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既然湛寒已經舉杯相邀,黃藥師當然很快回過神來應了這一杯酒。

段智興見狀暗鬆一口氣,他笑着贊同了湛寒的話。同桌而食的四人就他多了一層大理皇帝的身份,但他真不在意什麼嚴苛的規矩。這已經把適才心中的尷尬放下,杯酒過後,先聊起了數月來的江湖新聞。

“儘管大理位於西南之地,卻從不曾斷了中原武林的消息。少林與丐幫兩大派的動蕩漸漸平息下來。明年起九指神丐洪七就要接任幫主一職,而少林放出消息即日起不再允許寺中僧人偷學武藝,違者一律逐出少林,這等寺規還是前所未有。”

樓京墨在心裏對洪七告罪一聲,他怕是不能再似從前無拘無束了。

洪七在斷指后與樓恪徹夜長談,他對此次丐幫之難是又后怕又自責。如果樓京墨那夜沒有趕到龍門,陸志就是凶多吉少。

當洪七聞訊趕至洛陽,他向陸志說明了降龍十八掌的情況,而陸志也說出了當年收養洪七的畫師正是函谷八友之一的畫狂吳領軍。

吳領軍的武功不高,但多少教過洪七逍遙遊那樣的入門功夫。函谷八友是逍遙派門下。或多或少,陸志希望藉著洪七與逍遙派的關聯,有朝一日能尋得虛竹,將丐幫的秘籍給補全了。

如此兜兜轉轉之後,因為師父的良苦用心也好,出於不可推卻的責任也好,洪七接受了從明年起成為下一任丐幫幫主的任命,他終是不能似從前逍遙自在。

“少林此劫真是太過出乎意料,也給我天龍寺敲響了警鐘。”

湛寒哪裏會想到此時此刻與他同桌而食的某人,她在丐幫與少林之事裏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又藉著此事在西域給白駝山莊挖了什麼坑。

樓京墨安安靜靜地吃着菜,對湛寒與段智興聊的江湖八卦偶爾贊同一兩句,似乎她真的置身於刀光劍影之外,僅僅是一位大夫而已。

重陽佳節,岩花籬蕊漸放。酒是好酒,菜是好菜,下酒的故事也是好故事,陪吃陪喝的人也算得上賞心悅目,但還是缺了什麼。

天龍寺的涼亭之中,黃藥師也是一言不發地默默吃菜。這會他沒什麼心思去品味酒、菜與下酒下菜的故事,只是在想身側久別重遇之人。

十二年裏,隨着他武功越練越高,心底的一抹擔憂就不時冒頭,不知所蹤的故人到底有沒有尋到合意的師父,在茫茫江湖有否遭遇苦難?直至阿碧臨終都不曾吐露當年為何那般二選一定了徒弟,被放棄的那個真的毫無怨言嗎?

黃藥師不由側臉看向樓京墨,他有好些問題想問,卻不知對方還想不想答。

這一眼卻看出鄰座的人有一點心不在焉,那是有絲不盡興地將筷子擱在了箸枕上,而他一眼就明白了其中因由。

重陽佳節,左持蟹螯右持酒,無奈天龍寺是佛門之地,此宴有酒卻無肥蟹。

樓京墨不經意與黃藥師對視一眼,好像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兩人放在桌上的手指皆是微微一動。

黃藥師臉色不變地垂下左手,於桌下做了一個五指成爪的動作,可不正是螃蟹一半的身體在張牙舞爪。與此同時,樓京墨剛好自然地垂下擱置筷子的右手,她伸手毫不猶豫地將那橫行螃蟹的另一半身體也補齊了。

看來兩人分別多年有些默契還在。

陶潛盈把,既浮九醞之歡;畢卓持螯,須盡一生之興。那還在等什麼,必須快點找借口離開去城裏敞開肚子吃肥美的秋蟹。

“大師,我才想起客棧里還有一物未取,這會……”

“段兄,我還有一物留在客棧,想要先……”

不想兩人同時開口,為了一頓肥蟹也是用足了蹩腳的借口,有夠拼的。

湛寒與段智興被如此蹩腳的離席理由給逗樂了。當下,受邀而來的兩人都好意思說各自有要物落在客棧里,主隨客便,湛寒也不好留人,很是理解地讓兩個心不在此的人想取什麼就取什麼去。

樓京墨與黃藥師似乎完全看不出有一絲一毫的窘迫,卻是幾近將輕功發揮到了極致,半句話也不多地一溜煙就從點蒼山飛回了大理城門口。

直至在城門口站定,樓京墨才懊悔之前走得太急,“剛剛應該多問一句,大理城哪一家的蟹燒得最好。這事情由當地人建議一二,總比我們撞運氣來好。”

“你莫不是傻了,天龍寺的兩位能給出什麼好建議。湛寒大師不食葷腥,至於段兄定會說宮裏的最好。”

黃藥師的話音一落,兩人面面相覷了都笑出了聲。此情此景還似當年站在姑蘇菜場,兩人討論買哪一家的菜回去燒比較好。如此一笑彷彿一下就抹去了十多年未見的距離感。“邊走邊看吧。不過,我覺得店家做的總缺了一些火候。”

“看來,黃兄是自認你的手藝一絕。”樓京墨半點不提由她下廚,“反正肚子也填了四分可以多等一會,那麼不妨先去買新鮮的蟹,期待一下你做的蟹。”

黃藥師見樓京墨一副順理成章的模樣,反而不想就這樣順着她的意思來。“想吃我做的蟹,你好意思空手而來?何況我記得某人說過,如果他年再遇會做上兩道大菜,務必請我品鑒一番。”

樓京墨面露驚訝之色,她怎麼半點不記得曾經有過對自己的廚藝不自信的時候,居然還會特意請旁人品鑒她的手藝?這就像是一個劣質的笑話。

“你定是記錯了,我只會說高興了就賞誰兩道大菜。品鑒與賞賜有很大區別,想必黃兄是受不得後者的。”

黃藥師當然不需要誰賞一口飯吃,他也知道其實樓京墨當年說的是等來年重逢做兩道大菜以慶祝學有所成。可是誰讓這人一上來就定了由他做菜,完全把別時的承諾拋之腦後,那麼他篡改一二說詞又有何不可。

這下真像是六月天孩兒臉說變就變,一心渴求肥蟹的兩人就僵持在了城門口。

“好吧,是該依黃兄說的,我不能兩手空空去吃你做的菜。”

樓京墨看似後退了一步把話繞回了黃藥師的第一問上。她左袖一甩,手中多了一把木摺扇,輕搖摺扇是清風徐來。

黃藥師送的這把扇子由鐵樺木而作,因為幾近刀槍不入的木質特性,所以扇面上沒有任何的刻文,平平無奇到了極致,僅在一片扇骨的尾端細刻一個‘硯’字。

“早就該禮尚往來的,以謝你所贈的扇子。”樓京墨也沒多誇獎黃藥師所送的扇子是否合她的心意,像是變戲法一樣,她的右袖裏滑出了幾支帶露菊花。

“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今日重陽,登高也登了,糕點與酒也嘗了,倘若還想聊表謝意,我也只有為黃兄準備好幾隻簪鬢菊花。你且看,這幾支比城裏人頭戴上的都要美。”

時至宋代,重陽佳節,簪菊風行,即便是身在大理城也不例外。

城裏的男女老少大都發簪菊花,一望而去並不覺怪異,反而頗顯城裏一派熱鬧,人們也因時逢佳節洋溢着喜悅之情。

黃藥師卻多年不過重陽,不說是重陽,一年到頭很多節日他都是不過的。

祖父去后,他與父親見面沒幾句話就會吵起來,而見父親鬱郁不得志的模樣,多半只能是他不予爭辯拂袖而去。後來,哪怕他練得九花玉露丸那般的好葯,但也醫治不了愁困於心病的父親,只能眼看着父親撒手人寰。

正如重陽這般三五好友相聚登高辟邪的節日,熱鬧俱是別人的,黃藥師也不稀罕摻和其中,更不談似這滿城男女老少頭戴茱萸菊蕊。“樓硯,你敢!”

“我為何不敢?”樓京墨一臉你好生奇怪的表情,她先選了一支墨菊插入髮髻,隱約能聽城門口三三兩兩途徑的人都誇是好顏色。“你看,我敢啊。如果按姓名選的話,黃兄與這兩支金菊都很相合。”

樓京墨從點蒼山一路快速飛至大理城門前,途中順手摘了幾支野菊等得便是這一刻。她的確不喜歡簪花,但一年一回歡度重陽,全民簪菊插茱萸,應景地放鬆融入其中感覺也不錯。

“黃兄,難道是你不敢?不對,你哪有不敢的,怕是你不會吧?”

黃藥師抿唇不置一詞地緊盯着遞到面前的兩支菊花,它們盛開的模樣似是在嘲諷他為何一下子想不開離開了天龍寺,更似在嘲笑枉他這些年不合時宜的憂心。比之他擔憂的樓京墨會經歷江湖苦難,實則只有這人讓旁人感到棘手而已。

“你到底是不喜歡?還是不會?”樓京墨原本沒打算為難黃藥師,偏偏他撞上來先要將她一軍,“如果是不喜歡這兩支,我們可以走遍大理城,總有一支能入你法眼。如果是你不會的話,我可以代勞的。”

簪菊已而,如此簡單的動作,恐怕是連傻子都會。

“我不會?你可以代勞?”黃藥師似笑非笑地說著,比起直接碾碎了這花,不如成全了樓京墨說的菊花須插滿頭歸。下一刻,他便是出手如電地向兩支菊花探去。

一言不合就動手。

樓京墨挑了挑眉,便反手將兩支菊花朝上一拋,今天倒要看一看一抹金色是簪入了誰的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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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名震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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