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新的方向

第112章 新的方向

陸平聽完,心裏一驚,仔細回憶一下,果然如此。

傅教授果然不愧是大學者,能從一個更高的角度去看問題。

“陸平,你聽說過希臘傳說里特洛伊的故事嗎?”教授又開始循循善誘。

“聽說過。”陸平簡單整理一下語言:“希臘聯軍圍攻特洛伊城十年還是攻不下來,最後,做了一隻巨型木馬送進了特洛伊城,可是這木馬里裝的都是希臘聯軍的人,最後希臘聯軍裏應外合攻下了特洛伊城。”

“對,你說得很對。有時,我們面對異常頑強的敵人,我們不能正面火力猛攻,我們要另闢蹊徑。”

“另闢蹊徑?”陸平還是不明白傅同的意思。

“陸平,剛才我聽你說了你抑制病毒複製的方法,是很傳統,很常用的方法,雖然變了模樣,可是說到底,還是拮抗劑的原理。利用拮抗劑抑制病毒就好比希臘聯軍在外圍用火力猛攻特洛伊城。病毒很狡猾,它們誕生的數億萬年來就一直遇到各種各樣的拮抗劑,所以,他們很快發生了變異,避開了這種拮抗作用。所以,我們是不是換一個方向,你是不是可是再採用誘導的方式,讓它誤以為你這是對它有利的,這樣它才不會努力去反抗,去躲避。”

陸平沒說話,她在思考傅教授的話。

“有句話說得好,最難防的是糖衣炮彈。”傅教授又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木馬,糖衣炮彈,誘導。

這幾個詞在陸平腦里反覆打轉。

忽然,似乎有一道光從陸平頭頂上閃過:“教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不應該只想着努力抑制病毒的複製,我可以嘗試着加速病毒的複製,只不過這種加速會導致病毒錯誤的複製,而最終的結果是病毒複製一兩代以後,因為基因序列錯了,最後就徹底死亡了。”

傅教授滿意地點點頭:“對,大致思路就是這樣,可是,具體怎麼實施就要靠你自己去研究了。”

“好了,能教你的我都教了,你快去忙吧。”

明白傅教授要掛電話了,陸平趕忙問一句:“傅教授,您願不願意來涼城一趟?”

涼城如今可以說是座險城,可是,以陸平對傅教授的了解,他的科研的熱情遠遠超過對疫情的害怕。

“不用了,我已經老了,動不了了,這天下是你們年輕人的了。”

陸平的用意,傅同明白,如果這項研究真的能夠成功,他參與其中,必定能功成名就,洗去過去的污點。

“傅老師,那您多保重,等我的好消息。”

第一次,陸平稱傅同老師。

“陸同學,好好乾吧。”

一句好好乾吧讓陸平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放心,老師,我會的。”

掛了電話,毫無預兆的,陸平忽然想起當時她和越進一起研究RNA的PCR擴增時出現的那次失敗實驗。

那時,她把原始基因序列和擴增出的基因序列對比了一下,沒有任何關係。

也許只是因為調整了一下試劑導致複製時出現了錯誤,這是她對那次失敗實驗做出的最後總結。

複製出現的錯誤,到底是什麼錯誤,能否讓這個錯誤復現,這些她沒有繼續研究下去。

可是,現在她需要的就是要病毒複製時出現錯誤。

陸平迅速掏出U盤,插進了電腦了。

現在,她真的很慶幸當時所有的資料都保存了下來。

原始鹼基序列:GAUC...

擴增出的鹼基序列:GAAC...

之前,一直按照嚴格的鹼基互補配對原則對不,陸平沒發現什麼規律,可是,現在放開了思維,陸平很快發現了規律,大部分的鹼基U序列出現了錯誤。

核酸複製時的鹼基互補配對原則和蛋白質翻譯時的密碼子,在陸平眼裏一直是上帝製造生命時定下的生命法則,是不可動搖是毋庸置疑的,也就是因為太堅信這兩項法則的準確性,陸平沒有發現那次失敗實驗里隱藏的規律。

可是,打開了視野,改變了思路,陸平發現了。

陸平忽然想到了一句話,遺傳是相對的,變異是絕對的永恆的。

如果這套生命法則一直不曾出錯,那麼生命就只會停留在一個單細胞,人類的誕生本身就是由錯誤產生的。

變異,錯誤導致的變異是生命不斷進化的動力。

當然,絕大部分的變異是導致自身的滅亡的。

而陸平現在需要的就是要病毒進行導致起自身滅亡的變異。

陸平仔細看了自己記錄的資料,那場實驗里,她把發生環境的PH值調得比其他高了許多。

難道PH值能影響鹼基U的配對,陸平頓時找到了思路。

**

昨天,陸平像霜打的茄子一樣離開了實驗室,葉眉以為今天陸平依然振作不起來,可是,一到了實驗室,就看見一個白大褂身影。

“陸醫生,這麼早啊!”葉眉小心地打着招呼。

正在忙活地陸平轉過頭來:“葉醫生,我找的新的方向了。”

陸平那雙眼中儘是遮不住的興奮。

找到思路離找到正確的方法還有很遠一條路。

PH值只是一個影響因素,為什麼鹼基U不能正確和鹼基A配對了,是RNA逆轉錄酶出了問題,還是因為其他因素。

這些,陸平需要一一查清楚,她要把這麼偶然出現的錯誤弄成必然。

必然性,可復現,這才是科學。

天海都數不清了,連續多少天,陸平每天接近十八個小時泡在實驗室。

天海也不勸陸平什麼了,他現在也沒法勸了。

不止是涼城,其他幾個城市的疫情也越來越嚴重了,隱隱感覺要控制不住了。

陸平一門心思扎進了研究里,天海能做的就是盡量照顧好她。

把安全的飯菜塞進她嘴裏,把乾淨的衣服套在她身上,有時她身體實在撐不住了,趴在實驗室睡著了,天海就把她從實驗室抱回住處,幫她洗腳,擦臉。

那天,是凌晨一點多,天海坐在椅子上睡著了,一陣歡呼把他從夢中驚醒。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天海睜開眼,模模糊糊地看見一個身影雙手高舉,在那裏大呼。

天海揉了揉眼睛,那身影朝自己奔來。

一手抓着天海的手,一手指着實驗台,陸平的手在抖,聲音也在抖:“我成功了。”

“嗯。”天海笑了。

“我成功了。”陸平又說了一遍。

“好。”

“我反覆驗證了幾遍,我真的成功了!是真的,我成功了!。。。”陸平陷入了死循環。

天海便不再說什麼,帶着微笑聽陸平一遍一遍重複那四個字。

那深深的眼袋,那高起的顴骨無不彰示着陸平現在有多憔悴多疲憊,可是這些都不重要了,那雙眼睛迸發的喜悅光芒遮住了一起。

天海也被這份喜悅的心情感染,笑了,笑得很開心很開心。

真好,能陪着她一起分享成功時的喜悅,真好。

陸平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着的,她只知道這是她來涼城以來睡得最安心最舒服的一覺。

一睜眼,陽光已經爬到了床沿邊。

陸平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扭頭四處看了看。

“天海,天海,你在哪兒?”

都成習慣了,看不到人影,她就會先喊他的名字。

可是,喊了兩聲沒人應答,陸平的心就開始慌了起來,立刻抓起衣服往身上套。

陸平的腳剛着地,傳來‘吱呀’一聲開門的聲音。

“天海,是你嗎?”

陸平趕忙迎了上去。

是天海,他進來了,一臉的陰沉。

“發生什麼事了?”陸平的心更慌了。

“王磊。。。”天海抬起眼:“他確診了,現在高燒不退。”

‘嗡’,陸平覺得腦袋似乎被人猛地砸了一下,有些暈又有些沉。

“什麼時候的事?”陸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問出這句話的。

“昨天夜裏。”天海的聲音很低很沉:“昨夜他值夜班,暈倒在病房。”

“遲娜知道嗎?”

陸平此刻都不敢想,遲娜得到這個消息後會是怎樣的反應。

“還不知道,領隊讓我去通知。”

好艱難的一項工作。

天海沉默片刻,看着陸平問道:“你昨夜說你的研究成功了,是不是說你知道治療這種病的方法了。”

陸平卻一臉嚴肅:“只是實驗室內的實驗成功了,一種藥品從實驗室研發到上市還要經過動物實驗,一期二期臨床實驗,這一趟流程走下來一般都需要一兩年。”

天海陰沉的臉上似乎帶上一點怒氣:“現在那麼危急的時刻,這流程不能快一點嗎?”

“就算再加急,怎麼也得需要一兩個月。”

一兩個月,王磊根本等不起了。

天海忽然想起當時他安慰遲娜的那句話:王磊應該不會出事的。

應該,多麼無力的修飾詞啊。

他們來涼城已經連個多月了,他每天盯着陸平都提心弔膽的,遲娜見不着王磊的面,每天都不知是怎麼煎熬的。

“能不能直接在王磊身上做一期臨床實驗。”天海提議。

“這風險太大了,上市的藥物都有副作用,肝損害腎損害什麼的,更別說動物實驗都沒做過的藥物。”一談起設計學術上的東西,陸平就各位嚴謹,刻板。

“風險再大能比王磊目前的危險更大嗎?”

天海的一句話,陸平開始動搖了。

死馬當活馬醫這個道理陸平懂,只不過這麼做有點太胡來,完全不符合規定,醫院肯定不會同意的。

“這件事事關重大,你和我都不能替王磊做決定,只有遲娜可以。”

“好,我來問遲娜。”

天海拿出了手機。

還沒聽到鈴聲,電話就被接通了。

“喂,是我,江天海。”

“王磊是不是被染上了?”遲娜第一句就問。

來到涼城以後,王磊每天早上都會給遲娜發給短訊報平安,可是,今天卻沒有。

“是的。”天海沒有隱瞞:“他昨夜確診的,現在正在高燒中。”

啊,電話里傳來一聲異常壓抑的驚呼。

天海知道遲娜在忍着不哭出聲:“不過,陸平昨夜剛研究出一種藥物,能有些殺死病毒。”

遲娜依然沒出聲。

“你也知道的,實驗室剛研究出的藥物,沒經過動物實驗,有很多潛在危險。”

遲娜嗯了一聲。

“現在,我們想偷偷給王磊試驗性用藥,你同意嗎?”

肺炎有一定致死率,但也是有人挺過來了,而這種新葯的危險就沒人知道了。

這是一個事關性命的抉擇,選擇權在遲娜說了。

遲娜沒出聲,她現在很痛苦,剛聽到一個驚天噩耗,就要她做出一個如此重大的選擇。

太難了。

“遲娜,你信陸平嗎?”天海在幫遲娜做選擇。

“我信。”

要說遲娜這輩子最信任誰,那就是陸平了。

陸平做事,遲娜是一百個放心。

“好,那這一次也就多給她點信任,讓王磊試試吧。”這句話,每一個字,天海都說得異常艱難。

“好。”

遲娜掛了電話,天海看向陸平:“遲娜同意了。”

陸平拉好衣服就要往外走,天海攔住了她:“你要去哪裏?”

陸平解釋:“去看王磊,從他身上採集樣本。就算不能做動物實驗,最起碼先確認我的藥物對他身上的病毒有效。”

陸平說得很有道理,可是天海很擔心:“病房裏太危險了。”

天海都能想像,那房間應該是最危險的地方了。

陸平盯着天海:“天海,遲娜把她的丈夫的性命交到我手上了,到了這個時候了,我們還能只顧及自己的安危嗎?”

天海鬆開了手,他最沒立場攔陸平,是他勸遲娜同意的。

“好,我陪你去。”

把防護服穿好,再三檢查沒有破損,陸平和天海進了病房。

王磊住三號病床,他躺在那裏,原本白凈的一張臉此刻清瘦得嚇人,嘴唇因為高燒都起了皮。

兩個多餘沒見到他了,他簡直變了一個人。

聽到有聲音,他睜開了眼。

“陸平,天海,你們來了。”他喘了一口氣,繼續說:“放心,我會努力撐過去的。”

閉上眼睛歇一會,他又說:“這裏太危險了,你們趕快走吧。”

陸平心裏難受極了,那個一向開朗的大男孩被疾病折磨成了這個樣子。

壓住心裏的傷痛,陸平拿出試管和棉簽:“王磊,張嘴。”

“你在做什麼?”

“張嘴。”陸平幾乎在命令。

王磊張口嘴,在咽喉深處,陸平用棉簽擦拭了幾下。

將棉簽放進試管里,陸平很認真地說:“王磊,放心,我回把你帶回到遲娜身邊的。”

王磊安心地笑了。

他沒有力氣再說話了,可是他相信陸平的話。

拿着樣本,陸平直奔實驗室。

將樣本做了處理,陸平先是在電鏡下觀察,視野里全是病毒顆粒。

都不用做核酸檢測了,陸平一眼就能確定王磊是得了新型肺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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