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因為在學校陪蘇果果待了一會兒，當天晚上，唐寧到家的時候比平時要晚一些。
走到衚衕口時遇到了好幾天不見的剛子奶奶，她手裏拎着兩斤手擀麵，說是今兒晚上打算吃茄子鹵汆兒面。
兩人一起往衚衕里走，老太太就問唐寧：“小丫兒啊，前陣子廖家那小孫子搞的那個投資的事兒，你說到底靠譜不靠譜兒？”
“喲，這我可說不好，這種投資的事我一點兒也不懂。”
老太太皺了皺眉，又問：“那你投了沒？”
“沒有！”唐寧搖了搖頭，“我就算想投也沒那麼多錢不是。”
老太太突然重重嘆了口氣，憂心地道：“可千萬別不靠譜兒喲！”
唐寧立即從老太太這句話里聽出了什麼，下意識問道：“您家也跟着投了？”那天她倒是聽廖凱峰說過剛子媽想跟着摻和摻和的。
果然，老太太點點頭，“可不，我那兒媳婦非投不可，說是要給她兒子掙學費，不過為了籌錢，她把我家那小院兒給銀行做了什麼抵押貸款，說是等錢回來了就能立馬給還上。”
“您說什麼？”唐寧驚了，“把房子給銀行做了抵押貸款？”
“可不是，你是不知道，前幾天我家也打得跟個熱窯兒似的，我那兒媳婦攛掇我兒子說如果不做這次投資，那就還是賣房子，我跟老伴兒商量着，抵押給銀行總比把小院兒給賣了強，就同意了。”
唐寧張張嘴，想說那萬一投資失敗了怎麼辦，房子不一樣沒了嗎？
但這話無異於往老太太心裏扎刀，況且事情已經發生，說了也沒用，只好改口道：“那倒是，聽說小峰哥前幾次投資都掙錢了，這次應該也沒問題。”
“但願吧！”似是被唐寧這句話給安慰到了，老太太眉眼終於舒展了些，“其實掙錢多少我不關心，只要能保住我家那院子就行，不然那兩口子成天為這院子跟我們鬧騰，實在是忒鬧心了，我跟老伴兒還想再多活兩年呢。”
“只再多活兩年可不行，您跟孫大爺身體都這麼棒，肯定能奔着一百去！”
聽到這話，老太太一張老臉立即笑成了一朵大菊花，抬手親昵地給了唐寧胳膊一巴掌，“瞧這小嘴兒，就會哄我瞎開心。”
跟老太太分開，唐寧一進小院兒就聞到一股炸醬的香味兒。
正在廚房的秦子岳聽到門口鈴鐺響，到門口抻脖子探頭往外看，見是唐寧回來了，開口笑道：“喲，回來了，累了吧，趕緊洗洗手先喝碗綠豆湯，今兒晚上咱吃炸醬麵。”
唐寧被秦子岳的笑臉晃了一下，心說這傢伙昨兒還因為黑澤的事跟她黑着個臉沒一句好話呢，今兒這是怎麼了？
心裏疑惑，唐寧忍不住就隨口問了出來，“今兒你怎麼這麼高興，有什麼喜事兒了是怎麼著？”
“還真讓你猜着了！”秦子岳揮着鏟子帶着一股子炸醬味兒走出廚房，身上還繫着一條印有灰太狼的粉色圍裙，一臉喜色地道：“剛齊叔兒過來找我，說是前陣子我跳水救人那事兒幫我申請了一個見義勇為獎，沒想到今兒竟然批下來了。”
唐寧有些意外，“見義勇為獎，你？”
“啊，就是我！”秦子岳拍拍胸脯，又舉着鏟子亮了個相，可惜身上那卡通圍裙實在是有點兒拖後腿，沒亮出氣勢來反而帶出了幾分滑稽，不過當事人卻渾然不覺，還美滋滋的，“怎麼樣，是不是很意外，有木有很驚喜？”
確實挺驚喜的！
唐寧看了眼他圍裙上的刀巴臉灰太狼，忍着笑點點頭，“那回頭是不是得給你發麵錦旗或者證書什麼的？”
“錦旗應該不會有，證書什麼的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秦子岳用拇指和食指做了個捻錢的動作，挺得意地道：“齊叔兒說有獎金。”
唐寧也被秦子岳快樂的情緒所感染，“喲！那可真是好事兒，得慶祝慶祝！”
“必須的！”秦子岳扭身又往廚房走，他灶上火還開着呢，一邊走還一邊豪氣地道：“等拿了錢回頭弟弟請你吃大餐，想吃什麼你隨便點……今日痛飲慶功酒，壯志未酬誓不休，來日方長顯身手，甘灑熱血～～寫～春～秋～……”
“……”嘿！還唱上了！
這個時間太陽已經落山，但天光卻還大亮着，雖然暑氣未消感覺還有些悶熱，但兩人依然把晚飯擺在了院兒里的小桌上。
炸醬是黃豆醬和甜麵醬以一定比例混合后再將五花肉切了丁兒炸的，聞着就香，舀一勺子放麵條兒里，再放上四樣菜碼這麼一攪和，連唐寧都吃了冒尖兒一大碗。
吃完唐寧歪在秦子岳那把太師躺椅上揉肚子，“完了，今兒晚上吃多了。”
秦子岳正在呼嚕呼嚕地吃第二碗，“那一會兒我陪你出去溜一圈兒，麵條兒好消化，溜達一圈兒就消化沒了。”
唐寧十分喜歡此時這種十分家常的平淡感，所謂歲月靜好也不過就是如此，如果可以，她真想和秦子岳就這麼平平淡淡地一直生活下去，可有些不愉快的話題還是要提。
但唐寧卻不想很快破壞眼前這種已經很久不曾在兩人之間出現的自在氣氛，繼續嘮家常道：“剛回來的時候遇着剛子奶奶了，她家今兒晚上也吃面，不過是茄子鹵汆兒面，當時就饞着我了，想不到咱今兒晚上也吃面，我覺得炸醬麵比茄子汆兒面更好吃。”
“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誰炸的醬！”
唐寧抿嘴笑了一下，問他，“你知道剛子媽跟銀行做抵押貸款，拿了錢去投資的事兒嗎？”
“聽峰哥說過一嘴，具體的不太清楚，怎麼了？”
“沒怎麼，老太太剛跟我說這事兒來着，我就是覺得剛子媽太冒險了，萬一峰哥那邊要是掉鏈子了……”
“應該不至於的，最多就是少掙點兒。”秦子岳伸筷子夾了一瓣兒糖蒜扔嘴裏，“要說剛子媽是真挺有魄力的，這事兒擱我身上我都不敢，不過捨不得孩子套不找狼，這種事兒拼的就是一個魄力和運氣。”
“這倒是，那你沒投吧？”
“沒啊，你不是不讓我投嗎？”
唐寧心裏一甜，可是……“你聽了我的，會不會耽誤你掙錢啊，萬一人家都掙了錢呢？”
“掙就掙唄。”秦子岳無所謂道，“這種事投少了沒意思，投多了我又沒有，不湊那熱鬧挺好，不然心裏還得惦記着，掙那點兒錢都不夠我提心弔膽的。”
聽他這麼說，唐寧這才安了心，想到自己外派入選的事，便也想跟他分享一下，就道：“對了，我這邊最近也有一件好事兒。”
秦子岳立即感興趣地抬頭看過去，“趕緊說說，什麼好事？”
“我們學校下半年有個外派去美國工作的機會，我是備選名額之一。”
“去美國？”秦子岳一聽心就提起來了，“那要去多長時間？”
“大概一年吧。”
“要去一年？”時間不短啊，秦子岳不自覺皺了下眉，“你想去？”
“當然想去啊，那可是聞名世界的藤校，我們學校老師一個個都削尖了腦袋想得到這個機會呢。”但想到今天發生的不愉快，唐寧臉上的笑容不由淡了些。
秦子岳沒注意到唐寧這個表情變化，心裏正在因突然得知她即將要離開一年這個消息而發懵。
心說她走了我怎麼辦，在眼吧前兒呢都追不到人，這要是讓她去了美國，別說追人了，連面兒都見不着了！
不過……如果為了追老婆，他跟着到美國去也不是不行，搞不好她一個感動就答應自己了呢？
而更加重要的，是唐寧這一走，就能離那小日本兒遠遠兒的了，他可以輕易撂下這邊的事跟着唐寧走，那小日本兒橫是不行吧？
別說唐寧只是去個美國了，就算是去火星他也能跟着去！
短短一瞬間，秦子岳腦子裏就轉了七八個彎兒。
而這麼一想，頓時又感覺自己的未來還是挺光明的。
他小舅的公司在美國有分公司，給他辦個商務簽證什麼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兒，就道：“既然你想去，那咱就把腦袋削得比她們都尖，有沒有什麼我能幫忙的，要不我去給你們校長送點兒禮？”
“可別！”唐寧嚇得忙擺手，有一個黎銳添亂就夠瞧了，“這事兒我有數，能趕上今年的機會更好，不行明年我還可以再爭取，您就消消停停的別惹事比什麼都強！”
秦子岳不滿，“我什麼時候惹事兒了？”
唐寧白他一眼，“您什麼時候不惹事兒了？”
“哎哎！說話注意點兒！”秦子岳拿筷子敲了敲碗邊兒，“我可是剛拿了見義勇為獎的好青年，我那不叫惹事兒，是見義勇為！”
唐寧差點兒脫口問他一句——你前天打我學生也叫見義勇為？
好在及時收了口，這事兒好不容易翻篇兒了，再提起來不是找不痛快嗎，就改口道：“德行吧！別拿筷子敲碗，沒規矩！”
老北京家裏吃飯是不能拿筷子敲碗的，不然鐵定得被老一輩兒的打手。
秦子岳繼續呼嚕嚕吃面，一邊吃一邊拿眼角兒瞟唐寧。
瞟一眼，再瞟一眼……
唐寧正窩在他那張躺椅里有一下沒一下地晃悠着，像極了一隻剛剛吃飽喝足眯眼享受的貓咪，看得他心癢。
唐寧正琢磨着心事兒，一時間並沒留意到秦子岳暗戳戳瞟過來的小眼神兒。
半晌后，她在心裏嘆了口氣，硬着頭皮開口道：“小毛兒，你那房子找的怎麼樣了？”
聽到這句話，秦子岳吃面的動作一頓。
下午他媽才打電話跟他說這事兒，想不到真就讓她給說著了，果然這就開催了，“嗯，我媽幫我找了一處，說是在廠橋那邊，我打算明天過去看看。”
唐寧有些意外，這麼快就找到了？“廠橋啊，離着倒是挺近的。”
秦子岳悶悶“嗯”了一聲，沒再說話，剛剛還和諧的氣氛一下子就低沉了下來。
“其實……我不是要急着轟你走，我媽今兒打電話給我，說這周末我小姨和舅媽都要過來，我是擔心我舅媽見了你又鬧起來……”
秦子岳點點頭，“明白，周末前我肯定搬走！”說完端起碗一仰脖，將小半碗麵條兒呼嚕嚕一下子都倒進了嘴裏，然後鼓着倆腮幫子拿着空碗去了廚房。
看着秦子岳的背影，唐寧一顆心不覺五味雜陳，說不上是個什麼滋味兒。
吃完飯，秦子岳沒再提要和唐寧出門溜達的茬兒，唐寧便也沒提，起身去洗了個澡，然後回屋從書架上隨便找了本原版的《瓦爾登湖》打發時間。
這本書初中時就看過，書上有些單詞旁還有她當年寫下的註釋。
而同樣一本書，隨着年齡與閱歷的增長，當時並不會去在意的一些句子，此時再看在眼裏，便多了幾分思量與回味。
“時間決定你會在生命里遇見誰，你的心決定你想要誰出現在你的生命里，而你的行為，決定最後誰能留下……”
視線在這句話上反反覆復游移，唐寧許久都沒有翻頁。
我的行為……真的可以決定最後…那個人，能留下嗎……
第二天下午，唐寧和蘇果果約了一起喝咖啡。
上午的課結束后，下午都沒課的兩人中午乾脆都沒在學校吃，打車徑直去了三里屯的安妮餐廳，吃完在附近找了家看上去還不錯的咖啡廳，找了個靠窗的角落處坐下。
“知道嗎，聽說李璐前陣子在她班群里發紅包，讓學生在測評的時候幫她刷好評呢。”蘇果果攪動着焦糖瑪奇朵里的冰塊兒道，她口中的李璐，正是這次外派五名備選名單里的其中之一。
“不是吧！”唐寧驚了，“她怎麼能這麼做，這要是讓校長知道了，還不得直接出局啊！”
蘇果果嗤笑，“要不怎麼說她蠢呢，自以為做得挺隱秘，覺得別人都不會知道似的，結果……呵呵～”
這事兒蘇果果能知道，肯定已經有不少老師都知道了，傳到校長耳朵里是早晚的事兒。
唐寧在心裏默默為李璐點了根蠟，拿起杯子喝了口拿鐵，但很快就放下了。
心裏撇嘴，味道不如秦小毛兒做的好。
“還有熱鬧的呢！”蘇果果繼續八卦道：“聽說有人把狀告到了周曉燕那裏，說魏婷利用學校資源接私課。”
唐寧再次一驚，“真的假的？”
蘇果果哼了哼，“誰知道呢，反正無風不起浪，這事兒還真不好說。”
所謂利用學校資源接私課，就是原本是學校派下來的課，可老師在上了一段時間后，就跟學校說學生不學了，但實際課依然在繼續上着，只是老師把學費給私吞了。
這種情況大多出現在一對一的外勤課上，因為大多數公司職員都是自費學習不需要發票的，有的老師甚至會跟學生直接挑明，如果能夠不通過學校，學費就可以少收一些，而她也能多拿一些，如此一來雙方都受益。
但這種行為是學校三令五申明令禁止的，一旦發現，就會有被開除的危險。
想到魏婷既然能在學校里明目張胆地去翹方晴的學生，這種事她還真有可能做得出來。
“你說至於嗎，這才能多掙幾個錢啊！”蘇果果撇了撇嘴，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這要是讓學校知道了，連工作都沒了，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分不清西瓜芝麻哪頭兒大。”
唐寧也挺無語，不覺就聯想到剛子媽借貸投資的事兒。
雖然事情不同，但本質卻是一樣的，有些人為了錢，真是什麼風險都敢去嘗試。
接下來兩人都沒有說話，蘇果果喝着咖啡，期間瞄了對面的唐寧好幾眼。
唐寧很快就察覺到了，“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嗯，是有！”蘇果果有些不好意思地忽閃着大眼點點頭。
唐寧奇怪，“有話就說唄，跟我怎麼還扭捏上了？”
蘇果果嘿嘿傻笑了一下，“那個……我想跟你說，如果你對Tony李真沒意思的話，那我可追他了啊。”
唐寧一愣，“你要追他？”
“啊，不行嗎？”
“……”唐寧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想了想說道：“當然行，這是你的自由，不過……我個人對Tony李的人品不太看好，你最好心裏有個數。”
蘇果果立即就笑了，“你不是才跟他見過一次面嗎，這人要是不相處很難看出品性來，我倒是覺得Tony李這人還行，多有范兒啊，而且還特會照顧人！”
這話唐寧就不好接了，她承認蘇果果說的確實有道理，就像黑澤，如果不深入了解，她怎麼也不會想到他那一副嚴肅深沉的外表下其實還藏着一顆頑皮的少年心，於是道：“那你自己看着辦吧，不過你這才失戀多久啊，就又喜歡上一個，真是服了你了。”
“感情這種事不在時間長短，主要是看感覺，感覺沒了自然就分了，有感覺了自然就想在一起嘛。”說完蘇果果單手托腮萬分惆悵地嘆了口氣，“都說咱們女人最容易表裏不一，我看男人也一樣，就我前陣子分手那男朋友，剛認識的時候看上去明明是挺文質彬彬禮貌紳士的一個人，可才相處沒幾天就暴露出原型來了，外表看着光鮮內里其實一塌糊塗，也完全不懂得照顧女士，簡直是一點兒內涵也沒有，要不是上次一起去壩上玩兒，我還不能那麼早發現他本質是這麼個東西呢，可是Tony李給人的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他對女人的體貼是發自內心的，而且工作也好，帶出去肯定倍兒有面子！”
唐寧失笑，“敢情你就是為了面子啊？”
“那倒也不是，但感覺很重要啊，至少我得先欣賞他，覺得能把人帶的出去才行吧！”
“行吧，我說不過你！”
“本來就是嘛！”蘇果果有些得意道，“而且要我說呢，我覺得結婚前先試婚也是挺有道理的，不然等結了婚再發現自己所嫁非人，還得再去離婚，不夠麻煩的。”
唐寧一下子就想到了左婧，如果她也是先試婚的話，是不是就能提前發現問題，避免出現後面那些糟心事了呢？
但這種事也不好說，而在這方面，唐寧的思想一直是比較傳統的，這可能和她從小受姥姥和姥爺的教育有關，就道：“如果怕離婚麻煩，就結婚前多相處一段時間，然後等彼此都充分相互了解了再結婚。”
“可這麼一來，戀愛時間就太長了，等互相了解得差不多了，激情估計也早就都磨沒了，而且一旦太了解對方，新鮮感肯定也沒有了，那時候我又不想跟他結婚了怎麼辦？”蘇果果保持着單手托腮的姿勢，一雙大眼忽閃忽閃的，滿是天真與無辜。
唐寧從沒有想過這種問題，一時間竟不知要怎麼回答才好。
那不是應該感情更深厚了嗎？
可果果說的似乎也有些道理……
然而她認識秦子岳都二十多年了，那種隨時會心跳加速的感覺卻依然還在……
“所以，我覺得看上的男人就要大膽去追，追到手了先試婚，合適了就在一起，沒感覺了就分手，我的愛情就是這麼soeasy！”蘇果果如是豪放霸氣地總結道。
“你這是讓Tony李給傳染了吧！”唐寧被蘇果果逗笑了，心裏雖然對她這番言論不能苟同，但卻有些羨慕這樣的蘇果果。
看上的男人，就要大膽去追……
時間決定你會在生命里遇見誰，你的心決定你想要誰出現在你的生命里，而你的行為，決定最後誰能留下……
胸口突然湧出一股莫名的勇氣來，唐寧覺得，也許，她真該去試一試。
即便失敗了，至少不會像方晴那樣，將來給自己留下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