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並不孤單
感覺……好像睡了很久……
緩緩睜開的眼睛裏映出了陌生的天花板，樸實的顏色和裝修風格雖然平淡卻又透露出一股讓人舒服心安的感覺，被拉開的窗帘里透過的幾縷微風也是，拂過自己面部的觸感輕柔而又令人舒適，
我這是……好像是……
之前應該還在那個總部里……
可現在……這裏是……哪裏……
大腦也是亂成一團，模糊不堪得幾乎找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只是感覺還有些記憶的碎片可以追尋。
同樣是滿身的傷痕，那熟悉卻又陌生的面孔露出的恐懼以及曾經奪走了自己一切的黑暗再度襲來……
被封印在自己體內的那個怪物……又暴走了嗎……
“唔…………”
想稍微看看周圍的環境而轉動的脖子就跟生了銹一樣艱澀，而且不止這些，自己的肩膀、軀幹、五臟六腑……全身每一處都在哀嚎着，就好像年久失修的機器隨時都會崩潰一樣，修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機能幾乎已經弱到了就算隨時死去都不足為奇的地步。
“額……”
“嗯……”
因為疼痛，所以修的動作幅度不可控的有些過大，導致自己躺着的木板床也跟着一起搖晃了起來，發出了咯吱嘎吱的聲音。
也似乎就是因為這陣動靜，朦朧之的瞳孔中映出的金色的影子讓人熟悉而又幾分陌生讓修一度忘記了自己身上的疼痛，
“你是……”
“來，先躺下……你的身體才剛恢復，還不能亂動……”
一雙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小手扶着自己的身體緩緩靠到了床板上，同時還有些溫暖的感覺在不斷地流入自己的身體裏，
這個、這個感覺是……
雖然看不見，但是這熟悉的力量修怎麼可能認錯，會擁有這樣力量的人……
“伊莎……嗎……”
“……………………”
“伊莎……為什麼……你不說話……為什麼……”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遲遲未來的回答讓修突然焦躁了起來，
“…………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罷了……修……抱歉呢……”
“為什麼……要道歉……”
“…………………”
“你……又要離開我了嗎……不要……不要走……好嗎……”
“沒事的……我就在這裏……”
“這、這樣嗎……太好……了……”
聲音在不斷地遠去，就好像逐漸遠去的彼此的聲音在空氣中不斷被淡化一樣，越來越無法聽清，只有同樣熟悉卻又陌生的黑暗在不斷地充斥着修的意識。
被那個暴走的魔神透支過度的不只是修的肉體，精神也是一樣，這次醒來與其說是恢復，倒不如說這更像是一次意外，短短的幾秒就已經消耗掉了他僅剩的精神力，於是他便再度昏睡了過去。看着已經徹底失去了聲音的修，少女輕輕地撫着他右臉上的面具，這個除去面具之外幾乎沒有什麼稀奇地方的面孔現在完全就是一副安心入睡的模樣，或許就是因為之前少女的回應讓他久違地感到了滿足和安心吧，
“抱歉……修先生……只是希望你能做個好夢……抱歉……”
即便這個滿足只是虛假的短短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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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後的一個星期，修在伊莎貝拉的看護下飛速地恢復了起來，而緹雅和盧克也來看望過他，順便說明了下現在的情況。
森狼總部被徹底摧毀，總計三百多人，其中包括八名神武者和老闆霍爾斯全數死亡，或者說下落不明，可以說【森狼】受到了難以預計和恢復的重創。而這麼一來，沙茲作為會長權力算是重新得到了保障，甚至可以說是被進一步加固了，畢竟，稍微知情點的人都知道是沙茲在給這個黑衣死神情報。
“吶，亞特羅等你好了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回我該回去的地方……”
“哈？你什麼意思……”
“我留在這裏對你們沒有什麼好處……就像這次一樣……”
“什麼叫沒什麼好處！你知道嗎？！你這次可是徹底清除掉了那個森狼，幫這一帶清除掉了一個大禍害你知道嗎！！”
緹雅貌似很激動，這次修近乎全滅了對方總部，連一個活口都沒留下這麼殘忍的做法不僅沒有讓她害怕甚至還讓她感覺有些爽快這點來看，她對森狼的積怨深得不是一點點啊……
“可是伊莎貝拉因為我陷入了危險，這一次我救得了她……呵，雖然我不知道該不該這麼說，但是下一次呢……”
“這、這個……”
“要是我早點離開的話，你們不會和那個幫派起衝突，你們的隊長不會做出這種事，伊莎貝拉自然也不會成為他們的目標……要是我早點回去的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不是嗎……”
或許是剛剛恢復的緣故，修的話語比起之前來說明顯多了許多，
“或許我……從一開始就不該……”
“不該什麼，不該來到這裏嗎……”
伊莎貝拉端着平常餐館裏用的底盤走了進來，
“確實呢，先是一開始的突然抱上來還大喊着什麼不要離開我的話，之後又突然跑去銀嶺雪山摘瑪娜，完全不考慮別人會怎麼樣……”
“伊莎你……”
“噓……”
對於這番不太像是平日裏那個善解人意的友人會說出的話，行事風格一直都有些衝動的緹雅似乎有些無法理解，但剛想起身說話卻被一旁的盧克拉住了。
“現在又是一味地認為自己的到來才是一切的錯誤的開始，總是把周圍的不幸攬到自己身上，這麼任性地自說自話真的是讓人傷透了腦筋……”
嗯？
感覺……有點奇怪……
伊莎她原來……有這麼……強硬嗎……
雖然父親早逝和母親的病症讓這個尚顯年幼的少女在不該承擔的時間點上承擔了不該承擔的重擔，但是因為本身性格過於溫和的緣故，平日裏的伊莎貝拉給人更多的感覺是像一隻剛出生的小貓咪一樣溫順，甚至偶爾還會讓產生有些靠不住的錯覺。而像現在這樣，就連一直不怎麼會看氣氛的修都被這樣的伊莎貝拉壓制住了，怎麼看都不太對勁。或者說，從那天的事件奇迹般地結束之後，伊莎貝拉似乎就跟以前有些不太一樣。
“沙茲大哥雖然說過什麼，但是那些東西我不太懂，我只是知道如果修先生你沒有來的話，我或許確實不會被那群人盯上，但是如果你沒有來到這裏，媽媽的病就不會被治好；如果你沒有來這裏，在遇上石甲熊的那一刻我又會怎麼樣；如果你沒有來這裏，那麼當我們被那個森狼欺壓的時候，無力的我們又該怎麼辦……”
少女一邊列舉着這些天來發生的事情一邊走到床邊，從最初的相遇到最近一連串事件，或許不是每一件都是那麼的驚心動魄，甚至只是一些日常的小事，但是伊莎貝拉似乎都記得清清楚楚的。
似乎也正是因為這些所謂的日常細節瑣碎，在別人看來冷漠無情的黑衣死神，在她眼裏反倒更像是個幾乎沒有常識的幼兒，就像伊莎小姐說的一樣，眼前這個黑衣人完完全全就是個讓人沒法省心的傻瓜。
“即便是這樣，你還是覺得你的到來是個錯誤嗎？”
“伊莎貝拉……”
“修先生，你不是什麼怪物，不要讓過去的陰影束縛住你的雙眼，好嗎？”
“你……為什麼……”
在旁人聽來極其突兀的這句話對於修來說卻是十分熟悉，
因為自己在很久以前聽過，
對，就是那個時候，在自己還是那個“行刑官”的時候，也有人曾這麼對自己說過，
就是那個人，散發著如此耀眼的光芒的她，願意牽起自己滿是血污的手，將自己從那個虛無的黑暗裏拉回到這個溫暖而又明亮的世界。
“為什麼……會這麼說……為什麼你要這麼說？！”
伊莎貝拉的一番話顯然出乎了修的意料，逐漸放大的瞳孔里映出的身影在不斷模糊，或者說和某個熟悉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啊，對……
就是這個如此相像的模樣，
當初自己就是因為這個，因為眼前這個模樣才會留在這裏嗎……
但是也就是因為這個、就是因為這個……
“不……不，不！你不應該這麼說！！你又知道些什麼？！說我不是怪物？你又知道些什麼？！”
修突然激動了起來，突然放大的音量倒是把旁邊的緹婭兩人嚇了一跳，
“即便是看見過那個模樣的我，即便是差點被我殺死，你也依舊覺得我是個人類嗎？你難道不害怕我嗎？！我是怪物！身體裏封印着怪物的怪物！”
現在的修激動得就好像頭受傷的野獸，一直留在心底深處的傷痕此時此刻完全爆發了開來，就連伊莎貝拉都沒見過這個平日裏就算山崩地裂估計也面不改色的修這幅模樣。
“我只是一個只知道殺戮和破壞的怪物而已！我救不了伊莎，也害得你陷入危險……”
“啪！”
一聲不大但在這個房間裏聽起來特別響亮而又清脆的聲音直接打斷了修的咆哮。
“你這個……笨蛋！傻瓜！”
緹雅和盧克安靜地呆在一旁，雖然之前他倆就已經完全插不進兩人的對話，但是從現在這倆的表情來看，他們完全就是被眼前的場景給震住了。
佇立在床邊的少女、停在半空中的手掌，以及側偏着的修的頭，三者無論單看那個都不奇怪，但是當這三者組合到一起之後，卻是堪比了化學反應一般激烈而又震撼的效果，這前後反差大得實在是讓人感覺有些刺激了！
“難道伊莎小姐也希望看到你這樣嗎？！看到你這樣自暴自棄，看到你這樣一蹶不振難道她就會開心嗎？！”
“伊莎……你又怎麼知道……她已經……”
“我知道！因為我見到了她！在我被黑色海洋即將吞噬的時候是伊莎小姐保護了我！也是伊莎小姐告訴了我該如何喚醒你！所以我知道！更知道她是有多麼放心不下你這個讓人操心的傻瓜！！”
“什麼……”
對於眼前少女的話語以及她提到的伊莎的名字，都讓修一時間有些難以反應過來，
“就在這裏！伊莎小姐就在這裏！她一直，一直都在這裏看着你啊！”
“你說伊莎……在這裏……”
修不禁摸上了自己右臉上的面具，就好像是在回應着自己一樣，手掌上似乎傳來几絲奇妙得彷彿錯覺一樣的溫度，
“其光輝如此……”
伴隨着熟悉而又短暫的詠唱，一團光芒緩緩地在伊莎貝拉手掌中凝聚成型，光芒不大，卻足以映照在在場所有人的瞳孔里，
“我的天啊！這是……”
“這、這是……神跡？！還是光系的神跡？！伊莎為什麼你會……”
同樣身為【元素系】的神武者，緹婭對於眼前這個光芒的感覺自然比起普通人的盧克更加熟悉，但是在不久之前，伊莎貝拉還只是個普通人而已，雖然聽說她曾經專門去測試了一下，結果卻是完全沒有任何適應性可言，完完全全就是個普通人。
但是現在，伊莎卻突然施展出了神跡，而且還是【元素系】中相當稀有的光系！
這簡直就好比一座金山突然掉到了他們眼前啊！
不對！是好多座金山！
“這是……”
但是修比起緹婭還要熟悉這份力量，
是的，比起任何人都還要熟悉這份溫暖的力量。
“伊莎的力量……為什麼……”
“因為她一直都知道你在思念着她，也知道你因為她的離去而重新墜落，所以她希望有人能夠接受這份力量，陪在你的身邊，帶領你重新回到這個世界……”
“可為什麼……你……為什麼要……”
“為什麼呢……其實我好像也搞不太清楚……”
看起來像是在搪塞着修的時候，床板微微一沉，伊莎貝拉已經坐到了修的身邊，
“聽伊莎小姐說的，這是你以前最愛吃的東西，先趁熱吃了吧……”
遞過來被放在一旁的底盤上的東西一目了然，
一碗約克炒飯，沒有任何稀奇古怪的點綴，也不是什麼高級菜色，
只是一碗簡簡單單的約克炒飯而已，
除此之外便再沒有任何東西。
緩緩地拾起一旁的筷子，修架起了一塊飯糰，充分吸收了蛋液而變得金黃色的米粒十分飽滿誘人，還有飄逸出的香氣也是，僅僅只是是聞着，旁邊的緹婭和盧克口水就都快流下來了。
“好吃……”
這個味道還是這樣美味、令人難忘，就算回憶中的美味會被自己的腦部處理，遭到扭曲或是升華，但是這個味道毫無疑問，就跟以前伊莎做的一樣好吃，
修，你以後想過要做些什麼嗎？
曾經的莫一天，伊莎這麼問過自己，但是當時的自己似乎連願望這個名詞都還搞不清楚是什麼意思，所以只是這麼反問了過去，
我？
似乎就連伊莎都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問，臉上的表情慘雜着驚訝、高興以及有些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說的疑惑，
我的話，感覺有好多好多想做的事哦……
少女就像只剛出生的小鳥一樣嘰嘰喳喳地列舉着自己的願望，
其中似乎還有不少希望和自己一起完成的事，
伊莎……這就是你的願望嗎……
嘀嗒、嘀嗒……
無聲的空隙間，右眼湧出的淚水滴落在身前的底盤上，
“伊莎……貝拉……”
“怎麼了？難道不合你的胃口嗎？”
“我以後……該怎麼做……我不知道……該怎麼去實現……伊莎的願望……我……”
修的面孔上滿是迷惘，就好像是剛出生的嬰幼兒一樣對未來充滿了迷惘，
他曾經在黑暗中前行，沒有任何光芒的世界裏一切似乎都是虛無，就連自己是否存在的意義都有些難以確定，甚至還有可能被隨時取代。也正因為是這樣，因為無論何處都只是一片漆黑而已，所以沒有必要去追尋什麼方向，因為那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但是現在，他的世界裏重新出現了光芒……
“沒事的，修先生……”
伊莎貝拉握住了修的右手，用自己的一雙小手緊緊地包裹住了這個有些粗糙而又寬厚的大手，為的只是希望能讓眼前這個一直深陷在孤單里的黑衣人意識到一件事，
“你已經……不是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