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美人心計
北方有句童謠:“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
眼看着還有幾天便是過年了,這個年戎志武過的並不輕鬆。
戎大富病了,上了年紀的人,最害怕兩個季節,一個是酷暑,另外一個便是嚴寒。十幾天前,老人家起夜,熱身子被冷風一吹,便染上了風寒,沒想到漸起沉痾。
戎志武衣不解帶,日日為他請醫用藥,卻不見一絲兒好轉。
戎志武正忙着給戎大富熬藥,忽然聽見外面有人叫喚。忙出門看時,只見柳興攜着柳瑛已經下了馬車,夥同嚴忠提着東西向院內走了進來。
戎志武奇道:“總鏢頭、大小姐,你們怎麼來了!”
柳興呵呵一笑,說:“你十幾天沒來鏢局,我一打聽才知道你叔父病了,所以便來瞧瞧,這丫頭撞見了也纏着要過來,擰不過她,只好一起來了。”
柳瑛聽見父親這般誹謗自己,也不說話,偷偷地朝着戎志武做了個鬼臉,悄然一笑。
幾個人說著,便走到了屋裏。戎大富見人來便掙扎着想要起來。柳興趕忙上前伸手壓住道:“老哥哥,不是外人,不用起來!”
戎大富復又躺下,歉然道:“茅屋簡陋,腌臢柳東家了!”
柳興道:“快別這麼說,都是窮苦出身,什麼樣的地方沒住過,若不然也幹不了鏢局的營生。”
戎大富咳嗽幾聲,說:“年紀大不中用了,死就死吧,這一病不打緊,只是連累了武兒,沒日沒夜的替我操,我積攢的十幾兩銀子,原本是替他討房媳婦兒用的,這些天請醫用藥,一大半都花在請大夫上。
眼看快要過年了,連個年貨也沒置備。我死不要緊,只是放心不下他一個人,過了年就二十五六了,卻還是孑然一身,沒個知冷知熱的人。”
柳興忙道:“老哥哥,快別這麼說,俗話說‘好飯不怕晚’,志武穩重、孝順,是個好孩子,又有一身的本事,你享福的日子還在後面呢。你現在啥也不要操心,趕快把身子養好,銀子不夠,我差人送來!”
戎大富說道:“不用,不用,自己家的事,怎麼好給您添麻煩。”
柳興道:“和我客氣了不是,什麼你家的我家的,都是自己人,不要這麼見外。”
戎大富咳嗽幾聲,眼睛浸潤道:“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這一病,怕是好不了了,只是有件事放下不下,想麻煩柳東家。”
“老哥哥,你說。”
戎大富拉着戎志武的手,說:“志武是個苦孩子,從小沒了爹爹,跟着我吃苦受累,沒有怨言。我若不在了,想請東家能夠收留他,賞他口飯吃,如果將來遇到合適的,不拘什麼人家,只要人好,再幫忙討房媳婦,我老漢九泉之下,也感激東家的大恩大德!”
柳興忙道:“老哥哥你放心,以後順通鏢局就是尚武的家,只要我有一口飯吃,志武就有一口飯吃。老哥哥你別胡思亂想,安心養病要緊。”
戎大富聽了,老淚縱橫,連聲說道:“謝謝,謝謝柳東家!”
柳興又安慰着和戎大富說了好一會兒話,方才領着柳瑛告辭回家。
果然沒過多久,戎大富便一病不起,與世長辭。戎志武強忍悲痛,張羅着給戎大富安葬,披麻戴孝,極盡哀悼。
這段時間,柳興領着柳瑛也隔三差五的往戎家來,看望安撫戎志武,或者幫忙張羅。
梁軍聽到消息,見柳瑛和戎志武越走越近,心裏更加氣惱。咬碎鋼牙,卻也無可奈何。
轉眼間又過了三個月,戎志武守靈百日,喪服期滿。
新年伊始,鏢局的生意便開始忙活起來。
這日,鏢局裏來了個衣着光鮮的中年人,夥計供了茶,便忙將柳興找來。
“呵呵呵.......,王員外,發財,發財,怠慢了!”柳興笑呵呵地說道。
“好說,好說,柳鏢頭日進斗戎,生意興隆!”
柳興道:“都是主顧們賞口飯吃,不知道員外今天來有什麼關照?”
“也沒什麼大事,今天來想托柳鏢頭保一趟人身鏢。我有一個小妾,老家在陝西商洛,這段時間總在我耳邊聒噪,想要回一趟娘家,我這鋪子上成日的忙,一時半會也離不開。所以想托貴鏢行派遣幾個武藝高強,可靠的人來回走一趟。你放心,我這人一貫大方,百十兩銀子不在話下。”
柳興道:“原來是這樣,鳳陽府到陝西八九百里的路程,一個來回最快也要十來天。既然是貴府的女眷,自然輕慢不得,至少得派四五名好手,一路上車馬舟船、打尖住宿,少說也得百十兩銀子,王員外,您看,這個數......”柳興說著,伸出兩根手指頭:“是否能行!”
“二百兩?”王員外,臉上一陣哆嗦,咬牙道:“行,二百兩就二百兩。只是這小妾是我的心肝寶貝,價錢我出得,人你也得幫我平安無事的送回來,要是路上磕着碰着,少一塊皮,我可不願你意!”
鏢局業務按任務分,有行程鏢和看家護院鏢,行程鏢又有水路鏢和旱路鏢;按所保類別分,有銀鏢、貨物鏢、人身鏢和信鏢;按時間分,則有年鏢、季鏢、月鏢和短期鏢。
商人選定鏢局的一項服務,先要到鏢局簽合同,說好押運的東西是什麼,規定好這趟走下來付鏢局多少“鏢禮”,從什麼地方出發,到什麼地方交貨,路上需要多少天——路線一定是選總鏢頭朋友多的那條,萬一貨物在路上有什麼閃失,鏢局要賠償多少,一項一項都要在合同上寫清楚。
且說這人身鏢,在鏢行來說,是最受爭議的,說輕鬆點,就是陪別人來回的跑一趟,人多勢眾,圖個安全,只要平安無事的送到即可;說複雜了,就是這個人你不僅要平安護送到,如果這個人路上若是有個頭疼腦熱,發燒感冒的,都要算在鏢局的頭上。
況且這王員外要鏢行護送的又是個女眷,而鏢師又都是些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一路上難免又有諸多不便。
倘若一不小心出了個紕漏,賠錢事小,還有可能惹上官司,砸了自家的招牌。
所以柳興一張口就是五六倍的價格,原指望讓王員外自家打退堂鼓,沒想到他卻接了下來。
話說到這個份上,柳興也不能再行推脫,只得哈哈一笑道:“好,既然這樣,我安排人給員外做手續吧,不知道員外打算什麼時候動身,我提前安排一下!”
王員外道:“我這邊已經準備好了,下午就可以動身。”
柳興喚來管家嚴忠,拱手道:“員外稍坐,我即刻安排!”說完,起身離去,只留下嚴忠和王員外辦理交接手續。
吃過晌午飯後,果然王員外家趕來一輛馬車停在順通鏢局門前,只見王員外挪着肥胖的身子,從馬車上扶下來一個裊娜冶艷的婦人。來至順通鏢局前和柳興等人打了個照面。
柳興點點頭,讓嚴忠喚來戎志武、周大虎、趙大牛三人,吩咐道:“你們三個到後面收拾一下,咱們即刻上路。”
三人答應一聲,轉身向耳房走去。戎志武隨手拿了幾件換洗的衣服,打了個包袱,向外便走,剛出庭院,忽然聽見柳瑛在背後喊道:“志武——”
戎志武停住腳步,回身道:“大小姐!”
柳瑛問:“你這是去哪?”
“陝西。”
“我也去!”
戎志武道:“我們是去保鏢,路上說不定有危險......”
柳瑛說:“我知道,我也會拳腳,平常兩三個人也近不了我的身!”
戎志武道:“總鏢頭在等我呢。”說著,轉身向外走去。
柳瑛跺腳道:“哎——!你個呆瓜!”說完,跨步向外攆了出去。
柳興見三人到齊后,點頭道:“咱們四個跑一趟”,轉頭對嚴忠道:“你在家裏掌管這個家,打理好鏢行里的生意!”
嚴忠問道:“有他們三個足矣,老爺何必要親自出馬?”
柳興看了看戎志武,說:“年紀越來越大了,再不出門多走幾趟,以後就走不動了!”
嚴忠會意,點點頭說:“老爺放心,鏢局一切由我!”
柳興點點頭,命人牽來車馬,翻身上馬,望着王員外夫婦二人,道:“你們還有什麼事,交待完上路了!”
王員外看了看柳興,詫異道:“你......你老親自去?”
柳興笑道:“對啊!您王員外的女眷可比不得旁人,老朽確保萬無一失,豈能怠慢!”
王員外道:“稍等,容我倆再說幾句。”說著,將小妾拉到一旁,兩人交頭接耳,小聲嘀咕。
婦人道:“老爺,他親自出馬,想要栽贓嫁禍姓戎的恐怕不易了!”
“實在不行,你就假戲真做,讓劉老頭捉姦在床,到時候就算姓戎的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
“啊!——”
王員外慌忙捂住婦人的嘴,斥道:“小聲點!你啊什麼啊!記住,無論如何要辦好梁捕頭交待的事,不然以後咱們家的生意可就難做了!”
婦人道:“可是——”
“沒啥可是的,記住只要你辦好梁捕頭交待的事,以後二姨娘的位置就是你的了,外加賞你一處院子讓你和馨兒獨住。”
婦人道:“老爺,你說的,當真?”
王員外見問,伸手摟着婦人的肩膀,溫言道:“老爺心裏一直愛你,你難道不知道?你放心,只要你辦成這事,以後咱家你說的算!唉,你是我心裏最愛的女人,其實我心裏何嘗捨得,只是咱們家是生意要是沒了梁捕頭和縣太爺的關照,是很難做的!”
王員外說完,伸手抹了抹眼淚,一副情深義重的樣子。
婦人道:“老爺,你放心,只要這姓戎的是只吃腥的貓,妾身定然有手段教他吃不到魚還惹一身騷!”
王員外點點頭,道:“嗯,我沒事,你去吧!記着梁捕頭的交待,千萬不要說漏嘴了!”
“是!”婦人說完,轉身向馬車走去,看了戎志武一眼,踩着凳子,鑽進了馬車。
柳興揚起鞭子,虛空打了聲響,清了清嗓子,叫道:“上路嘍——”
只聽柳瑛叫道:“爹,我也去!”
柳興把臉一拉,呵斥道:“你一個女兒家行什麼鏢,胡鬧!快回去!”說完,扭頭對戎志武道:“上路!”
四人,柳興、戎志武、周大虎三人騎着馬,趙大牛趕着車,催馬向陝西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