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暗潮
胡靖童轉頭看着屋子外面淅淅瀝瀝的小雨,好半天也沒有說話。
她一直都特別喜歡傾聽小雨滴落在地面的聲音。
林弦長見胡靖童突然沉默不語,心中覺得奇怪卻又不敢發問。
於是他便只好陪着她一起悶不出聲。
這時胡靖童突然說道:“林大人,朕與令公子的情誼就像知己也像是姐弟,您千萬不要誤會他。我為何要這樣說呢?那是因為雖然林公子的歲數長我一些,但其實他的心裏還像個孩子。”
林弦長聽見胡靖童這樣說,不禁感慨道:“陛下您果然是了解犬子,他確實還像個孩子,隨心所欲的,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胡靖童笑着說道:“朕此次前來也沒別的事,就是和林大人說說令公子的事情,好叫林大人放心。”
林弦長躬身說道:“老臣慚愧啊,這等家事還要麻煩皇上。”
胡靖童說道:“朕方才都說了,他是我的知己,亦是我的弟弟。朕在想要不要乾脆就認了他這個弟弟?這樣也可以避免一些風言風語。”
林弦長聞言激動不已,他立時跪地說道:“陛下心細如塵,老臣實在是感動。只是老臣那個不肖子何德何能,可以讓陛下認來做弟弟?這是萬萬使不得的。”
胡靖童笑着說道:“林大人大可不必推辭,我們就這麼定了!這雨正好也停了,朕也該回宮了。”
“恭送皇上!”
林弦長立時領着一眾家眷及僕從起身相送。
回到泰宸宮后,天色漸晚。
胡靖童坐在御書房裏,開始拼了老命地批閱奏摺。
“哎喲,我的眼睛都要看花了,別得近視眼了,”胡靖童自言自語道,“我得歇會兒。”
小全子見狀忙又命人加了幾盞燭燈。
胡靖童一手支頤靠着書案假寐。
這時守在在外面的宦官走了進來,說道:“啟稟皇上珠哇國使者求見。”
“珠哇國使者?”胡靖童緩緩睜開了雙眼,坐正了身子說道,“他們有提前約見嗎?”
小宦官低頭說道:“回皇上,他們十天前便約了。”
胡靖童說道:“那就讓他進來吧。”
珠哇國使者恭敬走進御書房,向胡靖童行跪拜大禮。
“小臣扣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使者說道。
胡靖童對於大成國之外的人,向來都是按照祖宗規矩來執行。
即使是他們的王來了,也得向她行大禮。
何況現在來的只是個使者。
“吳尋使者,平身。”胡靖童說道,“不知吳作使者此次前來所謂何事呢?”
吳尋使者恭敬起身說道:“回皇上,小臣此次是來替我們的國王送信的。”
語畢,他便從懷裏拿出一封信。
小全子走過去將信接了過來,遞給了坐在上首的胡靖童。
胡靖童拿着信看了一眼,信封上印着珠哇國國王的名章。
她說道:“辛苦了。請問這信件里的內容是否緊急?倘若不是很緊急的話,那麼朕批閱完了奏摺后在看。”
吳尋使者笑着躬身說道:“回皇上,不急不急,皇上忙政務要緊,小臣這便告退了。”
胡靖童說道:“好,小全子送送吳尋使者。”
“是。”
小全子忙領着吳尋向外走去。
這吳尋今年三十歲,中等身材,一臉的大鬍子。
御書房外,他對小全子十分客氣地說道:“全公公請留步,請留步,您忙您的,我自個兒走出宮去便是。咱們的皇上真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女子呀。”
小全子一聽樂了,他不無自豪地說道:“那是必須的!皇上她老人家可是天之驕子!”
吳尋笑容滿面地說道:“那是必須的。小臣我今日算是明白了,怪不得我們的那個王啊,這麼著急地催着我來送信了。”
嗯?這個使者怎麼盡說些沒頭沒尾的話?
小全子的心裏不禁冒出來一個問號,不知道他們那個國王的信里說了什麼。
送完吳尋使者后,小全子便快步跑回御書房。
胡靖童正專心致志地看奏摺。
小全子瞅了一眼使者送來的那封信。
只見那封信正靜靜地躺在書案的一角。
胡靖童這時正好抬頭說道:“朕肚子餓了,小全……子,你……”
“皇上,奴才這便去讓安排。”小全子回過神來立刻說道。
他瞪着眼睛轉身便走。
好險好險!
皇上最不喜歡我盯着她批閱奏摺了。
除了她老人家自己願意告知我的。
小全子的眼神哪裏逃得過胡靖童的眼睛?
她順着小全子方才望過去的方向看了看。
不就是吳尋使者送來的信嗎?
難道小全子是對這封信感興趣?
胡靖童看了一眼剩下的三本奏摺,想了想,便伸手將信拿過來拆了,展開放在了書案上。
這時御書房外的宦官又跑了進來,躬身說道:“啟稟皇上,錢公子在御書房外了。”
胡靖童說道:“快讓他進來吧。”
錢文楷在宦官的帶領下緩步走了進來。
“陛下,”錢文楷微微一笑走到了她的書案前說道,“今夜的圓月特別明亮。我那邊的事情都忙完了,不知陛下待會兒忙完了有沒有興趣陪我一起去御花園裏走走,一起看看月亮?”
胡靖童笑着說道:“好啊!你等等我。”
胡靖童將信用硯台壓着,拿起了剩下的三本奏摺。
錢文楷笑着上前說道:“我來幫陛下硯墨。”
“好啊,”胡靖童笑着說道,“你快來坐我身旁。”
“陛下,點心來了。”
小全子端着一盤點心樂呵呵地走了進來。
他看見信已經拆了,一雙眼睛都亮了幾分。
小全子忙加快腳步把點心端到了書案前。
他匆匆掃了一眼信件,沒來得及看出個所以然便退到了胡靖童的右後方。
胡靖童拿起點心先喂錢文楷吃了一個,然後再給自己餵了一個。
這妥妥的大型狗糧現場又開始了。
只不過,今天會有點小插曲。
錢文楷原本還興緻勃勃的幫胡靖童硯着墨,可慢慢的,他手中的動作停頓了下來。
他的眼光全被吳尋送來的信件吸引了。
錢文楷的臉色有些變了。
胡靖童依舊在專心地批閱奏摺,她還未發現錢文楷的變化。
“哎呀……朕終於將這些奏摺看完了!”胡靖童十分滿足地伸了個懶腰說道,“文楷,我們吃完這些點心就去御花園,你多吃點,我們別浪費了。”
錢文楷“哦”了一聲,看上去興緻不似先前那樣高了。
胡靖童這才發現錢文楷的情緒有些不對。
她柔聲說道:“文楷,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嗎?”
錢文楷說道:“皇上,我沒事。”
胡靖童皺了皺眉,心道:臉突然綳得那麼緊,還說自己沒事?
她沒有再追問下去,而是說道:“走,小全子,凝香,我們帶着點心去御花園吃。”
“是。”
“是。”
小全子及凝香忙上前伺候。
御花園裏。
胡靖童和錢文楷並肩坐在亭中。
“今兒晚上的月亮確實漂亮,這會兒的天氣也好,不冷也不熱的。”胡靖童說道,“只可惜,朕明兒要上朝,不能賞月太久了。文楷,我們回去歇息吧。”
錢文楷只“嗯”了一聲。
胡靖童緩緩起身突然想到吳尋送來的信還沒有看,她便說道:“文楷,你先回沉香園等我。朕還要去一趟御書房,朕還有一事沒辦,等我把事辦完了就來找你。”
錢文楷只低聲哦了一下。
胡靖童不禁皺眉盯着錢文楷看了看。
他這是怎麼了?
我先去把那封信看了再說吧。
胡靖童想到這兒了便趕緊去了御書房。
御書房裏。
胡靖童將吳尋送來的信細細看了一遍。
她拿着信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怪不得,你會這樣。我怎麼這麼糊塗?”
站在她身旁的小全子說道:“皇上,您這是怎麼了?”
胡靖童對小全子說道:“你看看這吳尋送來的信,寫的都是什麼東西?你剛剛那麼盯着這封信。”
小全子被胡靖童說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快如閃電地接過了胡靖童的信,迫不及待地展開一看,頓時就傻眼了。
“皇上,那珠哇國的國王竟然向您提親了?”小全子驚訝道,“他這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嗎?他也不看看自己多大歲數了!真是的!”
胡靖童說道:“唉,我該怎麼回絕那個國王,才能讓他覺得有面子,同時這心裏也舒坦些呢?哦,怪不得方才文楷不開心了,他肯定是看了這封信。”
小全子氣鼓鼓地說道:“皇上,我們大成國,在這九州大陸之上可是一方霸主啊!這周邊的國家哪一個不是為我們馬首是瞻?皇上直接回絕他便是了,犯不着顧及他的感受。這珠哇國的國王據說都三十多歲了,他整整比您要大上十來歲!皇上怎麼可能嫁給他?難不成他想這大成國都成了他的了?他想啥呢?他是不是想太多了?真是氣死奴才了!”
胡靖童聽完小全子的話以後,便說道:“朕定是要回絕他的,只不過這個措辭真得小心一些。這畢竟牽涉到兩國的外交了。等明兒上完早朝以後,你記得幫朕約石伯伯過來御書房。我想問問石伯伯的意見。”
“奴才遵旨。皇上,奴才現在伺候您去沉香園?”小全子說道。
“好。”胡靖童說道。
小全子心道:我就知道皇上不會答應他的。這珠哇國,哼!一個區區彈丸之地,你也配?
胡靖童匆匆忙忙地趕到了沉香園。
錢文楷身着白色長袍正坐在卧房的前廳等她。
一旁伺候的宦官們很自覺地退出了房外。
胡靖童緩緩地走到錢文楷身邊,坐了下來,輕聲說道:“文楷,你方才生氣了吧?是因為那封信,對嗎?”
錢文楷嘆了口氣,慢慢地搖了搖,說道:“徐妹妹,我沒有生氣。我只是心中有些煩惱。自你做了皇帝以後……”
胡靖童望着錢文楷,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已猜出了他心中是什麼煩惱了。
她說道:“文楷,你是不是覺着自我做了皇帝以後,我的身邊總是會發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然後我的身邊總是會出現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而這些人這些事會讓你覺得很疲累?”
錢文楷看了看胡靖童,將她的雙手握住,微微一笑說道:“知我者徐妹妹也。我沒有生氣,你放心我沒事。文靖皇帝的芳名傳遍九州大陸,又有誰人不知?試問誰又不想迎得這手握天下的美人歸?”
胡靖童笑了笑說道:“你倒是一語中的。這些人的企圖啊,真是太過於露骨。”
錢文楷牽着胡靖童的手,緩緩說道:“陛下,看來我還需再多多發奮才行。”
胡靖童不明就裏地說道:“發奮?讀書嗎?”
錢文楷將她打橫抱起,向卧房走去。
“陛下若是有了身孕,那麼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便死心了。”錢文楷說道。
胡靖童忍不住笑了起來。
“文楷,你越來越壞了。”
隨即,胡靖童的心中不免又冒出一絲不安的情緒。
對啊。
我和文楷這麼辛苦的“耕耘”,怎麼我這個肚子卻沒有一點點的反應呢?
我得找太醫來看看了。
次日。
太極殿上。
文武官員彙報完工作后,石正鷹便隨胡靖童一起去了御書房。
石正鷹看了一眼胡靖童遞過來的信,隨即不禁笑着說道:“陛下,這些人您無須理會便可。一個小小的珠哇國竟然想和我們聯姻,倘若是現在的禛國那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石正鷹說到這兒時,突然雙眼發光。
他說道:“陛下,禛國現在的皇帝是季桓之,他和陛下的年紀相仿,倒是天生一對啊。”
胡靖童聞言心中一驚,她忙說道:“石伯伯,打住打住啊!您可別想多了啊!季桓之?我和他,朕才不要呢!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和文楷在一起了。我若是再和季桓之,那豈不是亂了套了?”
石正鷹愣了好一會兒,方才說道:“老臣也是糊塗了,陛下說的有道理。只是,陛下有沒有想過,倘若陛下懷有身孕了,那麼您手握的天下便要改名換姓了。可陛下若是和季桓之聯姻,那便完全不同了。屆時大成國與禛國合二為一,這無異於是強強聯合啊。”
胡靖童看了一眼石正鷹,陷入了沉思,她沒有再說話。
石正鷹又說道:“老臣我與錢大人雖然說也是稱兄道弟,但於這國家大事面前,老臣還是拎得清的。陛下,您寵愛錢文楷是一回事兒,可將來您要是懷了文楷的孩子,老臣都不敢想像這朝堂之上將會引起怎樣的震動啊!這大成國是李家的天下,不能姓其他任何姓氏。陛下唯有和季桓之才是上上策。”
胡靖童依舊沒有說話。
石正鷹見她沒有說話便知道她在思考他說的話了。
胡靖童確實是在思考。
她明白古代和現代不同,有許多事情充滿着不確定性。
她現在沒有身孕,許多事情沒有冒頭。
可倘若她一旦有了身孕,那麼就牽涉到大成國將來的繼任者人選。
屆時,朝堂之上的那些涌動暗潮就要出來興風作浪了。
在利益面前,許多人的底線便會無下限地下沉,且無所不用其極,更何況這利益大到是手握皇權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