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第二天,午食過後。

樓京墨再度打開地下密室的門,發現地上的光頭已經再也沒有敢於夜探客棧的力氣。

常識聽聞開門聲勉強睜開了眼睛,可能是意識已經模糊,話說得有些語無倫次,“師兄別把我關在黑屋子裏,你們還是打我吧,我會好好燒火的。不對,你是苦智師祖,你來找了。我不是真要殺你,是你先動手的,為什麼你從不幫我一次。”

關小黑屋的威力真是不可小覷。

樓京墨踱步走到常識身邊,踢開了他身上的穴道,“你說苦智要殺你,又是如何要殺你?”

常識逃下少林早就是內傷外傷一堆,這又是經過了一夜的折磨,卻還清晰地記得那日他闖入達摩堂大比第一次殺人的場景。

“我與苦智鬥了五百多招,兩人的手臂扭在一塊,他的雙手按在我胸前的死穴上,只要他一發力我就會死。苦智大喝一聲退開,我看清了他的雙掌一分,那是要用神拳八打。”

常識做出了苦智當時的動作,他偷看達摩堂弟子練功時見過這一掌,“苦智那一下是裂心掌,直接要取我的性命。我豈能甘心,便不再留有一絲餘地,先一步揮動雙拳,趁着苦智雙拳未能收回格擋,直接拍斷了他的肋骨。”

樓京墨認真地看着常識做的每一招分解動作,忽而雙掌一分向他的胸口攻去。

“你做什麼?”常識只見樓京墨用出了苦智要殺他時一模一樣的裂心掌,可是此刻他已經沒有力氣還手了,誰想預料中的疼痛與死亡並沒有到來,反而見到了樓京墨藉著此掌朝後退去。

忽然,某一種可能鑽入了常識的腦中,讓他本還有些昏沉的腦袋瞬間清醒,而身體也是剋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不可能,不可能。苦智是想要殺我的,我大鬧達摩堂大比,讓那些高高在上的禿驢們都沒了面子。他是要殺我的!”

“與丐幫不同,少林大多和尚都會武功,區別是多少而已。哪怕是燒火的弟子走在寺廟裏也能駐足看個幾眼,而並不會被驅逐離開。

你沒有師父教導,沒有一本完整的心法,靠着自己牢記見過的招式,還有偷偷摸摸聽來的一些內功法門,二十多年後練得了一身武功。到此為止,我說得對嗎?”

樓京墨見常識不反駁便繼續到,“你想要報復曾經的被人欺凌,想要證明你有進駐達摩堂的本領,所以你挑戰了苦智。苦智年事已高,見到一個燒火和尚自學成才,他並未露出太多被挑釁的憤恨,而在與你的五百多招纏鬥里步步克制,未出殺招,這點你承認嗎?”

常識已經抱頭蹲在了地上,有些發愣地看着透進一絲光亮的大門處。

“很遺憾,可能正是因為你是自學成才沒有師父指點,所以沒能認出招式在細節處的區別。那不是裂心掌,而是分解掌,苦智是希望你們的相鬥到此為止,不要傷及任何一個人的性命。

我猜苦智禪師是惜才的,否則你一入達摩堂大比會場,為何不讓一眾弟子一起上直接拿下你。奈何造化弄人,你以為他動了殺心先下手為強,他避閃不及失了性命,而你索性不做不休徹底發泄多年怨氣,以致達摩堂傷殘慘重。”

“我錯了嗎?”常識沉默了很久,抬頭臉上已有淚痕。“我七歲入少林,那些年裏五個飯堂管事一不順心就對我拳打腳踢,過分了還用燒火棍子燙我。以前有個師弟受不住折磨逃下了山,但是外頭世道亂,我一個不會功夫的又跑去哪裏?”

“本是滿心期待進入佛門凈地,可是後來才發現求告無門。達摩堂、羅漢堂……,那些都不是燒火和尚能進的地方。求人不如求己,只有變強才能不別人欺。苦智他若惜才,為何不能早二十年帶我離開燒火房!”

常識幾乎是聲嘶力竭地質問着,可是能回答的苦智禪師早已命喪他的掌下。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若人見有無,見自性他性,如是則不見,佛法真實義。”

樓京墨邊說就往常識嘴裏塞了幾顆藥丸,見他似笑非笑似哭難哭的模樣,提起他的衣領將人往外拖,“你在少林近三十年難道還沒讀過這些佛經?”

常識一路都沒有說話,等他被扔進一間正常的屋子,他看清窗外三月桃花開,恍惚中記起少林寺內也有桃花如此盛開。

或許曾經的某年某天,他與苦智禪師曾在桃花下擦肩而過。那一刻他想的是求助師祖,是憋足一股氣證明給世人看,還僅僅是那天的桃花很美?

常識痴痴呢喃,“我只是一個燒火頭陀罷了。除了廚房的活,想的就是如何偷練武功,哪有時間讀什麼佛經。”

窗邊,樓京墨伸手接住一朵桃花花瓣,彷彿漫不經心地問,“左右你已經成了少林叛賊,有的事早就回頭無岸。如果我助你避開少林的追捕,你有什麼打算?”

過了好一會,常識不確定地說,“我想往西域去。去沒有人知道我的大漠,開門立派重新開始。”

“西域大漠嗎?”樓京墨望着在風裏搖曳的桃花微微一笑,“你這樣想,非常好。”

**

三月初十下午,丐幫大會順利召開。

大會的主要任務是推舉下一任幫主候選人,這個事關重大的任務竟在第一時間幾乎全票通過——新幫主非洪七莫屬,是洪七救丐幫弟子於危難關頭,舍他其誰?

洪七身着乾淨的七袋補丁服站於陸志之側,幾日不見,他的右手卻是斷了一根食指。

不少人詢問原因,洪七隻說因為管不住食指大動的口腹之慾,他差點誤了一樁大事,便是自斷食指牢記此劫。

“此次丐幫大會以最快速度選出下任幫主,估計用不了太久就可以結束了。”

樓恪遠遠看着一群乞丐地舉手表決,要說還有誰一肚子懊悔沒處說,就是周伯通直言居然錯過了與少林干架,他這會還在最前排生着悶氣。

樓恪並不在意周伯通的孩子氣,他在意的是樓京墨居然在少林與丐幫的眼皮底下救了惹得兩派相鬥的常識。“你確定要助他在西域開門立派?”

“不好嗎?西域茫茫,花費了我們多年心血,怎麼可能全便宜了歐陽鋒。有人想要重頭開始創立金剛門,能又有何不可。”

樓京墨遙望向高台上做為少林代表與會的苦慧,“哥,你信不信,此去西域的絕不只一人。苦智已死,達摩堂衰。如果苦字輩的那些高僧真的眾志成城為少林着想,怎麼會有心澄領着抓捕隊鬧出事來。人心浮動,少林的佛心已經亂了。”

高台上,苦慧眼底儘是悲哀。他早已往返了一次少林,和寺內高輩分的僧人們談及此次心澄一行抓捕隊與丐幫的衝突,更重要的是討論有關達摩堂的今後,以及常識一事暴露出的寺內管理大問題。

然而,一群高僧的討論變作了爭執,後來各堂之間是互責互咎,全都是推諉之態。苦智死了,彷彿帶走了少林的智。智者,知日,所見即可為學問,但為什麼一群高僧卻對少林的問題視而不見。

苦慧不停捻動佛珠,他以一個慧字為法號以心去感悟大神通,但是現在的少林卻讓他的心越來越苦,苦得感覺不到其他。

樓恪無法看清遠處苦慧的表情,但已經明白樓京墨的用意,他伸出了三根手指,兩人是相視一笑。

如今苦慧越是清醒越有可能受不住少林內鬥而離開,他也會遠走別處自立門派。倘若勸說苦慧在大漠建立西域少林,那麼西域可以再有一派轄制白駝山莊,同時也能對常識的金剛門多一份牽制。

“我想以誠動人,苦慧禪師是不會拒絕的,正如常識想要發展金剛門不能缺少熟悉西域的人。門派要發展光有武功還不夠,還要有人、有地、有錢,這些正是可以與我們合則兩利之處。”

樓恪轉念之間就打算請歐陽錚從中協助,想來歐陽錚一定會喜歡如此有趣的事情。藉著金剛門與西域少林的發展,小樓春隱在兩者背後,西域大漠商道就絕非白駝山莊的一家天下。

至於如何說服苦慧?

丐幫大會第一天夜裏,樓京墨與苦慧已經連夜前往少林。

達摩堂之變在一定範圍里是瞞不住的,傷殘病重的少林弟子需要名醫醫治。樓京墨主動遞出拜帖釋放善意,苦慧十分感激地請她儘快動身。

經過一個多月的醫治,和尚們的病情穩定了下來,但是少林內亂並不曾停歇,而苦慧悲憤之中也決定遠走西域建立少林分支。

*

時至小滿,花未全開月未圓。

樓京墨將苦慧送上了西去的商隊,她也在嵩山腳下收到了樓恪寄來的信,談及常識已經於半個月前與歐陽錚一起離開。

‘為兄本想多言幾句此番西域之謀辛苦小六了,但是落筆一轉便又歇了。既是以此為樂,你我便從未覺得辛苦,如此甚好。’

樓恪提及他洛陽陸幫主幾人商定小樓春與丐幫的合作。另外,常識西去的路線,那與苦慧走得是兩條完全不同的路,而兩者的落腳處也相隔甚遠,這一點兄妹兩人也早就圈定了地方。‘最後,隨信的木盒是黃兄寄給你的,送至洛陽,我便就此轉呈。’

樓京墨有些好奇地打開了黃藥師送來的木盒,它看起來也就是鎮紙大小,裏面是一把木質摺扇,還有一封短訊。

黃藥師信上說偶然得到一段鐵樺木,此木幾近刀槍不如合適做兵器。他已經有了玉簫而不喜木扇獃氣,就隨手將其做成摺扇送出去。

這一段話由黃藥師寫來,是半點不提鐵樺木的異常珍貴以及加工成扇的極度困難。而他知曉樓京墨在洛陽附近,因為汴梁假藥案的始末傳到了江南。

‘我在姑蘇附近撞見傻了的朱財便要了他的命。毒.葯終究不夠穩妥,那種人是除惡務盡,你不該太過心慈手軟。’

“心慈手軟?”樓京墨看着黃藥師信上的四個字意味不明笑了起來。瞥了一眼書桌上她剛才所繪的小樓春西域勢力規劃圖,那上面有不同的三條線以及一些相關批註,這便將紙扔到了火盆里燒個乾淨。

火舌吞噬之前,隱約能看到樓京墨最後所書的七字狂草——翻手為雲覆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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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名震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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