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見與後來
2007年9月9日,陽光正好,微風不躁,空氣中飄着淡淡的桂花香。在我步入大二的第一天,我遇見了他。
那一日,榮升大二的我終於也迎來了我一直心心念念的高光時刻——接新生——幫助大一新生們順利辦理入學各項事宜。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終於不再是校園裏最傻最迷茫的那個人一樣,一種屬於學姐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因此,一大清早我便帶上我的小紅帽在學校兩個大門口遊走,生怕錯過展現學姐魅力的機會。
遇見他之前,我還想着今天或許可以邂逅小鮮肉什麼的。無奈僧多粥少,從學校東大門遊盪到西大門,不要說小鮮肉,連小美女都沒接到一個。
正當我在宿舍西大門無聊之時,我看到幾個跟我一樣的志願者在離我一街之隔的學校西大門口遊盪,我暗暗的笑了笑,果然大家都是和我一樣,想要接到新生還是得靠緣分。
此時一輛車停到我前面擋住了我的視線,哇,機會來了我心想。
車裏走出來高中生模樣打扮的女孩和手裏拎着大包小包的她的媽媽,我連忙上前殷勤地幫忙提行李,不曾想這時女孩的爸爸打開了車的後備箱,那一刻我驚呆了,這……這是傳說中的搬家嗎?
我一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哪裏搬得動這麼多東西,女孩爸爸見我面露難色,又恰巧看到對面幾位閑着瞎晃的“小紅帽”,便問我他們是否也是接新生的志願者,我連連點頭,卻只尷尬地笑笑。
女孩爸爸見狀便朝對面使勁揮了揮手,招呼他們過來幫忙。
他們一行大概三四個人,他在其中尤其顯眼,一頭烏黑且微微有些凌亂的碎發,濃密又乾淨的一雙眉,黑的有些發青,高挺的鼻樑上有一雙溫暖的笑眼,光潔的臉龐稜角分明,一件寬大的黑T也掩蓋不了他高大挺拔的身材。
他迎着陽光朝我飛奔而來,輕輕地停在我眼前,朝我揮了揮手對我說:“Hi”。
Hi,這種感覺真好。好像全世界只剩下我們,清香的空氣里莫名多了一絲甜甜的味道,朝我撲面而來。以至於在這之後的十幾年裏,我都未曾忘記這一刻心中的悸動。
忘了接下來這一路他對我說了什麼,只記得在通往那女孩宿舍的路上,他的笑容像是比九月的陽光更炙熱,那是我從未在另一個身上感受過的溫暖。我心想,如果這種炙熱的溫暖能屬於我,那該多好。
有時候覺得,命運,真的很神奇。
緣分,也真的很奇妙。
原來真的有冥冥之中。
那天,幫助女孩辦理完各種手續,我們分別後,卻又接連在學校環宇樓一樓的走廊上,翔宇樓靠近學校大門的路上遇見了好幾次,我們互相微笑,他開玩笑地問我是否跟蹤他。
這樣看似輕鬆的相遇,他一定不知,在我淡然的臉之下藏着怎樣一顆緊張的心。埋藏在心底的種子像是要破殼而出,我說不出那是什麼,只知道好想認識他。
最後一次遇見,他就像是擁有能窺探未來的能力般知道錯過這一次,我們大概再也無法認識彼此了。因此他沒有再像前幾次一樣簡單地打完招呼便與我擦肩而過,而是盈盈行至我面前,看着我的眼輕輕地對我說我叫沈星凡,你呢?
在這淡淡的花香里,我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讓我心動的不是桂花的清香,而是散落在他眉間的笑顏。
我呆在那裏,愣住了。
第一次,我覺得上天好像聽到了我心底的聲音,又知道我一向是個被動且怯懦的人,所有才給他施了魔法,讓他主動出現在我面前問我這樣的話。
我望着他,有點不知所措。誰會拒絕這樣好看又陽光的男孩子呢?
我只是有些害羞,感覺自己的臉燙燙的。我一直是個不善言談的人,心裏想的也不知如何表達。
他見我不說話,便又問了一遍,我輕輕地說出我的名字,而此時的他卻如獲至寶,又笑着對我說我叫沈星凡,一定要記得哦~
一直到現在都不曾忘了他當時的笑容,快樂而純粹,溫暖而熱烈,如同山間自在的燕,又像雪中跳動的火。
是的,那天以後,我再也沒有忘記過這個名字。
2020年9月2日,凌晨兩點醒來,我望着他熟睡中的臉,莫名覺得一陣心痛。眼淚止不住的流,這還是當初那個笑眼溫暖,神采飛揚的男孩子嗎?就算在睡夢中,還是微微皺着眉頭,一臉心事與疲憊的樣子,我覺得心疼,撫了撫他的眉,摸了摸他略顯暗淡的臉,覺得不夠,又親了親他稍稍凹陷的眼后輕輕地抱住了他。
他張着嘴,沉重的喘着氣,臉上還微微泛着油光。歲月從他身上走過,青春年少自然留不住。然而,活的如此掙扎的他卻絕非我願意見到的樣子。
這是我第一次真正被他現在的狀態所觸動,也第一次為我自己的處境不能幫到他而感到內疚。我大概是一直在他的庇護下活得太沒心沒肺了,從來沒有感受過來自生活的壓力,所有的不順心都通過逃避成功解決。他呢?逃避自然不可能……
我和他在大學裏相識相戀,再加上又是來自郁城,因此畢業后沒幾年便結婚了。他非常愛我,願意聆聽我所有的壞情緒。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甚至沒有吵過一次架,他對我的包容讓我想吵架也吵不起來。
在遇到他之前,我以為愛情的常態是驚心動魄、患得患失,但遇到他之後,我覺得是平和與踏實,這並沒有什麼不好。
一切似乎都那麼順利以及美滿,沒有任何破綻。這樣近乎完美的感情曾經讓我以為我大概是這世上最幸運的那個女孩。這難道就是傳說中大家都羨慕的那種愛情以及生活嗎?
他擁有一份收入還算可觀的工作,並不熱愛,卻是不可或缺的。
我知道這些年來,他一直想等自己賺夠了錢便為他母親創辦一家服裝設計公司,因為她的母親曾是郁城非常知名的服裝設計師。但於他而言,服裝設計也並非他長處,他如此執着,在我看來,只是因為愛他的母親。
但各中的原由就像是這個家的禁忌,我每每提起,他只是一笑置之,笑里卻總帶着勉強。他不願說,我也便不再多問。
我雖不知事情始末,但我那麼愛他,又怎會感知不到他的情緒——他給我的溫暖和炙熱不可否認,但我也知道,有些情緒,他一直壓抑着。
我總覺得我們之間好像有一道說不清又摸不着的線,讓我們彼此越是拉扯,卻離得越遠。
這種感覺讓我莫名覺得心累,我很想從中逃離,我愛他,不想失去他,但我更不想有一天,我們的心終會因為過度的拉扯而漸行漸遠,直到再也不屬於彼此。
也許他也想逃離,逃離生活給他的重擔,但是他不能。
他只能抗住所有壓力硬着頭皮往前走,就算放棄他曾經熱愛的籃球;就算消磨掉他整個青春年華;就算幾十年後當他回頭看,他也許會為自己悲痛,悲痛當他總算可以停下來重拾自己的興趣時,他已經再也沒有力氣奔跑了;悲痛他的熱血早已經是過去式;悲痛自己的青春怎麼如此經不起時間?
我真的不希望他會有這樣悲痛的時刻,我開始怪起自己來,如果我可以再勇敢一點,不那麼怯懦,不是遇到事情總想着逃避,而是直面所有的問題的話,也許他今天也不會活的如此壓抑,至少所有的問題,我們可以一起解決。
靠着他的肩,枕着微微濕了的他的睡衣,只覺得頭好沉,嗓子裏也幹得生疼。我吸了吸鼻子,便爬起來想去客廳想喝口水。只是不知為何,頭一陣眩暈又發漲得厲害,我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陣找到了耳溫槍,“嘀”一聲,40℃。
這怎麼可能,我盯着這個數字看了一會心想一定是壞了。迷迷糊糊中,我感覺我彷彿看到一個白色的小小的身影懸浮在黑暗中,輕輕地問我:這是你想要的生活嗎?如果生活給你第二次機會,給你更好的選擇,你願意重選一次嗎?
然後我聽到自己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