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觀帛畫王妃認才女 聽春山琴簫奏流水
王太妃壽誕在即,王府操辦祝壽,上下一片喧騰,宴席連擺三天,朝中文武大臣、王公貴戚、王妃誥命皆來賀壽,真是車水馬龍、門庭若市。王府四圍東面青木園南面赤炎園西面白金園北面黑水園都用來接待來賓,穿梭如織。正日這天,皇帝派太監來送賀禮,隆恩浩蕩。一天清歌凝雲,艷舞回雪,絲竹弦響不絕,酒席煩囂。一直到傍晚時分,朝廷大員王公們才逐漸散盡。家宴開始,都是至親和王府中人,上至勇毅王妃、明親王夫婦、北靜王夫婦等主子下至各個等級的奴僕分批上壽,各有賀禮,自不必說。宴席過後,一些親友告辭離去,勇毅王妃、明親王妃都留在了娘家。等客人散盡,各自回房脫掉了盛裝儀服,換上家居常服,休息了一陣,晚上又都聚到青木園沁香亭上,丫環們奉上香茶,一家閑話。勇毅王妃對北靜王說:“聽康寧說認了個姐姐,怎麼沒見來?”北靜王責怪地看了康寧一眼,說:“她只是我救下的一個孤弱女子,既非親友,又非官宦人家,母親也不知她在這裏,不好讓她前來。”北靜王太妃奇道:“怎麼,康寧認個姐姐,是溶兒救下的人?還住在這裏?我怎麼不知道?”水溶道:“怕母親擔憂,沒敢告訴母親,她是榮國公府賈家的外親林小姐,抄查榮府時,這林小姐已病歿入棺,孩兒看時發現還有些氣息,念在和賈府的情誼,就將她安置在留香園裏,延醫調治,她竟然活了過來。”“竟有這樣的奇事?”北靜王太妃道。北靜王妃想了想說:“是那個叫林黛玉的姑娘嗎?”“是。”水溶答道。“那姑娘我見過,那時就看她有不足之症,不過長得卻極標緻清麗的,是個絕色女子。”北靜王妃頗有意味的看了看北靜王。水溶只做不見,端起茶杯飲一口茶。“那就快請來見一見,我倒想看一看是多麼標緻的人物,讓漓兒和康寧都讚不絕口。”勇毅王妃道。水溶對孫嬤嬤說:“勞煩嬤嬤到留香園請林姑娘來。”康寧笑着說:“還是我去請林姐姐吧。”北靜王的異母弟水澄說:“她在這裏我們都不知道,你是何時見過她,又與她結為姊妹的?”“哼,我就不告訴你。”康寧小嘴一撇,把頭一揚,帶着丫頭婆子們去了。眾人都被她逗樂了。勇毅王妃說:“這孩子都被寵壞了,將來可怎麼嫁人?”“康寧調皮,卻很可愛。”北靜王妃說。眾人閑聊着,康寧一蹦一跳的拉着黛玉來了。眾人只覺眼前一亮,彷彿眼睛被清水洗過一樣,清靈明澈。看黛玉春柳為態,冰雪為神,裊裊婷婷猶如宓妃出洛水,臨風飄舉又如**下凡塵。黛玉翩翩拜倒:“今兒王太妃千秋,黛玉本該早來為太妃賀壽,只是府外草民,不敢擅入,望王太妃恕罪。祝王太妃福樂康寧,仙壽永年。”王太妃一笑:“快起來吧,不必這麼著。”黛玉站起:“王太妃大壽,黛玉客中無以為賀,只塗抹了一幅圖畫,賤筆拙陋,僅為王太妃助興。”紫鵑遞過畫軸,黛玉雙手捧了呈上,旁邊丫環接了畫卷舒展開,是一副白絹淡筆勾勒梅花點點,篁竹幽翠,青鬆勁茂,原來是歲寒三友圖。旁邊配着一首詩:梅香點點迎壽春,竹韻幽然叩芳辰。松茂挺起千般翠,敬賀堂前不老人。水漓走過去接過畫卷:“好工筆,好詩。”忽然訝異道:“這幅畫是用壽字組成的!”“什麼,拿來我看。”勇毅王妃道。水漓把畫呈到勇毅王妃面前。原來那樹身竹干都是用濃淡不同的墨彩寫就的大大小小的壽字組成,點點梅花卻是用胭脂寫的壽字綻成的梅花形,隱隱有香氣浮動。水漓又把畫呈給北靜王太妃讓她細瞧,勇毅王妃拉過黛玉:“好聰明的孩子,這得費多少工夫。模樣也好,比我那丫頭可強多了。康寧,你看林姑娘多安靜嫻雅,你就不能跟着學學。”康寧撒嬌的說:“娘,我在學呀,我已經學了不少了。你別見了新女兒就瞧不上舊閨女,好不好?”“新女兒?”“是啊,林姐姐是我結義的姐姐,自然也是你的女兒了。”水漓已把絹畫轉給了北靜王,聽康寧這麼說,湊趣道:“恭喜老王妃,收了這麼好的女兒,把我們都給比下去了。”勇毅王妃高興得說:“這麼好的女兒再有十個也不嫌多,不象康寧那麼鬧。”“娘,你再說我,我就不把林姐姐給你做女兒了,我把林姐姐給舅母做女兒。”北靜王太妃笑着說:“我可不敢跟姑太太搶女兒。”“瞧,你舅母已經說了不跟我搶。”“我母親口裏說不搶,實際呀心痒痒呢。”水漓接口道,“如果你們都不認,我可要搶走了。”“你敢!”勇毅王妃道:“我的女兒誰也搶不走,叫人準備東西,我現在就把女兒罷住。”拉住黛玉不放手。眾人一陣大笑。黛玉害羞地低下頭。底下人準備好認親儀式的東西,供上香案,點上香燭。黛玉磕了頭,獻了茶。勇毅王妃喝了茶,把茶杯放下,從腕上退下一副青玉鐲給黛玉戴上:“這還是我父親太王爺送給我母親的聘禮呢。我出嫁時,母親又把它送給我做嫁妝。我一直戴着,連康寧那丫頭都沒捨得給,今兒給你吧,也是你我母女有緣,見了你就高興。”“娘,你偏心了。”康寧假意不依。“康寧,到時候少不了你的,別跟你林姐姐爭嫁妝。”水漓笑着說。眾人又都笑起來。“既是老王妃家傳的東西,我怎能收呢?還是您留着做個念興吧。”黛玉退下玉鐲捧還給勇毅王妃。“讓你收你就收着吧,好東西也得有人配,才顯出好來。我是老了,得給它找個新主人,我看配你正好。”黛玉只得道謝收下。眾人紛紛道賀,說今兒是雙喜臨門,既是王太妃的壽誕,又是老王妃認女兒的大喜之日。康寧忙給黛玉引見在場眾人,除了幾位王妃、北靜王外還有北靜王的兩個異母弟水澄、水洛,已嫁入侯門的異母姐姐水汐,北靜王兩歲的女兒水靈翮,以及幾個侍妾。眾人又都有禮相送,歡敘一會兒,各自散去。第二天,北靜王太妃和勇毅王妃姑嫂閑聊時又說起黛玉,說哪裏想到世上竟有這等聰明靈慧的女孩兒,那幅畫真是用心精巧。康寧郡主在旁笑道:“林姐姐最擅長的不是畫畫,而是作詩彈琴,林姐姐的琴彈得才叫好呢。”“是嗎?請他來給我們彈奏一曲如何?我記得澄兒那孩子會吹簫,把他也叫來聽聽。”勇毅王妃說。一聽說要聽琴,水漓、水洛也不請自來。北靜王妃身懷有孕,時感疲勞,再加上最近操勞王太妃壽誕,更感不適,自在房中休息。不一時,黛玉來到,與眾人見了禮,敘會子閑話。丫環們擺好琴案,紫鵑安好琴,黛玉平心靜氣正好琴音,纖指輕動,弦音細細,如空山寂寂,大弦小弦交錯繁雜,一會兒似風過林稍,白雲出岫,一會兒似大雨傾盆,鷹隼試翼,一會兒似黃鶯啼谷,乳燕銜泥。使人如置身山間,歷經山林種種變化。琴停良久,眾人還沒從山中走出來。“沒想到你小小女子竟有如此才華,昨兒那幅畫只是心思巧妙,而今兒這琴卻是飄逸出塵了。澄兒,你是內行,覺得如何?”勇毅王妃問。“林姑娘這琴卻是可以俯仰天下了,堪比伯牙、司馬,不是常人所能及的,真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有幾回聞’,只不知姑娘彈的是何曲目,我從未聽過。”水澄言道。“是《春山》,我自己譜的曲,讓公子見笑了。”“姑娘能夠自己譜曲,真是仙指輕動,愧煞青衫。”“你們倆合奏一去如何,琴簫合奏,想來更好聽。”水汐建議。“不敢,有林姑娘琴技在前,我怎敢獻醜?”水澄辭道。“什麼敢不敢的,都是家裏人,你們奏來,奏得好,我們有賞,奏不好,一會兒可要罰你。”北靜王太妃笑着說。水澄見王太妃這樣說,不好再推辭。命下人拿過自己常用的簫,與黛玉合奏一曲《高山流水》,真是簫聲幽幽,琴聲渺渺,盡顯高山之巍峨,流水之迂迴變幻。奏完之後,眾人叫好,兩位老王妃喜得連連讚頌不止。“王太妃後悔了吧,昨兒沒把女兒搶過來。”明親王妃水漓打趣道。“怪溶兒,這麼好的人在府上不早與我說,生生讓人搶了去。”老太妃故意嗔怪道。“不要怨天尤人了,你沒這福分,是我們娘倆有緣。”勇毅王妃故意氣她。“老太妃也不用抱怨,機會還有啊,我們把林妹妹留在府中就是了。”水漓說。“你是向著娘親啊,還是向著婆婆呀?”勇毅王妃作勢要打水漓。眾人又一陣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