還會糾纏不休。
青燁修為到達渡劫期的時候,得以進入玄靈派的星機閣,便在星運盤上為自己算了一卦,算得他之命運註定多舛,王中帶煞,凶相畢露,有一場浩大的死劫。
九成是死局,只有一線的生機,與給他帶來劫難之人息息相關。
在將她救回洞府之事,青燁已堪破天機。
少年安靜地立在靈池邊,睫毛低垂,望着湖面的虛影,拂袖散去眼前景象,冷淡道:“我不懼劫數。”
靈池有靈,乃是玄靈派五千年壽數的靈龜,聞言浮出水面,低低笑道:“你不懼劫數,所以這劫數你是躲不掉了,你帶回來的那個女孩,值得你為她豁出性命么?渡劫飛升才是你的正道。”
“沒有值不值得。”少年轉身,眼底一片漠然:“我要做之事,出於我自己的意願,與她無關,若是因果致使我因此受難,那也不是她的錯,是我自己的選擇。”
“更何況。”
少年腳步微頓,涼涼地笑了一聲,語氣中含着些許驕傲,“世間萬物,於我皆螻蟻耳。”
靈龜無言以對。
他驕傲得讓那靈龜也無法反駁,那時的衡暝君青燁,便是這樣耀眼的正道之光。
也合該是如此,這根受天道眷顧的仙藤,就是以最強的修為和天賦得以睥睨眾生,靈龜只知他有劫,卻也想不出,究竟是什麼樣的劫,能讓衡暝君九死一生。
但他再驕傲,少年回到自己的住處時,看見背對着他默默蜷縮成一團的小姑娘,也仍舊是小心翼翼的。
他給她遞了一碗粥,她蜷縮着一動不動,少年溫柔地哄道:“你需要恢復一些體力,需要我喂你么?”
她睡着的時候,少年便彎腰將她抱起來,抱到了床上,給她蓋上被子,理好她的衣裳和頭髮,順便將她緊捏成拳的小手掰開,不讓她如此緊繃。
她練功的時候,他會默默在不遠處為她護法,不讓任何風吹草動打擾她。
後來她發覺了他的溫柔,有一日又被他抱上床時,她突然睜開了眼睛,對他說:“我從前聽江懷瑜說,你性情冷酷,眼高於頂,不愛與人打交道,也不愛笑,那些同門弟子們,多是怕你敬你畏你。”
少年垂目,笑道:“也許是這樣。”
“那你為什麼對我不是這樣呢?”
他把她輕輕放到床上,站在床前,想了想,反問她:“世人說魔修冷血暴戾,殺人如麻,也說你是妖女,絕非善類,你明明沒有殺人,為何不對他們解釋?”
她縮縮脖子,嘀咕道:“我真沒殺呀,可是,除了你,誰也不信我的解釋。”
她說完,撞上他清澈的眼睛。
她忽然意識到,大抵旁人也是這樣誤解他的。
仙藤無情,並非是冷血,只是缺乏那一道情根而已,旁人卻因此覺得是他冷血,殊不知他是這樣溫柔的青燁。
他們都被人誤解了。
她忽然噤聲,沉默半晌,翻了個身,背對着他說:“那正好……你知道我不壞,我也知道你不壞,咱們扯平了。”
只是扯平了而已。
她才不承認,在她眼裏,他已經比全天下所有人都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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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個魔修在自己的洞府,少不得會引起一些風吹草動。
青燁給她設置了整整三道結界,不讓江懷瑜發覺半分魔氣,他每隔幾日,都必須去玄靈派掌門的主峰一趟——玄靈派許多重要的事務,譬如加固邪獸的封印,也需青燁的參與。
他有時候一走就是幾天,回來時,便看見小姑娘安靜地坐在她最喜歡的鞦韆上,安靜的模樣,與他離開時一樣。
時間彷彿在她身上靜止了。
少年安靜地凝視着女孩纖瘦的背影。
人間有金屋藏嬌的說法,他甚至覺得,她便是他藏的嬌,囚在他為她造的金籠之中,乖乖等着他回來疼愛一番。
從未的旖旎邪念從心底緩慢滋生,如野草般瘋長,像心魔在蠶食他白玉無瑕的心。
他往往意識到邪念的時候,會用一段時間的禪坐讓自己清醒。
“你離飛升又近了一步。”
水底的靈龜會這樣提醒他。
飛升,意味着他六根健全,情根也全然生了出來。
青燁也意識到了,但當徹底發覺時,為時已晚,有些情感已無法轉圜,並且甘之如飴。
有一日她不小心走出了他為她造的結界,去了外面的世界。
青燁趕過去時,她正被一群弟子圍在中間,她處於上風,但因為她始終沒下殺手,那些弟子糾纏不休,趁機偷襲了她幾次,青燁趕到的時候,她手臂上有劍傷,鮮血順着指尖滴落在泥土裏,她握劍的手微微打着抖。
那些弟子一看他來了,便大喜道:“衡暝君來了!妖女!有衡暝君在,看你還怎麼逃?”
她往後退了一步,對上他不動聲色的眼睛,她不自在地扭過頭。
那些人以為她怕了,更得意地叫囂,“你這魔頭!還敢上玄靈派,如此不知死活,今日必叫你魂飛魄散!”
青燁驀地出聲:“你先回去。”
那些弟子詫異道:“回去?衡暝君無須我們幫忙么?”
青燁不答。
他是對她說的。
女孩詫異地抬頭,發覺他在看自己。
少年拿着一把劍,逆着光站着,容顏隱在一片黑暗中,面龐清冷若雪,藏着冰封千里的寒意,又耐心地說了一遍:“怎麼出來的,便怎麼回去,回去先止血,等我回來為你療傷。”
現在她也逃不走,沒有他的保護,她哪裏都去不成。
她欲言又止,終究還是垂了頭,認輸般地“哦”了一聲,轉身走了。
知道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走開,那幾個弟子才突然意識到了些許不對。
“您這是何意?”有位弟子冷冷逼問道:“您方才居然放了那個魔修?您說……要為她療傷?難不成你們是一夥的?”
回答他們的是一道恐怖的劍光。
劍氣破空而來,錚然一聲,所過之處,萬物皆成齏粉。
青燁但凡拔劍,必是一招秒殺,那些人連一聲慘叫都未發出,便徹底消失在了天地間,連屍體都未留下。
殺人滅跡,少年雲淡風輕地轉身,回了自己的洞府。
靈龜說:“你殺了自己的同門,你有了邪念。”
青燁腳步一頓。
“是。”他說:“誰傷害她,我都不能容忍。”
靈龜說:“你這樣,日後還會做出更多錯事來,也許真應了那劫數。”
少年恍若未聞,繼續往前走去。
靈龜又忍不住說:“你斷不能錯失飛升的機會,你已經修鍊數千年了,現在功虧一簣,根本不值得。現在收手還來得及,把她捆去玄靈派,交給長老們,你便能徹底斷了此劫。”
回答它又是一道劍光。
湖水陡然掀起狂瀾,靈龜從石台上跌下,驚慌失措地抬頭,少年陰沉的眼神隱在劍光下,顯得恐怖至極。
他一字一句道:“再說這樣的話,我連你一起殺。”
沒救了。
真沒救了。
他病入膏肓,並且沉迷其中。
青燁殺了同門、威脅完靈龜之後,又回到了女孩的身邊,她聽話地為自己止了血,等着他回來給她療傷,但見了他之後還是忍不住發脾氣。
“雖是你救了我,我萬分感激,但我不應該一直呆在這裏,你也不該一直用結界藏着我,我不喜歡這麼虧欠別人。”
青燁睫毛顫了顫,水潤的眼睛望着她,“我護着你,你才不會被旁人欺負。”
她說:“可你也不能一直護着我,我也不可能呆在這裏一輩子,再、再說了……”她不自在地乾咳一聲,道:“我被你這樣護着,都不怎麼拔劍了,日後被你養廢了,等你以後飛升了,我豈不是更慘……”
那便不飛升了。
他還想把她養廢,這樣她就離不開他了,無論去哪裏,他都能為她拔劍。
他喜歡這種守在她身後的感覺。
他想這樣回答,但為了不嚇到她,他只是安靜地望着她,繼續保持那副純凈無害的模樣。
她繼續教育他:“雖然你年紀不比我小,但你終究是我養大的小藤藤,我覺得我現在應該和你說清楚了,你是藤,我是人,你是正道,我是魔修,你就算和我關係親近,那也不能太黏人了……”
不是黏人。
是他有了別的念頭。
她捂着自己手臂上的傷,表情糾結成了一團,又開始消極思考:“其實是我高攀不上你了,你現在對我這樣,我是真的很感激很感激,在我心裏,你是最好最好的人了,可是……你越好,越不能被我拖累呀。”
“我這人很講究公平,我欠你多少,便都是要還的。”
不必還。
他更喜歡將之變為一比爛賬,她算不清他為她做了什麼,便永遠也無法與他扯平,撇清界限。
青燁從頭到尾都沒有多說一個字,等她絮絮叨叨累了,又給她遞了一杯茶,她接過茶潤潤嗓子,瞅見他還是那副沒什麼表情的表情,看得笑了,“你就沒有什麼要說的么?你這樣,讓我覺得自己方才是白說了,你到底懂不懂?”
他垂眼,淡淡一笑,“我懂。”
他懂。
她說這話,只是因為他先長了情根,她卻沒有動心。
她一定是沒有動心的。
如果她動了心,便不會將他推開。
那時候的青燁想得如此簡單,喜歡便靠近,不喜歡便遠離,全然忘了這世上還有許多別的考量,人的感情很複雜,她偏偏是他沒有猜中的那一種——喜歡他,卻想遠離他。
她想回家,也怕毀了他。
他也從不奢求她回應什麼,因為他的喜歡出自他的本心,就算她討厭他,也無法改變他對她好。
但就是這樣固執的一根藤,最終卻得到了一句熾熱的回應,像煙花砰地在心裏炸開,讓他理智俱焚。
“青燁,我喜歡你。”
他得到的那一刻,她卻死在了他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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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番外有點虐,但也不是全虐,也算是青燁的黑化史,會交代他變壞的許多個細節,是怎麼從純潔無瑕的仙藤,慢慢變得越來越殘暴的,直到成了一把老骨頭的老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