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最好的選擇
遲娜低聲念道，雙手捂住了臉，哭了出來。
王磊一直以為遲娜是個性格開朗的人，她笑，笑得恣意，她哭，也會哭得奔放。
可是她卻只是低着頭，低聲地嗚咽着，與那哭聲不相配的是，淚水卻異常洶湧，很快地面被打濕了一片。
看着那一抽一抽的身體，王磊真的想上前抱住那個傷心的人，可是，他覺得心中有愧。
她會哭到何時呢，王磊擔憂着，身傳來了腳步聲。
是陸平和天海。
看到遲娜跪在周峰前顫抖，陸平想起父親當年去世的情景，她快步上前，緊緊抱住了遲娜。
哇，遲娜放聲哭了出來，哭得更凶了。
當我們的靈魂在享受幸福或在體味悲劇時，肉體往往不合時宜地把它拉回到塵世。
王磊忽然想到一句：那個喪子的母親終於停止了哭泣，端起飯碗，因為她餓了。
王磊餓了，他沒吃午飯，又跑了那麼遠。
等她餓了的時候，她就不哭了吧。
王磊終於想到了辦法。
可是，他的辦法還沒來得及用上，遲娜就像是一直響着的鬧鐘被人摁了一下，忽然不哭了。
“3點45了，該去幼兒園接小寶了。”
遲娜忽然平靜地說。
早上說好的，今天周峰去接，如今，他是去不了了。
“我去接吧。”王磊說完就出去了。
遲娜站直了身子，看着周峰說：“峰哥，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小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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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診所關門歇業了三天，三天後，診所正常營業。
“娜娜，不如你再休息幾天，診所現在也不忙，我看着就行了。”陸平小心地說著。
遲娜卻搖搖頭：“沒事，我已經沒事了。”
在家休息，在家休息更痛苦，家裏隨便一樣東西都能讓她突然哭上一陣。
日子就這麼繼續着，好像和以前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死了的人已經死了，活着的人還要繼續活下去。
診所和以前似乎也沒多大區別，不對，也有區別。
區別就是王磊來這邊跑的更勤快了，多數時候是接小寶放學回來，直接就送到診所。
跑得勤快的不止是王磊，還有遲娜的媽媽李梅，只不過李梅帶來的不是小寶，而是各種各樣的男人，這些男人有一個共同點，或者離異或者喪妻。
“媽，你以後別帶亂七八糟的人來診所了！”遲娜終於忍不住了。
李梅也惱了：“那你想怎麼樣，守一輩子寡？”
“媽！”遲娜沒想到自己的母親這麼冷血：“峰哥走了還不到半年，你就這麼著急給小寶找后爸了。”
“我這還不是替你着想，當初不讓你嫁你非嫁，如今倒好，成了寡婦。”
“媽！”遲娜從沒有這麼憤怒過：“請你離開這裏，如果你再說這樣的話，我的家也不歡迎你。”
“好，你有本事，有本事也別讓我幫你帶小寶！”
“小寶不用你帶了，我來帶！”王磊領着小寶進來了。
“你！”李梅狠狠剜了王磊一眼：“有本事你能帶一輩子。”
在李梅眼裏，王磊陸平和那個周峰是一夥的，都和她作對。
看都沒看自己的外孫一眼，李梅就甩手走了。
看着媽媽的眼睛紅紅的，小寶猶猶豫豫還是扯住了媽媽的衣服：“媽媽，小寶不要后爸。”
他幼兒園裏的一個同學有了后爸之後，媽媽就沒以前那麼疼他了。
遲娜難受得要命：“小寶放心，媽媽不會給你找后爸的。”
“小寶過來，阿姨這裏有巧克力。”陸平趁機把小寶喊了過去。
磨磨蹭蹭的，王磊又蹭到了前台旁，把前台固定的圓珠筆的筆帽拔了又插，插了又拔。
“有話快說。”天海瞪了他一眼，把筆重新插好。
又磨蹭了好一會，王磊終於開口了：“周峰臨走前對我說了一句話。”
天海眼皮一抬：“他讓你照顧好遲娜和小寶？”
“你怎麼知道的？”王磊好像是做了壞事被人逮了個正着。
“用小腳趾也能猜出來。”
王磊原先準備好的說辭就被卡住了，沉默了好一會，他還是問了：“天海，你說我該怎麼辦？”
天海抬頭，看着他：“如果你死了，你是希望你老婆給你守寡，還是希望她再找一個。”
王磊忽然覺得自己努力那麼就說服自己去爭取的理由在這個問題面前都站不住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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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陸平明顯感覺天海在造孩子這件事上沒那麼用心裏。
“要不，我們去檢查一下吧。”陸平提議。
還在想着王磊白天那個問題的天海愣了一會，反應過來陸平什麼意思了。
“不用了。孩子的事還是順從天意吧，有就有，沒有就沒有。”
“天海，是不是周峰的事讓你有什麼心結了?”
真的算起來，周峰是天海最好的朋友了。
周峰出事以後，天海沒流一滴眼淚，沒說過一句傷心的話，他只是默默處理好一切事情，安排周峰的喪禮，安排周峰的奶奶的養老，又給了遲娜更多的時間去照顧小寶。
甚至，他在診所里單安排了一個小的遊樂場，方便小寶放學后在那裏玩。
周峰最後對王磊說那樣的話，天海一點也不奇怪，關鍵的是，這種照顧只是朋友間的那種照顧，還是另有他意？
如果只是朋友間的那種照顧，他也能做到。
人都是自私的，就算是死了也希望自己的老婆能給自己守一輩子的牌坊。
否則，莊周試妻鼓盆而歌這樣的故事為什麼會被人津津樂道。
朋友妻，不可欺。
王磊的確也是君子，天海一句話之後他就懂得避嫌了，可是，現在，即使周峰不在了，天海還是有點難以接受王磊和遲娜走到一起，總有一種自己最好的哥們被綠了的感覺。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
這樣對遲娜對小寶好嗎，這樣又真的是周峰希望看到的嗎？
心裏越想越亂，天海張口便問：“王磊喜歡遲娜你知道嗎？”
陸平一點都不驚訝：“當然知道了，他們一直是要好的朋友。”
天海忍不住扶額，自己老婆那根神經怎麼那麼粗呢：“我說的喜歡不是朋友之間的喜歡，而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生怕陸平還不明白，天海又補充一句：“就像我喜歡你的那種喜歡。”
“不會吧！”陸平這才表現出應該有的震驚。
“你以為王磊為什麼一直不找女朋友，你以為王磊為什麼有事沒事的就來診所溜達，你以為王磊為什麼那麼照顧小寶？”
“因為他們是好朋友啊！”
天海無奈地點了一下陸平的額頭：“傻丫頭，男人對一個女人非常好，只會是一種可能。”
陸平仔細回憶了一下，王磊的確是非常喜歡來找遲娜聊天，特別是周峰去世以後，王磊對遲娜照顧得更是細心了，而且，他不像以前那麼愛懟遲娜了，感覺更溫柔更體貼了。
這麼看來王磊還真的是喜歡上了遲娜！
“那，現在該怎麼辦？”
陸平也真是替自己最好的閨蜜發愁，不到三十就沒了老公。而且，這段感情陸平一路看過來，這樣純粹這樣美好，讓人不忍心去打碎。
可是，遲娜一個人帶着小寶過，真的也很辛苦。
別的不說，就李梅那三天兩頭想幫遲娜找下家的德行，煩都能被煩死。
如果遲娜能和王磊走到一起，雖然會給遲娜和周峰那段美好的感情蒙上一層灰色，可是，這卻是現實里最好的選擇。
我們是生活在現實里，不是生活在童話故事裏。
“你的意見呢？”見天海一直不回答，陸平又問了一遍。
天海搖搖頭，還是沒有回答。
人的立場是不一樣的，比如天海，更多的是站在周峰的立場，而陸平，更多的是站在遲娜的立場。
陸平先說了自己的意見：“其實這件事關鍵還是看遲娜的意思吧，如果她願意，什麼都好說，如果她不願意，我們也是瞎操心。”
天海終於點了點頭。
“好了，睡吧，明天我去探探遲娜的口風。”
“好。”
天海答應着，順手把燈關了。
黑暗中，天海忽然開口了：“平平，如果我死了。。。”
陸平直接捂住了他的嘴：“這就是你最近不太願意造孩子的原因吧。”
天海默然，算是承認了。
一個女人，獨自帶着一個孩子過活，真的太辛苦了。
“如果你死了，不管有沒有孩子，我都會努力地好好活下去。我不會刻意的去守什麼貞潔牌坊，如果我遇到讓我動心的人，我也會去爭取。江天海，對於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說實話，不太滿意。可是天海又說不出‘不滿意’這三個字。
陸平也沒逼着他回答，繼續說：“可能你聽了會不高興，但是我說的是最真實的情況。到了現實中，很多時候不是你說過什麼話，立過什麼誓言就能改變什麼，很多時候就是自然而然順勢發展的，沒有什麼對和錯。”
“所以，你是支持王磊和遲娜在一起的。”天海想弄清楚陸平真正的意思。
“不會刻意去撮合，也不會反對，就像我說的，關鍵看遲娜心裏怎麼想。如果遲娜喜歡上了王磊，不用我們撮合，他們自然會走到一起，如果遲娜對王磊就是沒有感覺，我們撮合也沒用。”
“明白了。”
一切從心，這是陸平最主要的觀點。
不支持不反對順其自然，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天海的心情沒那麼混亂了。
冷靜下來之後，天海又想起陸平剛才那句讓他不太滿意的答案：“平平，除了我，還有誰讓你動心過嗎？”
呵呵，陸平聽完就笑了。
男人，你那該死的虛榮心啊。
“還記得當初的宋子祥嗎？”陸平問道。
天海覺得好受傷：“你對他動心過？”
“我當初陪他去參加你和蘇琳的婚禮，就是準備開始試着和他交往。”
“你還真的對他動心過！”
天海此時像極了不講道理的小孩子，非要人家如實回答他的問題，人家照實回答了，他又不滿意。
陸平等了一會，明確感受到旁邊某人不開心的氣場炸開了，才慢慢說道：“不是動心，是覺得合適。”
某人不開心氣場縮小了不少。
陸平笑了笑，終於捨得滿足了某人一把：“我這輩子只對你一個人動過心，也只會對你動心。”
哼，某人得意地哼了一句，心裏說：這還差不多。
可能是因為提及當年的事，天海晚上做了個夢。
夢裏，陸平沒有參加他和蘇琳的婚禮，婚禮正常舉行。
婚禮一結束，他就和蘇琳坐飛機離開了漢城，飛機一落地，天海忽然覺得自己的身體輕了很多，慢慢地竟飛到了半空中，低頭一看，真人江天海已經徹底沒了呼吸，而蘇琳正在試圖喚醒他。
在夢裏，他就這樣死了。
人雖死了，魂魄還留着世上，還能看清所有的東西。
下一個畫面忽然切換到漢城，他，一個魂魄，一直跟着一個背影後面。
不用看正面，天海就知道，那個背影是陸平的。
她似乎總是一個人，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上班，一個人下班，一個人回到只有她一個人的空蕩蕩的房子。
有人向她招手，宋子祥、遲娜、王磊，她看到了，可是她只是木然地看了一會，沒有任何反應，低頭，繼續沉浸在一個人的世界裏。
紛繁熱鬧的大千世界，熙熙攘攘的人群，她行走其中，卻像踽踽獨行在荒無人煙的沙漠。
煢煢孑立，形影相弔。
天海一直想看清她那張臉，可是永遠只能看見她的背影。
也不知過了多少年，她就這樣孤單地活着。
終於，那一天，她回了頭，天海看清了她的臉，她那雙眼睛已變成了一對黑洞。
那黑洞似乎能看到魂魄，她說：“你等了我那麼久，好了，現在我可以跟你走了。”
。。。
猛地，天海坐了起來，一身的冷汗。
他一把抓住陸平的手，放在劇烈跳動的胸口處，好一會，他才緩過來：“幸好只是一個夢。”
下床喝了一杯水，天海又躺了下來，卻再也睡不着了。
於他而言，這是夢，可是，對於周峰，卻不是夢。
恍然間，天海明白了周峰臨死前的那句話。
他是真的希望遲娜能和王磊在一起，希望遲娜能再去愛，能再次幸福起來，而不是守着他一個亡魂傷心一輩子。
看來，他得想辦法幫幫王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