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延禧宮
京城的雪下了不知幾輪了,年根兒到了,甭管這一年發生了什麼,人人都想在新年來的時候沾點好運氣。
今年的喜慶雖說少了點兒,可奴才們的賞賜卻多了。按道理現在還在國孝中,臣子守制要三年,太后也依舊是素服。但剛剛搬進慈寧宮的皇太后,這幾個月來不僅氣色好了,連身子都胖了一圈。
海若匆匆忙忙進了門,放下手裏抱的匣子過來,皇太后正跟屋裏幾個宮女說話,見她來了,臉色也不對,便揚聲道,“說了半會子話,我也乏了,你們喜歡這貓,抱下去跟它親近親近,誰跟它投緣,回頭就給我抱貓吧。”
屋裏的宮女們忙脆生生的應着是,嘻嘻笑着抱着那隻剛一個月大的貓仔出去了。
“國舅爺如今長大了,知道心疼主子,巴巴的送貓來。我倒怕這雪天兒凍着了,糟蹋了國舅爺的一番心思。”海若勉強堆着笑道。
這貓十分稀罕,腦袋頂一撮兒黑毛,除此之外,渾身上下一身烏雲滾的毛。雖是灰色卻毛色極亮,遠瞧就是一團灰色的雲朵。眼睛又黑又亮,一送進來,皇太后就十分喜愛。如今前面的太後走了,宮裏不能養活物的規矩早就沒人去問了。
太后瞧她一眼,笑道,“有什麼話就說吧,跟我甭彎彎繞。”
海若皺眉道,“主子瞧奴才一瞧一個準兒,奴才在您跟前是玻璃心,什麼事都藏不住。”又道,“主子倒猜猜,奴才有什麼心事?”
幼帝登基,太后垂簾聽政,兩件事都十分順暢的辦了下來,如今大夏國全掌在她主子手裏,慈寧宮也跟從前一樣,當差的宮女太監什麼時候都喜氣的淺笑着,彷彿這宮裏萬事都如意。
經過了一場大戰,皇太后威嚴是樹起來了,後宮人人盡服帖,到了年根兒,下頭總督巡撫送的年禮,更是比往年不同,為了得新太后青眼,都使足了氣力,慈寧宮現掛的一個玉屏,上頭一株蘭,旁邊卧的貓,那貓眼竟是拿頂級的翡翠點的,白日瞧黑黝黝,夜裏掌了燈,貓眼一道縫,綠汪汪的,跟着人走。
富貴到了極致,人對這些反倒不怎麼稀罕了。皇太后舒蘭人在高處,能陪她說話的,就眼前這個宮女。所以海若在她跟前,有時啰嗦幾句,她不計較,倒很是喜歡。
“你方才是去了永和宮,必然是太妃又給你吃癟了。如今闔宮還有誰趕把你不放眼裏,只有她了。”皇太后輕笑着。
海若聽了道聲奇,“主子您倒像是瞧見了似的。”
她剛去永和宮給公主送太后裳的新衣裳料子,被貴太妃懟了幾句。
“太主子說公主是大夏國最尊貴的固倫公主,卻沒人放眼裏,什麼好東西都瞧不着,說著還掉眼淚了,說,,”她瞧了瞧太后的臉色,舒蘭太后像是沒有不耐煩,聽這些聽的反倒笑吟吟的,頗有趣味,便接着道,“說大行皇帝若是在,怎麼也不能委屈了她們娘倆。”
皇太后捏了一個果子塞嘴裏,斜倚着道,“她這些抱怨只怕她宮裏人都聽膩了。。。。我不是囑咐過,瞧在公主面上,延禧宮的份例加一倍,怎麼有人剋扣她嗎?”
海若道不是,“如今宮裏都知道主子您待她不同,樣樣都先緊着她,我問過了,份例都是足額的發放的,不過如今因她家裏往宮裏走得少,供奉的也少,太主子又是不知肉桂幾錢的,連公主的帶上,月月都不夠她花,這不,又到了年下。。。。也是知道我是您跟前的人,跟我抱怨幾句,您這裏知道了,能多照應她一點。”
宮妃的生活,要是僅靠宮裏的份例,其實難有富裕。各宮裏的用度不說,打發下頭的就是很大一筆。給下頭的賞賜就是宮妃們的臉面,可靠那點份例,哪裏還有臉面呢?
青寧比照着貴妃的例,一年也不過600兩銀子,翻一倍,加上公主400兩、祿米400斛,2000兩不到。
怪不得她哭窮。
皇太后哂笑,“誰叫她奢華慣了的,就是我,以前在皇后的位子上,一年也不過1000兩,家裏不富裕,咱們不也過來了?”又搖頭,“罷了,從我庫里拿上500兩,讓她帶着公主好好過個年。”
公主有喘病,這麼小的成日喝黃湯,如今瘦的跟小貓似的。海若見了也不免難過。
她應了,換了笑臉,說起其他的事,沒兩句別太后抓了回來,“還有什麼事沒跟我說的?”
所以她主子能坐上太后的寶座不是沒道理的。
海若為難的蹙眉,可有事不說,太后最是忌憚,何況她又瞧出來。
寧貴太妃有了公主,仍舊回了自己的永和宮住,先頭還沒事,誰知入了冬就出了怪事,宮裏半夜聽見有人哭。
宮裏別說哭聲,笑都要輕些,寧貴太妃睡不好,動了肝火,半夜把自己宮裏的宮女都叫醒了站庭院裏點數,誰知竟一個不少。也沒見有人哭。
這沒辦法了,不是自己宮裏,旁的宮裏她管不着。
可遣散了眾人,剛一回屋,又聽見了那哭聲。這回哭聲愈發凄厲,連公主也被嚇醒了。
就有人說,前頭延禧宮自打張貴妃死後就沒人住了,張貴妃死的慘,怕是不肯轉世,留在人間哭自己個兒的委屈呢。
青寧雖說是太妃,到底年紀輕,經不住事兒,聽說了也害怕,今兒個見了海若,像見了救星,拉住她就都抖出來了。她這些日子睡不足,臉色泛青,“不瞞姑姑說,那聲音,還真有些像前頭那位!”
海若不得不寬慰她,“她是自己殉先帝爺,跟咱們統沒關係,您不可自己嚇自己。”
太后聽了眉頭鎖成一個結,海若就知道,這事太后不願意聽。
上位的主子,哪個願意聽到這些蠱惑人心的事兒,這不是說宮裏有冤屈,是她們沒管好嬪妃么。
比如張貴妃這事,明明是她害了公主,可自己不但不能明着說,還要給足她體面,讓這個惡毒的女人葬入妃陵。
可有些流言卻不能不管,傳久了,會傷她的名聲。
想到這個,皇太后更加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