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最後豪賭(1)
傍晚五時三十分,世界聞名的賭城拉斯維加斯正面臨著美國有史以來遭遇過最強勁的寒流風暴。冷冽的寒風裹挾着雪花片片切下,在彩色玻璃窗上切割出令人牙酸的細碎廝摩聲,讓人聯想到19世紀至20世紀60年代間在英國各地常見的“豌豆射手”。
豌豆射手這個名字聽上去像是某款遊戲中的基礎卡片之一,實際上指的是英國舊時代工人社會的某種職業。他們有個更為正統的名字:“醒工”。
那個年代的人們開始進廠工作,為了趕着輪班,他們必須起得很早。當然,絕大部分人都是買不起鬧鐘的,況且那東西也並不甚可靠,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醒工”誕生了。
在倫敦、伯明翰以及曼切斯特之類的工業大都市,“醒工”們能用手中的竹竿勾到窗子邊,這樣的杆子尾端往往有一個小鉤子——用來刮擦窗戶發出類似於指甲擦過黑板的尖銳聲音。而以女性為主的部分“醒工”則使用圓筒狀的“豌豆槍”向窗戶上射擊豌豆,通過這種獨特的方式叫醒那些需要趕班的工人。
唯一的不同是,醒工們喚醒沉睡的世界,而風雪又復讓世界沉寂。它們遠比敲窗的醒工更強大,更有力,且終日不歇。
對於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暴,州政府顯然還沒有應對的手段,甚至連緊急避難通知的正式文件都尚且處於擬定狀態。不過這也不能全部怪罪到政府頭上,根據氣象監測局發佈的數據顯示,該寒流在幾天前進入格陵蘭北部地區,在當天下午席捲挪威,之後滯留在巴倫支海域。昨天下午的觀測結果還分明顯示它在北地群島肆虐,可今天早上它卻橫跨千里翻越白令海峽,利劍般撕裂美國的疆土,落在這座擁有“罪惡都市”之稱的狂賭之城。
這場風暴到來的實在太過突然和迅猛,迅猛到只能用異常來形容。
按理來說,在這樣又冷又濕的糟糕天氣里,人們就應該閑適地躺在火爐旁的沙發上,重溫《老友記》亦或是看一部震撼人心的《權力的遊戲》,暫時讓上班這樣的事情死得遠遠的。
但是這裏不一樣。
這裏是賭城,罪惡都市——這裏是拉斯維加斯。
在賭城生存的代價可以很低也可以無比高昂,畢竟能夠拒絕輪盤賭、骰子以及穿低胸裝的高挑女郎手中翻動的撲克的不過是很少一部分人。在這裏,你可能一夜暴富成為整個拉斯維加斯的焦點,也有可能傾家蕩產化為賭桌上的一條慘淡腳註。
在拉斯維加斯,暴富和暴斃正如他們字面上一樣,一線之隔。
這誠然有些許恐怖的成分,但遠遠比不上這座城市極致的誘人。即使是在這樣的壞天氣里,也有不在少數的地下賭場正敞開大門,等待着下一位賭客的到來。如果你覺得區區風雪就能阻擋賭客們的腳步,那麼你一定不了解拉斯維加斯。賭博的狂熱在這個世界是不可能死去的,他的生命力遠比人類本身的生命里還要頑強,況且——勞斯萊斯,或者是帕加尼Huayra強勁的發動機也足以撕裂任何撲面而來的風雪或嚴寒。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這樣的底氣——
“咯吱,咯吱……”老舊到顯得有幾分破爛的皮鞋踏在地面的薄雪上,發出令人心酥的清脆響聲。這雙鞋的主人似乎從來沒給它進行過護理,以至於鱷魚皮的鞋面已經像是乾癟的果皮那樣翻卷過來且毫無光澤。
Ferragamo鱷魚皮鞋棕色系,2017年的老款式,單說牌子放到如今依舊是富貴的象徵,但男人腳下踏着的這一雙顯然已經失去了那個資格。
它見證了一段刻骨的輝煌和衰敗,最後連自己也不得已為之陪葬。
乾瘦的男人緩緩地在風雪中前進着,把自己罩在黑色的厚外套下面。他輕微的顫抖着,每一次呼吸都吐出一口白霧,白霧擦過他那瘦的皮包骨頭的臉頰,顴骨的突起格外清晰。要不是一雙漆黑如墨色的深邃雙眼,無論是誰碰到他都會懷疑是活屍從墳墓里爬出來在人間行走。
男人喘息着,神色冷漠而淡然,彷彿正在風雪中跋涉的不是自己而是別人。他的身體在寒冷中輕微顫抖着,步履緩慢,直到走到一條深巷的入口前才定了定身子,快步走入其中。
進了巷子之後風明顯柔和了不少,也不像之前那樣在耳邊冷冽的發出呼呼的咆哮了,雪花退下了一層冷冽的外殼,飄舞輕颺。
男人身體的顫抖似乎有所緩和,他沉默着垂首前進。
帶着些微濕潤的風從他的身邊劃過,他下意識地捂了捂身上厚重的呢子大衣,呵出一口氣,熱量伴隨着白霧在空氣中迅速凋零。
……這鬼地方,還是那麼冷。男人吸了吸鼻子,心想。不過很快就不會了,很快,貧窮的日子將一去不返,我將重新回到高高在上的位置……
他一邊想着,一邊吃力地邁動步伐。
隨着巷子的深入,兩側的建築似乎逐漸變得越發高聳,幾乎將天空分割成一條亮線。
但這隻不過是一種錯覺,沒人會吃飽了沒事幹按WIFI信號高低造房子的,之所以會出現房子變高的感覺,那是因為觀察者自己所處的位置正在不斷的降低而已——
這條深巷並非平緩,而是直直的通向地下,那裏有拉斯維加斯最隱秘也最無法無天的賭場:“DragonHeart”,中文譯為“龍之心”。
除此之外,這裏的賭客還有一小部分喜歡稱其為“SmaugHeart”,以《霍比特人》中驕傲而強大的巨龍史矛革來比喻這家賭場的瘋狂與不可思議。事實上,龍之心被譽為是拉斯維加斯規模最龐大的賭場,但卻不是賭場規模,而是賭資規模。
拉斯維加斯儘管並不禁賭,但是對於單局賭資超過一定額度的賭局還是要出手干涉。但有些有錢人就是喜歡豪賭的那種快感,不在桌上推出足夠龐大的金額就不過癮。龍之心匯聚了幾乎全世界所有的賭博好手,鑄就了世界級的豪賭殿堂,目的就是如此。
值得一提的是,在美國能見到用龍來命名的東西實在是不多,“Dragon”這種生物在西方國家向來是最邪惡暴力的存在,就算是街頭幫派也只會用街道的名字來命名,比如格羅夫街,絕對沒有幫派會自稱“青龍幫”什麼的,那樣做的話白人會被懲處警告黑人會被就地槍決。
不過,如果一家酒館在正常經營的同時還兼營着色情交易和軍火走私的話……那麼用龍這種至暴至邪的生物作為象徵似乎也合情合理。
男人搖了搖頭,這不是他該思考的問題,關心這些沒有意義——龍之心的背後力量大的驚人,況且賭博本身——在拉斯維加斯並不違法。至於他們背地裏的那些勾當,又有誰能知道呢?每個人都只是道聽途說。
不過令人在意的是,每當有某些正直的可憐蠢蛋自告奮勇打算舉報這裏的時候,總會忽然間人間蒸發杳無音訊。
對於其中的緣由,賭客們彼此心照不宣。
男人把手放在“龍之心”的大門上,充滿科技質感的藍色電流化為耀光般的電子紋路四散開來,發出恍若龍吟的低鳴。檢取了男人的指紋及面部信息之後,那藍白色的流光才重新聚集在門中央那顆寶珠狀的螢石處,發出表示准許通過的輕響。
大門緩緩而開,吐出悶熱的空氣,和冰天雪地的冷冽撞擊在一起。男人迅速閃身而入,彷彿逃入陰影中的小鬼。風雪被巨門阻隔在外,彷彿隔絕開兩個世界。
風雪低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