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可以輕易放棄

四年後，華大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華光醫院，急診外科室.

緊張忙碌了半小時，簡單處理了一個車禍病人，把病人送到骨外科后，陸平和遲娜終於難得一絲空閑.

“平平，聽說咱們醫院要開始逐步民營化，準備接受一家大集團的投資入股!“

遲娜從高一起就和陸平是同桌了，從漢城一中到華大醫學院，再到華光醫院實習，兩人一直形影不離，比親姐妹還親.

“哦!“陸平簡單應付了一聲，接着看手裏的醫學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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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平正看得投入，遲娜又開始八卦了:“新股東最近要來我們醫院視察了，聽說是個典型的三高男士.“

遲娜口中的三高，高顏值，高學歷，高薪.

陸平白了遲娜一眼.

遲娜絲毫不介意陸平那個白眼，繼續八卦:“高顏值的話我看不一定比得上我家老公周峰，不過你可以試試啊，我已經打聽過了，人家是單身，和你這位三高女士很登對.“

陸平當年是以省狀元的成績考入華大醫學院的，大學裏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而且，已經在國內國外一些雜誌上發表過一些論文了，是華大醫學院多年來難得一見的人才，雖然現在還是個窮得要死的實習醫生，可是，日後那薪水想想也是非常可觀的.

至於陸平的顏值，那次華大才藝表演大賽陸平奪冠后，雖然知道陸平已經名花有主，可是追求之人仍絡繹不絕.

而自從江天海離開華大后，遲娜最常乾的一件事就是替陸平擋桃花.

高顏值，高學歷，高薪資，在遲娜眼中，陸平絕對符合這個標準.

遲娜的男朋友周峰是天海的好友，當年，就是通過陸平和天海，遲娜才認識周峰的，周峰是個只有小學學歷的建築隊隊長，當初遲娜的父母死命地反對，若不是天海和陸平的幫助，遲娜和周峰也不能走到今天.

自己的終身幸福解決了，看着好友一直孤身一人，遲娜真是操碎了心，整天替陸平物色合適的男友，而陸平卻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

陸平低頭繼續看書，完全無視遲娜的話.

遲娜無奈地點了點陸平的額頭:“我說我的陸平大小姐，你也不掰開手指算算自己今年多大了，二十三了，二十三好嗎，你以為自己還是鮮嫩的小黃瓜啊，你最好的年華馬上就要過去了，若不是趁現在趕緊找個合適的，再過幾年，你就成老姑娘了，沒人要了，好嗎？整體只知道看書看書，難不成你想和你的書過一輩子.“

陸平看似不在意地砸砸嘴:“其實，和書過一輩子不挺好嗎?“

遲娜心裏一驚，陸平，該不會真的打算一輩子單身吧.

江天海，怕是陸平這輩子都跨不過去的坎，也是，那樣優秀的一個男子，對陸平又是那樣無微不至，換做誰，都會曾經滄海難為水吧.

哎，遲娜嘆了一口氣，托着下巴看着走廊.

當年，江天海為什麼要和陸平分手呢，要說江天海變了心，打死遲娜十遍遲娜也不會相信.

也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有緣無份吧.

“快，快，快!“走廊里一陣嘈雜:“醫生呢，醫生在哪裏?“

陸平拍了一下還在出神的遲娜:“走了，來病人了.“

病人躺在擔架上，帶着一個黃色的安全帽，臉上，衣服上全是厚厚的黃色塵土，他躺在那裏，扶着腰部，“哎呦哎呦“的直叫.

“病人如何受傷的?“

拿起筆，陸平一邊開始記錄病人的現病史，一邊開始問診.

“我們正給大樓外邊貼瓷磚呢，就聽撲通一聲，他就掉了下來.“一名隨行的年輕小伙回答.

高空墜落傷，陸平在白紙上寫下這幾個字.

“多長時間了?“

“最多半個小時.“

“從幾米的架子上掉下來的?“

“八米吧.“

“落地時，身上哪個部位先着地的.“

這一次年輕小伙沒回答，轉頭看着擔架上的病人.

“屁股.“受傷病人勉強回答.

高空墜落，臀部着地，腹腔臟器受傷可能性較小，主要看脊柱了.

“遲娜，過來給他測個血壓，心率.“

心率80次分，血壓12075mmhg.

生命體征基本正常，看樣子，沒有內臟出血.

陸平在病人肚子上輕輕按壓了一圈:“疼嗎?“

病人搖搖頭:“腰，腰疼.“

陸平在腰椎附近輕輕按了按.

“疼，疼.“陸平還剛碰到皮膚，病人就叫了起來.

“腰椎骨折的可能性大，去拍個片子看看吧.“

隨行小伙有些犯難了:“去哪裏拍片子?“

陸平上下打量了小伙一下，一張年輕稚嫩的臉，看樣子不到二十歲，普通話也不標準，言語間帶着幾分羞澀，看樣子就是出來打工沒多久的農村小夥子，要他在錯綜複雜的華光醫院找到影像室，不知得花多長時間.

“我陪你去吧.“

陸平轉身又對遲娜說:“你在這看一會，我送他去拍片.“

“多謝醫生.“小夥子露出一排白牙.

三分鐘，陸平帶着病人到了攝像室:“這個病人高空墜落，腰椎可能骨折了，搬運時小心點.“

陸平仔細交代攝像室的操作人員.

但凡有點外科知識的都知道，腰椎骨折病人搬運時一定要小心，不能一人抬頭一人抬腳，這樣，極易損失脊髓神經，要用平托法或是滾動法.

陸平，兩名隨行小伙，再加上一個操作員，四個人一起小心地把病人抬到了掃描架子上，即使這樣，病人還是疼得嗷嗷直叫.

腰椎骨折病人，最好的治療方法就是卧床休息，能不搬動盡量不要搬動.

三分鐘后，圖片出來了，第三第四腰椎骨折，脊柱后凸成角30°，診斷明確，和陸平猜的一樣，這種程度骨折不需要手術，只需要卧床休息.

“我把你們送到骨外科，到那裏辦理住院手續.“陸平把片子遞給隨行小伙.

“大夫，你以後不負責給他治療嗎?“隨行小伙臉上很失望，從出事到現在，他所碰到的每一個穿白大褂的人都對他很不耐煩，態度很不友好，難得遇到一個這麼好心的大夫.

陸平笑笑:“我是外科急診實習大夫，我主要負責分流病人，到時，會有專科的骨科大夫幫你們治療，他比我更專業.“

“哦.“小伙還是很失望.

骨外科在八樓，等了兩波電梯，陸平終於把人送到病房.

護士給分了床位，36號.

陸平又帶着病人到了床位上，抬頭看了一眼床頭標籤，管床大夫陳飛，主治醫師.

床鋪已經整理好了，陸平喊了旁邊一位病人的陪同家屬:“這位大叔，能幫個忙，把這位病人抬到床上去嗎?“

大叔人很好，點了點頭.

在陸平的統一指揮下，四個人終於把病人抬到了床上.

“好了，一會管床大夫就會來看你了，我走了.“

“大夫，您貴姓?“隨行小伙問了句.

“我姓陸.“

“多謝了，陸大夫.“

“不客氣.“

陸平剛說完，陳飛進來了，陸平不禁皺了皺眉頭，這個陳飛，在骨科名聲可不是太好啊.

“趙勇是嗎?“陳飛翻着病例，低着頭問.

“是!“隨行小伙趕緊小心翼翼地回答.

“只做了個平片啊，CT和核磁共振都沒做，去，現在就去做CT，核磁共振趕緊去預約，看能不能預約上.“連病人都沒看一眼，陳飛就直接開了檢查。

趙勇立刻不樂意了：“還要搬來搬去啊，大夫，能先不做嗎，我的腰真的好疼.“

好不容易躺在床上舒服休息了一會，趙勇真的不想再被搬來搬去了，每一次被人搬起，他的腰都疼痛難忍.

“不行，不做CT，怎麼能診斷清楚，不診斷清楚，怎麼對症治療.“陳飛的語氣很不耐煩.

“可是，這位陸大夫已經告訴我們了，是腰錐骨折，診斷清楚了，為什麼還要再做檢查.“隨行小伙很不喜歡這位管床大夫，他更相信陸平的診斷.

陳飛這才轉過頭來，掃了一眼陸平的胸牌:“她?她不過是個實習醫生，連獨立行醫資格都沒有，我可是主治醫生，你們難道更相信她.“

“我相信這位陸大夫.“隨行小伙挺直了胸口，難得硬氣了一次.

“我也信陸大夫.“病人趙勇也說.

陳飛的臉色頓時難看極了.

陸平想了想:“陳醫生，病人現在很痛苦，真的不適合再挪動，檢查單你可以先開，等病人休息幾天，急性期過去了，再去檢查也是可以的.“

“不行!“陳飛想都沒想就直接拒絕了.

這些個病人，真是小氣到家了，有幾回，他妥協了，答應病人晚幾天再檢查，可是病人一拖再拖，出院時都沒做，導致他那個月的葯佔比極高，被主任點名批評了.

為什麼來大醫院看病，不就是因為這裏的檢查多嗎，來了大醫院，不做檢查，那乾脆別來.

陸平本來就對這位陳飛大夫不滿了，她壓着自己的脾氣和他好好商量，結果，這個陳飛，態度居然這麼惡劣.

陸平，頓時怒了，神經內科是那個吊樣，骨科也是如此.

當初，在神經內科實習，來了皰疹性神經痛的病人，陸平當時就問她的帶教老師，為什麼不讓病人去做神經阻滯，因為，皰疹性神經痛根本沒有什麼好的藥物治療，住院純屬浪費錢，只能做神經阻滯暫時緩解疼痛.

帶教老師當時就訓了她，寫好你的病程記錄，不要管那麼多.

結果，病人住了十天院，花了一萬多塊錢，癥狀沒有絲毫緩解，最後還是去門診做了神經阻滯，而陸平，每天在那裏昧着良心寫純屬虛構的病程記錄.

一個這樣，兩個也是這樣!

這裏是華光醫院啊，是漢城頂級的醫院，它的存在是為了解決病人的痛苦，它不是一所單純的掙錢機器.

而現在，那些曾宣誓過醫學生宣言的醫學生走進了醫院，穿上了白大褂，成了一名真正的醫生，卻早就忘了初衷，眼裏只有葯佔比，回扣，隨手一開，就是幾百塊的檢查.

本來，陸平也想息事寧人的，可是，看着床上一臉痛苦的趙勇，看着隨行小伙信任的目光，再看看陳飛那眼中的貪婪和不屑，她決定，不忍了.

“好，陳醫生，我想請教一下，病人此刻為什麼要立即去做CT檢查.“

“為了明確診斷.“

“明確診斷?“陸平哼了一聲，抽出平片:“這張側位片，腰椎骨折，清清楚楚，明明確確，還需要怎麼進一步明確!“

“平片看不出神經有沒有受損，有沒有手術的必要.“

“好，我現在就可以清楚地回答你，病人的脊髓神經沒有受損.腰3腰4脊神經受損表現為會-陰-部(鞍區)皮膚感覺缺失，括約肌功能喪失致大小便不能自控，雙下肢的感覺運動功能失常.而這位病人，雙下肢感覺運動都正常，也沒有出現大小便失控，所以，可是斷定脊髓神經沒有受損.“

一個實習醫生，陳飛本來沒放在眼裏，可是見陸平有理有據地一一道來，陳飛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哼，陸平看着陳飛那異樣的表情，心裏一陣鄙夷，這個陳醫生，恐怕早就把專業知識丟到九霄雲外去了.

“陳醫生，我剛剛說得這些沒錯吧，但凡是個合格的骨科醫生，這些知識都應該瞭然於心，怎麼陳醫生，做了十多年的骨科大夫，反到把自己的看家本領忘了，不靠着CT，MRI這就高端設備，連個診斷都給不出來了嗎?“

陸平的聲音越來越大，附近的病人紛紛過來圍觀.

“哎呀，這個小大夫好厲害啊!“

“這個管床大夫真是鑽到了錢眼裏，整天只知道給病人做檢查.“

...

議論聲很大，陳飛聽得清清楚楚，他，還從來沒有當著病人的面被這樣侮辱過，他徹底怒了.

“你叫陸平是吧，你一個小小的實習醫生，以為自己會背書上的一些知識點，就很了不起了.我告訴你，做醫生不是背書這麼簡單，十幾年的工作經驗告訴我，只依靠經驗，只依靠理論知識是不行的.只有在片子上清楚地看到，才能做出最準確的診斷.這位病人現在的情況，就需要立刻做CT.“

不再理會陸平，陳飛對趙勇直接說:“你，快去做CT.“

趙勇沒有動，帶着求救的目光看着陸平.

陸平握緊了拳套，上前一步:“陳醫生，你說我沒經驗，好，我承認，那我們就請一位經驗更豐富的大夫來判定，到底需不需要立刻做CT.“

陳飛不想再和這個纏人的實習醫生糾纏，可是，周圍那麼多雙眼睛看着他，他必須維護自己的顏面.

“好啊，我們科主任就在辦公室，我這就去叫他.“

骨科主任，已經是主任醫師，教授級別的了，應該是位德高望重的人吧.

陸平，在心裏默默祈禱着.

不一會，一位頭髮有些發白，帶着老花鏡的大夫過來了，陸平立即迎了上去。

“主任您好，我是實習醫生陸平，情況是這樣的，這位病人現在很痛苦，他不想...“

陸平還沒說完，主任直接伸手打斷了她:“情況我已經知道了，病人是需要立刻做檢查.“

“為什麼?“陸平難以置信地看着這位面相很和藹的老大夫，沒想到他也這樣說.

“這是我們骨科的診療流程，高空墜落傷的病人必須完善CT檢查.“

陸平心裏一沉，扭頭就看見主任後面的陳飛在得意地笑.

這種得志的小人，怎麼能讓他如意。

“可是病人現在很痛苦，為什麼不能等一等呢?“

“這是我們骨科的規定!“

“是病人的痛苦重要，還是科室的規定重要?“

陸平發出來心底的呼聲，她的聲音很大很大，諾大一個骨科病房，上百號人，只聽到陸平鏗鏘有力的發問.

骨科主任扶了扶眼鏡，低頭，仔細打量了陸平一番:“你是個實習生吧，你還沒有到我們骨科輪轉過吧，就以你現在對待我的態度，我是不會讓你實習合格的.尊師重道，這個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如何能成為一個好醫生.“

又指了指陸平的實習醫生胸牌，主任道:“你是華光醫院的一名實習醫生，你需要遵從華光醫院的規定規範，不要覺得自己成績好就太得意忘形，不要忘了自己實習醫生的身份.“

陸平，骨科主任聽人提起過這個人，成績好得驚人，而且，不過是個大學生，就發表了幾篇論文，骨科主任早有耳聞，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個刺頭，不滅一滅她的氣焰，她以後更目中無人.

陸平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牌:華光醫院，實習醫生.

這兩行字，曾經讓陸平覺得驕傲，可是，此刻，她只覺得這八個字很刺眼很刺眼.

態度？身份？呵呵，堂堂一個華光醫院的骨科主任教訓一名實習醫生，教訓的竟只是她的態度，憑藉的居然只是自己的身份，他的醫術在哪裏，他的醫德在哪裏？

如果，不把解決病人的痛苦放在第一位，如果，華光醫院只是用來吸引病人前來的招牌，那麼，她在這裏幹什麼，她的醫學夢何時才能真的實現，她如何對得起飽受病痛后離世的父親，她的這個醫生還當什麼勁.

猛地，陸平扯下來自己的胸牌，高高舉起，往地上一砸:“如果華光醫院的宗旨就是規定大於病人，那我寧願不在這家醫院實習！“

陸平的力氣很大，胸牌的一角被她砸碎了，那一角蹦了起來，徑直砸向了主任的眼睛.

“你...“主任氣得瞪大了眼睛，他沒想到這個陸平如此硬氣.

如果被華光醫院拒絕的話，她的實習就不能完成，她就無法順利畢業了，沒有醫學士學位證，她的大學豈不白讀了嗎?

氣氛頓時僵硬起來，醫生，護士，圍觀的病人家屬都震驚了，一向嘈雜無比的病房安靜得可怕.

嘀，電梯打開了.

院長和一位年輕人在一大堆人的簇擁下進來了.

不對啊，氣氛不對啊!

院長一出電梯就察覺到氣氛的異樣，可是他還是努力堆笑，對着眼前那位高冷的年輕人開始介紹:“這是我們的骨科病房，有二百張床位，3名主任醫生，8名副主任醫生，我們的骨科可是引進了國外最先進的高硬度鋼板，對各種類型的骨折都可以進行切開內複位固定，包括脊柱骨折...“

院長喋喋不休地講着，年輕人的目光卻飄到了遠處，鎖定在一個被眾人圍着的瘦小身影上:“那是怎麼回事?“

講解尷尬地嘎然而止，院長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可能是出了一個小意外，我們過去看看吧.“

又撇了一眼身邊一身筆挺西裝的年輕人，院長心裏不停打鼓，可別出什麼嚴重的醫療事故啊，天寶集團終於願意對華光醫院投資入股了，今天，是這位未來小江董事來考察，如果出了什麼大亂子，天寶集團的那幾十億可就打水飄了.

華光醫院表面看着光鮮，可是，只有他這個院長清楚，內里早就虧成空殼了，指望衛.生.部給你撥錢，門都沒有，醫保部那些人還時不時來查病例，每次，不罰點錢走，他們絕不罷休.影像科科長早就給他抱怨了，醫院的機器太老舊了，亟待換一批新的.

可是，一台280排螺旋CT動輒幾千萬，他，沒錢啊!

所以，他才想着拉民資入股這條路.

不過，話說，這位小江董事還真冷啊，不管他講得多麼天花亂墜，人家就一個字:嗯.

“怎麼回事?“院長一開口，盡顯威嚴.

在小江董事面前，為了錢，他可以卑躬屈膝，可是，在他的屬下面前，他的院長架子一定得擺足.

陳飛一見是院長來了，立馬小跑過來:“院長，是這樣的，這位新來的病人需要做檢查，可是，這名實習醫生胡攪蠻纏，非說不必要，病人也被她鼓動了...“

幾句話，陳飛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陸平身上.

原來只是實習醫生鬧事，那就好，院長鬆了一口氣:“哪位實習醫生啊，這麼大膽子!“

“她!“

“你叫什麼名字，抬頭我看看.“

陸平抬起頭，一張臉，面若死灰，能說出這種話的院長也肯定不是什麼好鳥.

她，不抱任何希望了.

可是，下一秒，她的眼睛定住了.

江天海，四年了，她以為她此生再也不會見到他了，他卻在這種情況下出現在她面前.

他，變了很多，褪去少年的稚嫩和青澀，他，變得沉穩成熟了，只是這份成熟伴隨着冷漠，給人一種相隔千里的感覺.

就算變了再多又能怎樣，他，還是那個她永遠不會原諒的人.

不帶任何情緒的，陸平收回自己的目光.

院長看了一眼這個長相清秀可愛的實習學生:“你為什麼要鼓動...“

他還沒說完，江天海長臂一伸，指着床旁的隨行小伙:“你，說說，到底怎麼一回事?“

隨行小伙被點到名，先是一驚，然後很興奮地開口了.

“我的這位朋友從八米高的架子上摔下來了，是這位陸大夫帶我們去拍片子...“

磕磕巴巴的，發音不是很標準，但是隨行小伙還是把整件事講得很清楚，特別是陸平問起那句'是病人的痛苦重要，還是科室的規定重要'，還有陸平摔胸牌的樣子，他還惟妙惟肖地模仿了一下.

隨行小伙自然是更偏袒陸平一些，在他的口中，陸平簡直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

“是這樣嗎?“天海的目光掃着陳飛和骨科主任，那目光冷得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陳飛和骨科主任低頭默不作聲，旁邊的圍觀群眾卻積極回答:“是的，就是這樣的，這位小大夫好厲害的.“

江天海看了陸平一眼，只一眼，就轉過身，問院長:“院長，那我想請你回答這個問題，是病人的痛苦重要，還是科室的規定重要?“

“當然是病人的痛苦重要!“院長立刻堆笑回到:“我們醫院的宗旨就解決病人的痛苦!“

然後，轉身看着陳飛和骨科主任：“你們一個主治醫師，一個科主任，居然還還不如一個實習醫生，真是，華光醫院的臉都被你們丟光了！”

陳飛和骨科主任低着頭不說話，一張張臉都脹成了豬肝色。

院長一瞪眼：“還愣在這幹什麼，還不該幹嘛去幹嘛去。”

陳飛和骨科主任趁機趕緊開溜。

又掃了掃還在圍觀的醫生，護士，院長的嗓門更大了:“沒活幹了嗎，都圍在這裏看熱鬧!“

眾人紛紛鳥散，陸平依然站在原地.

院長掃了陸平一眼，轉身對天海做出個請的姿勢:“江董事，這邊請，看看我們的外牽引設備.“

天海沒有動:“等一下!“

邁起長腿，天海兩步走到胸牌前，彎腰，修長的手指撿起已經破了一個角的胸牌.

抖了抖，放在嘴邊吹了吹，又用手指擦了擦，拿着胸牌，天海走到陸平面前，稍稍拉起她的白大褂的一角，握住別針穿過那衣角，壓着針尖繞了半個圈，鬆手，一身吧嗒，胸牌重新帶着了.

又理了理胸牌，把它擺正，天海開口了:“醫學夢是你此生最大的夢想，為了它，你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你怎麼可以輕易放棄!“

整個過程，大概一分鐘，天海一直注視着陸平，而陸平卻一直低着頭，像是一塊木頭，給予任何刺激都不會有反應.

愛也罷，恨也罷，天海曾想過很多次，陸平再次見到他時會是怎樣一種表情，他想到了憤怒，想到了怨恨，想到了悲痛，卻獨獨沒想到的是心如止水.

她對他到底是多麼憎恨，又到底是多麼決絕，能這般徹底地把他從她心裏挖出，能在他站在她面前替她戴上胸牌后，還是連看都不願看他一眼.

哎，心裏一聲長嘆，天海黯然轉身，走了.

。。。

天海走了，跟着一臉震驚的院長走了.

陸平終於抬頭了，伸出手，輕觸着已經破角的胸牌，指腹間傳來他殘留下的溫度。

“平平，如果有一天，非要在你的醫學夢和我之間選一個，你會選哪個?“

天海曾這樣問她，當時，她沒有回答.

下一句，他說：“陸平，我們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