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約會
七點還差十分鐘,我以為我會早到,畢竟早到一直是我的風格。只是我在宿舍西大門口便遠遠地看到燈光下的江樹已經在那裏等候。隔着一條馬路的距離,我怔怔地望着他,心裏生出一些感概來,我曾經也在同樣的位置這樣等過他吧?如今時光穿梭,而在那裏等待的人竟是他,確實有些不可思議。
在稀稀落落的人流中,他總是那麼扎眼,高挑挺拔的身材,精緻的五官,稜角分明的臉龐,論誰見了都會想要多看他一眼吧。只是他還是一如以前一樣,那雙彷彿能看穿一切的眼,明明彷彿能融化這世間一切的冰冷,卻偏偏自己先選擇了冰冷。臉上沒有一絲笑意,滿臉寫着“生人勿近”四個大字。但他就像是一個巫師,給周圍的人都施展了迷魂的巫術,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他,了解他,甚至還想看他笑的樣子。
我這是在幹什麼?怎麼還看入迷了!我抖擻了下精神便走到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輕輕說了聲:“Hi.”
他轉頭看我,很明顯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后便冷淡又不是禮貌地應了一句。場面一度有些尷尬,我清了清嗓子,正想說話,他卻搶先開口:“你……“只說一個“你”字便如鯁在喉,這可不像是他的風格。
“我?怎麼了?”我見他不說話便引導他繼續往下說。
他盯着我看了許久,像是再辨認什麼似的,又再次開口:“你是不是有什麼東西要給我?”他這試探的口吻到底在試探什麼?
“啊?什麼東西?”確實,他當時答應見我是因為我死纏爛打說我有很重要的東西要給他,不然以他的個性又怎麼會見一個對他犯花痴的人呢。
“哦,對,不過我出門太沖忙,忘帶了,下次給你,呵呵。”我感覺自己笑得有些刻意,又連忙說,“你其實不用太在意我,我也許之前對你是有那麼一些些輕薄,但我保證我以後再也不會了,你放心。”我伸出右手的三個手指放在腦門旁,一副試驗就天打雷劈的模樣。見他不說話,又清了清嗓子繼續說,“而且今天上午我說什麼我愛你那些鬼話,其實我也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其實那個時候我……那個……你就當我被妖魔鬼怪附身了就好,對,就是這樣。”說完朝他擠出了一個假笑,不然我還能說什麼呢?說我那時以為自己在做夢,所以才幹出這些蠢事?那豈不是更加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不過,我現在說的這些鬼話也確實過分了一點,就算把人家當小孩,那人家又不是弱智。唉,我在心裏嘆了一口氣,竟然連一個好一點的理由都想不出來,這些年當真真是白混了!
果然,他的嘴角略過一絲輕蔑的笑意,然後問道:“那你現在沒有被妖怪附身嗎?”
“呵呵。”什麼,確定我沒有聽錯,“當然沒有,我現在要是被妖怪附身,哪裏還會有什麼閒情逸緻跟你在這邊好聲好氣地說話。”說完,我心虛地快步朝校園裏走去。
他緊跟在我身後,沉默了一陣,也不知他是在想什麼,卻總讓我覺得他在有意無意地看我。
“你幹嘛一直看我?“我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這要在以前,我絕對是大氣都不敢喘地默默把心裏想說的話憋回去。
“你不看我,怎麼知道我一直看你?“。果然毫無新意的回答。
只見他突然望向前方幽幽地說道:“今天是中元節,加上你前段時間一直高燒不斷,陽氣太弱,被鬼怪附身也不是不可能。”他雖是打趣,我卻莫名覺得陰森。
九月的夜裏,明明還很溫熱,我卻打了個寒顫,手臂上的汗毛也不自覺地豎起。我從小就怕鬼怪,最經不得別人大晚上地跟我強行解釋一些無法用科學解釋的東西,因為我都會往那方面想。而且我一直覺得自己是招陰體質,尤其是那天晚上我在夢裏見到一個白影,然後我就穿越了!
果然細思極恐,令人毛骨悚然。我望了望黑漆漆地四周又默默地向他靠近了些。
好安靜,這詭異的氛圍。
“你,你這麼關心我?還知道我發燒呢,呵,呵呵。”我強裝鎮定,其實完全不知道自己又在胡言亂語什麼,只是覺得這校園莫名變得安靜,總要發出點聲音才好。
他不說話,像是被我說中似的低了低頭。
他不會找人到處打聽我的情況吧?這什麼情況,我這是拿錯了劇本嗎?這樣想着,竟然不自覺笑出了聲。
“你別想多了,只是早上你暈倒時,聽你朋友提起罷了。”也不知為何他要解釋得如此詳細,生怕我誤會似的。
“哦,沒有,我就是覺得沒想到你這麼幼稚,還相信什麼鬼神之說。”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沒有什麼相信不相信的,只是傳說中元節那天,地府會放出全部鬼魂,有子孫、後人祭祀的鬼魂回家去接受香火供養;無主孤魂就會到處遊盪。”他在那邊若無其事地給我普及傳統節日的知識,而我只恨自己為什麼又要挑起這個話題。
“你看,今天的月亮好圓啊!”月光灑在校園裏的日月湖上,波光粼粼,稱得燈光下斑駁的樹影深深淺淺。
曉風泠泠,拂面而來,竟覺得有些沉醉。是啊,我是許久沒有見過校園的夜色。
記得上一次回學校,還是在六年前,那時,我在所在的外企剛升職,接到的第一個項目就是關於打造迎合大學生潮流趨勢的單品。於是便想回到母校采採風,星凡也正好有空陪我一起過來,那天的夜一如今晚,皎潔的月色像是照得人心都亮了。我見氣氛絕佳,便又問他我們明明大二接新生那天就認識,為何他消失了大約半年後才重新出現在我眼前?我沒有參與他生命的那半年他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何半年後再見,他的眼裏像是少了某種說不出的光亮?
那晚,他閃爍的眼神看了我很久,我以為他終於要向我傾訴那些只屬於他的悲傷,卻不料他還是一如既往地說:“沒什麼好說的。“我知道我不因為逼迫他提及那些他並不想提及的往事,只是愛人難道不應該相互扶持嗎?他愛我,卻不願意或者說不相信我可以成為他的依靠。
“七月十五,月色當然好了。”江樹冷不丁的一句話把我拉回現實。
我抬眼瞪了他一眼,又邁開步去。
場面又一度冷卻,我這個人最怕尷尬的空氣,努力尋找話題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麼。“對了,你是哪兒人啊,我就是這兒郁城的。”果然是尬聊。
“丹城。”
“丹城?這麼巧,我昨天剛從丹城回來。”前幾日星凡媽媽不知為何,突然要去丹城說什麼要去見一個老朋友,星凡工作纏身,我便陪了一同去,但到了丹城,她卻只讓我自己隨便逛逛,堅持不肯讓我陪同。說來奇怪,自從丹城回來后,第二日我便來到了這裏。
“你昨天還在丹城?”他饒有興緻地問我,像是看出了什麼破綻卻又微蹙着眉。
“對啊。”我脫口而出,對什麼對,我這幾天應該在宿舍休息才對,“哦,那個我不是沒參加軍訓嗎,反正在寢室也是無聊,聽說丹城風景優美,正是納涼的好地方,就偷偷去玩了幾天。”我心虛地朝他笑了笑,希望能騙過他吧。
只見他若有所思,眉頭皺的更緊了,而後又陷入了沉默。
“那你父母都是幹什麼的啊?”
他瞥了一眼說道:“你查戶口嗎?”他看向別處,眼裏像是蒙上了一層霧,讓人捉摸不透。
我這問的是什麼話,哪有小姑娘一上來就問人家父母是幹什麼的的?我心裏暗暗罵自己又時刻提醒自己現在才十九歲,應該是扭捏又害羞才對。
“真是不好意思,今天上午的事情讓你受驚了,所以我今天來其實就是誠心跟你道歉,然後再謝謝你能夠不計前嫌,還肯背我去醫務室,雖然才背到半路就把人給放下了。”我把最後一句說得極輕,想着還是別發生口角比較好。
他呢,依舊皺着眉不說話。
“那個,要是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我確實有些困意來襲。
“你叫林木,然後你曾經給我發過很多無聊的垃圾短訊,並且你還一直喜歡我。”他悠悠地說著,這些話明明都是陳述句,不過從他嘴裏說出來,不知為何總有一種疑問句的感覺,大約是我的錯覺吧。
“什麼什麼無聊!你好歹尊重一下別人的勞動成果啊,你知不知道,我當時給你每發一條短訊都要斟酌很久的好不好,還說什麼垃圾短訊。“我小聲嘀咕着。
“你今天真蠻讓我印象深刻的。”他重複了一邊,嘴角略過一絲笑意。
“你是笑了嗎?我覺得你應該多笑笑,你笑起來還真蠻好看的,怪不得我…..”我一臉花痴地看着他。
“沒有,你看錯了。”他又嚴肅起來,一隻手輕輕掰了一下我的頭,好讓我看向別處。
江樹心情:看來今天沒約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