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遇險
事實上,我第二天並不是被納蘭成德送回去的,而是被我父親給“接”回去的,我父親當然不會對納蘭成德興師問罪,他只會對我和我兄長暴跳如雷。不用問我都知道是葉克書把我給賣了。畢竟葉克書是真的慫,我覺得我父親都不用說什麼重話,只消語氣上的些微變化就能讓他不打自招。
父親怒吼道:“你說說你們兩個!哪裏還有個樣子!哥哥不是哥哥,妹妹更不是妹妹!居然還敢偷跑出來!真是反了你們了!你們等着!等着回了家!看我怎麼收拾你們!你!”我父親指着我,“臨到出嫁之前,你再也別想出門!你就給我待在家裏,哪裏都不準去!”
我對我父親說的話向來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不是我不怕他,而是我父親刀子嘴豆腐心,脾氣來得快,但是去得更快,所以我根本不需要把他說的話放在心上,時間一久,他自己就會忘了的。
更何況他現在已經在罵葉克書了,畢竟只有我一個人是辦不成這件“大事”的。
葉克書被罵的抬不起頭,父親倒沒罰他不準出門,而是罰他抄書、跑步,並且讓他搬到柴房去住三個月。
葉克書是不敢反駁的,他只能唯唯諾諾地認錯,並且把錯儘可能地均勻分在兩個人的身上,這樣我們兩個就都不會被罰的太重了。
好容易等父親把火撒乾淨,又在沉默中吃了飯、歇了午,父親便要出去打獵了,由於葉克書犯了錯,所以父親只帶了德克新去。我們兩個留在營帳里,彼此埋怨,互相糾錯,說著說著兩個人卻也都笑了。葉克書問:“你沒事兒吧?沒遇上什麼事兒吧?那個納蘭成德沒把你怎麼著吧?我看着他年紀也不大,應該不會。”
我搖搖頭,道:“他對我挺好的。”
葉克書“噗嗤”一聲笑了,道:“你一個小丫頭,懂什麼好不好啊?”未等我反駁,葉克書卻湊過來,壓低了聲音,道:“你還想不想養貓?別怪我沒提醒你,這可是你最後的機會。”
“什麼意思?”我問。
葉克書把聲音壓得更低,他道:“你想啊,等咱們回去了,你可就不能出門了!你還上哪養貓去?就算父親讓你出門了,那額娘呢?額娘會同意你養貓嗎?所以我說啊……”他起身,很謹慎地查看四周,然後又繞回來,對我說,“外面看守的就那麼幾個人,咱們兩個也不是溜不出去,你懂我意思吧?”
“不要。”我非常堅定地拒絕了他,“納蘭成德說了,這裏根本就沒有貓,你是在騙我,你別以為我不知道!”
“誒!我是你哥哥,他是誰啊?他說話你信,我說話你就不信?”葉克書跺着腳,非常焦急地說。
話是這麼說,可是經過了這事兒,葉克書在我心中的形象已經大打折扣,我並不如以往那般相信他了。
葉克書坐在我身邊,道:“好!就算你不相信這裏有貓,那……那這裏有納蘭成德呀!剛才父親就那麼地把你給拽回來了,你對人家說‘謝’了沒有?你可是格格,失了禮數總不好吧?這樣,我帶你去找他,行嗎?”
我心動了。
我真的心動了。
於是,我非常爽快地站起來,道:“行!”
葉克書大吃一驚,他道:“不……不會吧?你你你你!你居然?”
“我?我怎麼了?”我理直氣壯地反問。
“沒事兒!”葉克書搖搖頭,瞬間就改變了說辭,他非常開心地拽着我的手,道,“不管你是去找誰的,只要你想去就行了!反正他們都在一塊兒!走!咱們這就出去!”
然後,我們就真的出來了。
當然,是趁着守衛們換崗的時候。
葉克書拽着我的手往前跑,從一個營帳跑到了另一個營帳,漸漸地,營帳的數量變少了,周圍變得更加寬闊起來,又跑了一陣,似乎就看到了樹林。
葉克書喊道:“這是馬蹄印!他們應該就在這附近!快!咱們再快點!”
“不行了!”我擺擺手,“我跑不動了,真的跑不動了,你讓我歇會兒,成嗎?”
“可是……”葉克書眺望着遠方,說實話,這周圍不是樹就是草,他能眺望到什麼東西?就算他比我高,可是那樹也比他高呀!但是葉克書卻指着遠方振振有詞地說,“他們真的就在前面!好妹妹,咱們再跑一段!”
“不要!”我甩開他的手,二話不說就坐在了地上。
葉克書嘆口氣,非常氣惱地說:“你就再跑一段吧!真的快到了!”
“我——不——要!”我扯着嗓子喊,就差哭出來了。
這南苑還真的是又臟又累,當初就是不該來!
“好吧好吧!”葉克書放棄了說服我,他一腳踩在石頭上,一手指着前方,道,“那你在這兒等我,哪兒都不準去,知道嗎?我自己去前邊看看,爭取讓他們過來,行嗎?”
我不說話,只是嘟着嘴點點頭,順手拿起了一些枯葉開始撕着玩。
葉克書發出了一聲“恨鐵不成鋼”的長嘆后就走了,還真就獨留我一人在這兒。
空氣靜謐地能聽到樹葉落下的聲音。
但是我並不反感這種寂靜,正相反,我很享受這種寧靜,彷彿世界都與我無關,我只是一個局外人,可以任性地感受着時間的流逝,而不需要任何的憂慮和愧疚。
好吧,我承認,憂慮還是會有的。
當那一聲“嗷嗚”的聲音傳來時,我整個人都顫了一下,什麼平靜,這樹林裏根本就不平靜!
這是從哪兒冒出了一隻大貓呀!
不,不是,用納蘭成德的話說,這不是貓,這是……老虎?
這是老虎!
“葉……葉克書?”我想喊,但實際上我發出來的聲音只是顫巍巍的蚊子哼哼。
我想後退,但是我的腿好痛,是轉筋的那種痛,我的兩條腿都擰在了一起,動都動不了!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不知是先咽下這口唾沫,還是額上的細汗先滲出來。
我咬着嘴唇,不知如何是好。
可與我的慌亂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那隻老虎毫不猶豫地步步緊逼,在離我只有一步遠的地方,它十分矯健地撲了起來!
曾經有人說過,人在最恐懼的時候是不會發出聲音的,當時我還不信,可在那一刻,我是真的發不出任何聲音。
莫說聲音,我是連身邊的一切都感受不到了。
我下意識地別過上半身,等待着那一刻的來臨。
可時間卻彷彿被凝滯了一樣,那一刻久久地沒有到來。
反而是一聲凄厲的吼叫聲傳了過來,我想,這聲音和那“嗷嗚”一聲一樣,應當都是老虎發出的,而不是人類。
我嘗試着活動了一下我的手臂,卻發現並不痛,而是如往常般靈活自然。
難道?
難道!
我正過身子,放下手臂,只見那老虎以一種奇異的姿態趴在地上,它的背上插着許多的箭矢,而透過那箭矢,我卻看到了一個人……
是玄燁。
他騎在馬上,左手引弓,右手持箭,好不威風。
可在他看到我的那一刻,他卻翻身下馬、快步跑來,他先是看了看我的金項圈,然後又將我的袖口、褲口挽起,四隻金鐲子毫無保留地露在他的面前。他凝眉,問道:“是你?你怎麼在這兒?”
“我……我……”我驚魂未定,根本說不出話。
他也沒再問什麼,只是解下了自己的外袍並且罩在了我的身上,他想扶我站起來,但卻發現我雙腿發軟,根本站不住,他沒辦法,索性把我抱到了馬上,他自己也上馬,從後面抱住我,又拉住韁繩,悠悠地往前走,彷彿剛才的驚心動魄只是司空見慣。
我們沒走多久就遇上了大部隊,玄燁指着剛才的地方,道:“朕方才獵了只虎,你們快去清理!”
“是!”後方的一群人回答,並且向著剛才的方向跑去。
隊伍前頭的幾個人騎馬上前,說了幾句恭維的話,這些人我都不認識,他們也沒提起我,但我還是把頭埋進了玄燁的懷裏,因為我在人群中發現了我的父親——他早已氣的臉都綠了。
他這回是真的生氣了,甚至會真的把我鎖起來。
我父親上前,道:“皇上,微臣教女無方,還請皇上恕罪。”
“無妨。”玄燁道,“舅舅既來了,那……”
“不要。”我拽拽他的袖子,非常細聲地祈求他。
“嗯?”他彷彿沒聽清,“你說什麼?”
我又重複了一遍,道:“不要。我不要回去。你不要把我送回去。不要,真的不要。”
他不解,但我卻也沒辦法為他解釋更多。所以,我只得做出一副非常凄苦可憐的樣子來。我在家的時候會通過鏡子觀察自己的表情,所以我很清楚什麼樣子的我會惹人憐愛——這也是我哄額娘時屢試不爽的方法。
果然,玄燁也中招了,他低下頭,在我耳邊輕語,道:“好,不回去。”然後,他就對我父親道:“舅舅,朕有些話要問,一會兒再送她回去。”
“可是!”我父親想要據理力爭,但是玄燁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他直接帶着我騎馬離開了。
有一說一,在經過我父親身邊的時候,我感覺他會生吞活剝了我。
算了算了,我還是等他氣消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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