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清創
簡華對她們提出需要鹽水的要求,見他們去跟族長請求了,這頭就安排起需要的東西來。
光線太暗,需要多個火把,山貓動作敏捷地拿上石斧,一聲不響裹緊獸皮去外頭撿柴禾了。
沒有手術刀,就用骨刀,簡華見她們有用貝殼做的貝刀,在獸皮上試了軟硬程度,堪堪能用,又指揮着木光媳婦把貝刀再次打磨鋒利。
打磨好的貝刀還得消毒,沒有酒精,連普通的酒水都沒有,只能在火上灼烤了。
再要燒些開水,用來擦試膿水等物,環視一圈,見有幾個石碗,另有用動物下頜骨和頭蓋骨做成的骨碗,她目光發澀,此時只能將就着用了。
石碗和骨碗排成了一排,又去外頭用獸皮兜了一大堆乾淨的雪,裝到碗裏。
等山貓抱回一大捆柴禾后,簡華又讓她出去撿小石塊,越多越好。
木生和木牙兩個小傢伙見簡華一系列的吩咐,早好奇不已的圍過來,見她吩咐木光媳婦生火堆,也興緻勃勃幫起忙來。
木光媳婦香原本還哭哭啼啼,但見簡華這麼有章法的準備着,語聲柔和,神色鎮定,她一顆惶惶然急跳的心竟跟着平和了幾分,這個外頭來的女人一定會治好木光的,她心下這麼肯定着。
香擦乾眼淚,動作熟練地搭柴生火。
山貓撿回了一堆小石子兒,簡華讓她把每一顆小石子兒用獸皮擦乾淨,丟到了火堆里。
山貓不知她用意,倒是認認真真執行着她的吩咐。兩個小傢伙見着好玩,在一邊各自拿了塊獸皮擦着玩。
簡華挑出兩根筷子粗細的樹枝準備好,又問木光媳婦找出了一塊柔軟吸水的小獸皮,放進石碗中。
火苗跳躍,昏暗的洞穴內部一下照得明亮了許多。簡華等小石子燒得滾燙,就用那兩根樹枝夾了扔進雪碗中,只聽得滋滋作響,石碗中的雪水很快融化了。
冷卻的石子撿出來再次丟進火堆中,更換了三四回石子,石碗中的水就沸騰了。
木山媳婦山貓和木光媳婦香看得眼睛都直了,木生和木牙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還有這種法子讓水加熱,以往他們想喝口熱水,只能把石碗放進火堆中燒,等水燒熱,那石碗已燙得不好拿了。現在只需要燒熱小石子,連小娃都能幹啊!
“好!”山貓咧開厚厚的嘴唇,朝簡華憨笑,贊了一聲。
“是不是有了鹽,再把這些都做好了,木光就能活了。”香紅着眼睛,重複問道,只是那紅紅的眼睛這次好像明亮了許多。
“木光還這麼年輕,他會扛過去的。”
簡華低聲回道,心下也給自己打氣,木光的外傷並不嚴重,只要清創做好了,再注意保暖,他一定能堅持下來的。
***
“木通,你可考慮好了,這些鹽分給你家后,用沒了可不能過來要了。”隆常從鼻子中重重噴着氣,粗聲粗氣說道,“春季交換會上想換到鹽可是很困難的。”
木通看了一眼木牛媳婦草葉,見她涕淚糊了滿面,聽到族長鬆口一臉驚喜的表情,他轉向隆常,堅定點了下頭,說道:“族長,我們考慮好了。”
“謝謝族長,謝謝族長。”草葉鬆了口氣,此時她無法去想以後的生活,她不能眼看着木光去死。
族人們表情不一,有些贊同,有些嘆氣,鹽用光了可不是一件小事。
隆常轉身從後面的小岩洞內小心翼翼地拿出狼皮袋,解開袋口的草繩,用一隻小木碗斟酌着勺出一碗鹽粒來,倒在草葉捧上來的獸皮上,他看了看袋子,在眾人的眼裏,肉疼不舍地再伸進去勺了小半碗出來,倒在獸皮上,道:“行了,這些量就是你們木家的。”說完后他不放心地再加了一句,“用完這些可不許再來問我要了,剩下的都是族人們的。”
草葉看看手心捧着的獸皮中那一小捧鹽,心都糾成了一團,她知道族長給的這些量少了,遠遠不夠他們木家應該分到的量,可對上族長那不悅的目光,還有族長夫人那虎視眈眈的眼神,她只得收回手,緊緊把這一小把鹽抱在了胸口,轉身快步往洞內自家地塊走去。
“族長放心,就算這些鹽全都用完了,我們也不會來討要的。”木通沉聲說了一句,顫抖着腿腳一步步往裏走去了。
眾人很快散開了,有些人好奇地往木牛家走去,有些人忙起了自己的活計。
隆常放好鹽袋,目光投向往日裏黑乎乎,今日卻被一個火堆照着明亮的洞內,不知怎得,他覺得心上很不舒服,好像這個決定做得太過草率了。
***
簡華對上草葉手中的那一捧鹽粒,愣住了。
這是鹽嗎?
淡黃夾着灰褐色,塊狀物,大小不一,大如蠶豆,小如綠豆,跟她以前常見的細紛狀或細沙狀的潔白鹽粒完全是兩碼事。
簡華有些崩潰了,原始,太原始了。
她伸手,捏起一小塊,伸舌舔了一下,嗯,是有些鹹味,但更多的,又苦又澀。
她在草葉、香、山貓的灼灼眼神中,艱難把這一口苦澀的口水咽了下去。
“嗯,是鹽。”她呆愣愣說了一句。
“那,那能救木光嗎?”草葉急急問道。
簡華的目光移到了傷者身上,他拖不起了,等不及她煮鹽提純了。
試着用吧。她心裏祈禱野人的身體夠結實。
“你們把鹽化在那個石碗中,一定要全部化開,看不到顆粒。用一小半即可。”簡華吩咐道。
她見鹽粒不多,也不捨得浪費,又特意加了后一句。
草葉聽不懂她的一小半即可是什麼意思,傻傻望着她。
簡華拍了拍額頭,上前伸手,把鹽分成了大小兩堆,指着小的那一堆示意,用這些就夠了。
草葉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笑容來,馬上照着她的話幹起來。
用這一小堆救兒子的性命,剩下一大堆省着些,也夠他們男人吃到明年秋季了。她心裏一瞬間做了個決定,這些鹽就給男人吃,女人不能吃了。
簡華此時根本不知她的決定,見她聽話地用細樹枝輕輕攪着石碗裏鹽水,等塊結化開,掃視一下身旁簡陋的器物,心底暗嘆了口氣,她轉頭,見木通慢慢走了過來,忙讓他再找兩人,壓住木光,怕他受痛掙扎。
木通哇啦啦喊了兩人。很快有兩個粗壯的男野人跑了過來,壓住了木光的四肢。
簡華徐徐呼出一口氣,讓山貓拿起一根燃燒的木柴給她照亮,她挖起一旁獸皮上的雪塊,使勁搓乾淨雙手,拿起貝刀在火苗上炙烤幾回,蹲身彎腰,一手捏起傷口,一手貝刀就劃了下去。
薄痂滑開,黃色膿血涌了出來。
簡華毫不厭棄,擠出膿血,打開創口,捏出腐敗的爛肉,用貝刀一一割去。
香嚇得一下捂緊了嘴巴,把驚呼堵在了嘴裏,她沒想到,簡華竟然是在木光的傷口上割肉。
深紅的血混着膿水流了一大灘,木光在昏沉中猛然受痛,嘴裏嗚嗚叫着,四肢抽搐顫抖起來。
“按住他。”簡華沉聲喝道。
那兩個男野人的手有些抖了,他們平時也狩獵,更殺過牛角部落的人,可這樣一刀刀割肉從來沒有見過,心中早害怕得手腳發軟了。
木光抖動的力道很大,他們竟然有些按不住他了。
簡華捏准一塊爛肉,再次穩穩地用貝刀割了下來,喝道:“壓緊了。”
木光從小幅度顫抖到大幅度彈動,簡華已經沒法捏住肉了。
草葉早已嗚嗚哭起來,一付想上前卻不敢的樣子。
木生一把蓋上了木牙的眼睛,自己卻睜得眼睛溜圓。木牙雙手掰開他手掌,想看卻微微發抖。
“按緊了。”木通伸了下手,可他腿不能受力湊不上去。他看着鎮定異常的簡華,那沉着的眉眼,肅靜的面容,沒有一絲嘻笑,他明白,這樣的方式真的能救活木光。
兩個男野人手往下壓了壓,可活人割肉療傷,沒有一點麻醉,該有多痛,木光劇烈地掙紮起來,完好的左腿一踢,竟把給他按腳的那人踢了開來。
傷口裂開,有鮮血流了出來。
香壓抑地痛呼一聲。
山貓一把拉起香的手,把照明的木柴塞到她顫抖的手,低喝道:“拿好了。”她身形靈巧一轉,推開倒在地上的那個男野人,一把重重按住了木光的雙腿,對簡華道:“來吧。”
簡華抽空看了眼山貓,這人雖是個女子,竟比男人還有膽量。她朝她一點頭,再次上前割腐肉清創。
嗚哇哇的慘叫聲在洞穴內回蕩,好多野人瑟縮起身子,更有小娃捂上了耳朵。
簡華的手上沒有一絲抖動,見有細小血管血流得急了些,就伸手從火堆中拿過細樹枝熄了火給灼了。
她看一眼迷糊睜開眼睛的木光,這野人命真大,這麼大的傷口竟然沒有傷到主動脈,還好,還好。
清創完成,簡華仔細檢查了一下,拿過一旁煮過的獸皮,此時水溫已涼,正好給他清洗。
鹽水拂過傷口,真如酷刑,木光直着脖子,大叫一聲,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木光死了!”有人驚叫一聲。
草葉急撲了過去。
簡華一驚,推開草葉,手伸到他頸部脈搏處,跳動很明顯,她吁了口氣,朝那高喊的野人瞪了一眼,收回手,清洗完傷口,拿過一旁搗好的草藥,全都敷到了木光的傷口處。
草葉同樣摸到了木光的頸脈,跳動還算有力,她鬆了口氣滑跌在地,看向簡華的目光帶上了灼熱。
這些工作做完,剩下的就看木光的生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