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窮水盡
“舅舅,你就看在我們母子如今孤苦無依的份上,多少還一點錢吧.”
“余歡,當初我困難的時候你是借我錢了,可也沒說要還啊。”
“我是你舅舅,你好意思張嘴讓我還錢嗎?做人可不能太貪。”
東濱市一處人來人往的高檔小區門口。
面色慘白的余歡正緊緊拉住了一臉嫌棄的舅舅和舅媽。
舅舅無情的話語像一盆冷水,讓余歡從頭涼到腳。
他實在想不到自己的親舅舅竟然如此絕情,失望,憤懣,難堪瞬間填滿了內心。
跟在余歡身後的母親更是直接哭出聲來,她聲淚俱下地哀求着。
婦人的哭求聲很快便吸引了一群好事者,他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准又是這家的窮親戚來哭窮要錢來了,這些窮人真是臉都不要了。”
“堵在咱們小區門口像什麼樣子啊,這麼高檔的小區也是他們能來的嗎?真沒素質。”
隨着周圍人越來越嘈雜的討論聲,哭泣的婦人面紅耳赤,乾瘦的身軀不停顫抖。
就在局面越來越窘迫之時,余歡的神情漸漸木然,彷彿一座石砌的雕像。
人情冷漠,世態炎涼,當你落魄的時候,誰都想踩你一腳。
雪中送炭這種事,恐怕只會出現在童話里。
他苦笑着拉起婦人粗糙的手,輕聲說道:“媽,我們走吧,我會想辦法的。”
“不行啊,余歡,徐家已經通知我了,不買房子就逼你離婚”
婦人越說越傷心,眼淚更如斷了線的風箏,不停滴落下來。
她說著話眼見中年夫婦要走,竟直接朝着中年夫婦的方向跪了下來。
“弟弟,弟媳婦,我求求你們了!我們娘倆真的走投無路了。”
“我去!還真跪了,哈哈哈哈——”
婦人這一舉動立刻引發了周遭人群的一陣鬨笑,好事者紛紛掏出手機。
他們邊拍邊議論着,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幸災樂禍的譏笑。
“姐姐,這麼大歲數了,你不要臉我還要呢,我們走了啊!”
中年夫婦頭也不回,快步就往小區大門裏鑽。
望着母親傷心欲絕的模樣,已經自我放逐數年的余歡感覺自己早已麻木的心瞬間破碎。
他獃滯而木訥的神色正在逐漸變幻。
余歡一手拉起母親,眼神銳利地掃向滿臉嫌棄的中年夫婦。
“舅舅,當年你篡改姥爺的遺囑,搶走了他留下的全部遺產”
隨着余歡的話語出口,原本冷眼躲避的中年夫婦幾乎同時漲紅了臉。
“那件事我媽媽從沒和你計較過。”
“如今我們母子落難,你作為我們的親人,就真能這麼現實?”
余歡一字一頓,恢復神採的雙眼直射向中年夫婦二人。
“你媽當年嫁到龍都便音信皆無,早已不算是我們老林家的人了。”
中年男子陰沉着臉,緩緩開口。
“好,我媽既然不算林家的人了,那我們應該來算算賬吧?”
“八年前你生意失敗,我媽前前後後給你打了上百萬。”
“那是她全部的積蓄,這筆錢你應該還吧?”
他話還未說完,對面那膀大腰圓的悍婦舅媽卻率先發難。
她額頭上青筋根根立起,粗壯的手指狠狠戳向余歡。
“小雜種,也不知道你是林月英和誰生下來的野種,憑你也配對我們指手畫腳?”
“給我滾!”
悍婦話音剛落,她便掄起一巴掌,結結實實打在了余歡臉上。
“啪!”
“紅芳,你別動手,我們錯了,我們錯了,我們這就走!”
眼見兒子被打,林月英趕忙拉住悍婦,同時扯着余歡便要離開。
當著面打自己兒子,誰也無法忍受,可是林月英只能忍耐。
什麼狗屁寬容,這就是血淋淋現實,沒錢沒勢,就要息事寧人。
因為你沒有和人家叫板的資本。
余歡此刻臉上沒有了任何錶情。
他只是冷冷地凝視着氣焰囂張的“舅媽”,雙手緊緊握拳。
紅芳被余歡毫無情感的眸子盯住,竟然莫名有些畏懼。
這一閃而逝的感覺讓她更加惱怒,回頭怒喝一聲:“保安,你瞎了嗎?把他們趕出去!”
“媽,你別擔心,我想辦法。”
被趕出小區的余歡握緊林月英的手,輕言細語安慰道。
“孩子,算了,不折騰了,媽媽再去找些親戚試試吧。”
林月英望着余歡高高腫起的臉頰,心疼不已。
“放心吧媽,雖然我現在已是廢人一個,但還是有些大學同學在東濱的。”
余歡心裏明白,自己母親從二十幾歲就嫁到龍都。
她在東濱哪裏還有什麼可以聯繫的親戚。
何況除了這個舅舅,母親在東濱也沒什麼有錢的親屬了。
還不如自己去找昔日的同學們試試,畢竟自己大學是在東濱讀的。
“孩子,你一定要把房子買了,我不想再讓你受氣了。”
林月英說著又是悲從中來,眼淚再次滑落。
余歡點了點頭,心裏思索着:“他們徐家真要離婚也沒什麼。”
“但絕不能讓我媽長期住在租的房子裏了,那裏治安太差。”
既然決定了,余歡也就徹底捨棄了自己殘存的一點點尊嚴。
他將母親送回家后,便直接來到了市中心的一處KTV。
他聽人說過,這家KTV是自己曾經的大學室友梁華開的。
之前讀書時梁華家境貧寒,連學費都交不起,是余歡慷慨解囊資助了他數年的學費與生活費。
余歡不但資助了他且從未索要過任何補償,單純是覺得這個室友學習非常刻苦,勤儉努力,自己願意幫助他。
畢業之後余歡回了龍都,二人就再也沒有聯繫過。
如今自己落難,想來無論如何,他也會幫助自己的吧。
“你好,請問梁華在哪裏?”
“你找梁總?”
前台的兩個姑娘不屑地打量起衣着寒酸的余歡,“你有什麼事?”
“我是他的同學,有事想請他幫忙。”
前台不屑地偏了偏頭,一旁的侍者將余歡引到了二樓的VIP包房裏。
余歡推門而入,原本喧鬧的包房立刻安靜下來。
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白皙修長的大腿,晃得人眼都睜不開。
余歡好不容易才認出了居中的梁華。
他一身體面的西裝,收拾得油頭粉面,絲毫沒有了余歡印象中的樸實氣。
“梁華,好久不見”
梁華看清了余歡的臉,微微怔了一下,臉上掛着的笑容立刻消失殆盡。
“哎喲,這不是余歡同學嗎?還記得我不?”
梁華身側,一名肥頭大耳的男子滿臉堆笑地站了起來。
“侯強?”
余歡眉頭緊皺,這個侯強也是當年的大學同學,為人傲慢跋扈,余歡對他沒有好感。
“侯總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梁華冷不防突然叫嚷起來。
“余歡,我的余哥,你以為還在學校里?”
“你入贅徐家的事整個東濱市無人不知,不好好在家伺候着,還有臉出來呢?”
梁華陰翳的臉上寫滿了刻薄。
梁華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為身側的侯強。
當年大學畢業后,他進入社會依靠着同學間穿針引線,介紹自己妹妹梁夢夢傍上了身家在東濱市數得上號的富二代侯強。
這才有了現在的KTV。
作為多年的同窗,梁華深知余歡和侯強二人不和。
侯強當年便一直嫉恨着在學校里處處搶自己風頭的余歡。
如今這種場面,他自然要立刻表明立場,狠狠地踩余歡,以獲得侯強的好感。
至於余歡當年的情誼,早就被他拋到九霄雲外了。
“就是,看你那窮酸樣,趕快滾出去,別噁心到我們。”
梁華的妹妹梁夢夢也立刻站起身來冷嘲熱諷。
“呵”余歡自嘲地笑着,轉頭欲走。
“哎,都是同學,別這麼咄咄逼人。”
站起來的侯強倒是和顏悅色,“余歡,怎麼突然想起找我們了?”
余歡嘆了口氣,如今自己已是山窮水盡,廢物一個。
自己的尊嚴和母親的生活比起來,他選擇了後者。
他咬了咬牙,“我想借點錢,給我媽買套房子。”
“哈哈哈哈——”
豪華的包房中爆發出陣陣鬨笑,原本裝模作樣的侯強更是笑得彎下了腰。
“余歡,你當年資助我的那點小錢過兩天我打給你。”
“至於借錢”梁華目光鄙夷地掃過余歡。
“就你現在這個樣子,你還得起嗎?”
“我看你飯都吃不上了吧。”
將當年大學中的天之驕子踩在腳下,肆意侮辱,小人得志的他很享受這種快感。
“以我現在的身份,你根本不配出現在我面前,侯總能跟你說話,更是抬舉你了。”
“不要妄想着有點同學之間的情誼就來吃我們。”
“你現在和我們的差距就好比天與地,我們的實力不是你能想像的。”
“現在,你立刻給我滾出去,別打擾了我們的興緻,明白嗎?”
“侯總,你說是不?”梁華轉頭看向了侯強,原本聲色俱厲的臉上立即掛滿了諂媚的笑容。
其變臉之快,令人瞠目結舌。
“華子,別這麼說,你讓當年鐵骨錚錚的余同學怎麼下得來台呢?”
侯強戲謔的話語再次引發一陣狂笑。
“哎,對了,余歡同學,說起你媽——”侯強故意將聲音拖得老長。
“聽說你和你媽被人從龍都趕出來了,你爹是誰啊?”
“鬧半天,你媽是傍大款的吧?我說上學的時候你怎麼那麼硬氣呢,怎麼,現在人老珠黃了,你野爹不要你們了?”
“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放聲大笑,梁夢夢以及幾個花枝招展的美艷少女更是樂得手舞足蹈。
“你找死!”余歡牙都要咬碎了,死死地瞪着侯強。
“這樣吧,余歡,你來!”
侯強臉上仍掛着笑意,他伸手抓起一個煙灰缸,將其中滿滿的煙灰直接倒進了一杯酒里。
“你把這個喝了,差多少錢,我侯強出了,不用謝謝我,我就是這麼仗義。”
“哈哈哈哈哈哈——”
姑娘們嬌滴滴地笑着,一雙雙眼睛全都幸災樂禍地聚在了余歡的臉上。
余歡一雙眼睛久久地瞪着那杯酒,眸子裏已經帶了血色。
他用盡全身力氣沖了上去,一口氣將杯子裏的煙喝了個乾淨。
“有魄力,但是老子就討厭你這個不服輸的樣子。”
侯強笑意完全消失,他猙獰地舉起一瓶酒,狠狠砸在了余歡頭頂。
血液將余歡眼睛徹底染紅。
他如猛獸般怒吼着,一拳打向侯強,結果卻被侯強輕易接住,反手將他按在了桌子上。
“侯總好帥啊!”梁夢夢誇張地叫着,立刻引起一片歡呼。
侯強神色倨傲地享受着姑娘們的仰慕,很是受用。
他一隻手揪住余歡的頭髮,將他的臉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對了,你還不知道吧?你那位總裁老婆現在靠着我們侯家賺錢呢。”
“很快她就是我們侯家的人了,你識相的就趕緊滾蛋。”
“你不用怕,我肯定會念着我們的同學情誼,像是放一條狗一樣,放過你這個廢物。”
“侯強,你不得好死!”余歡嘶吼着,鮮血不停滴落。
“給我打!”
侯強獰笑着踩住余歡的後腦,拳頭如雨點般落下。
本就虛弱的余歡在一頓拳打腳踢之後意識逐漸消弭,最後被人像死狗一樣丟在了門口。
撲倒在大街上的余歡,血流不止,可他的眸子卻仍舊圓睜着。
原本漆黑的瞳孔竟然徹底化為了猩紅色,如同煉獄中的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