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仵作,葫蘆灣無名男屍(一)
肖明成做了個好長的夢,夢裏他養了只火鍋味兒的黑貓,皮毛溜光水滑,性格傲慢慵懶,但實在漂亮得很。
他養了好久,終於忍不住伸手摸一摸,結果對方直接一爪子撓上來,“滾蛋!”
肖明成猛地睜開眼睛。
荒唐和緊張感潮水般褪去,他啞然失笑,貓怎麼會說髒話?
“老爺醒了?”正在外間收拾屋子的蓮葉問,“要現在就梳洗嗎?”
肖明成慢慢坐起來,覺得頭還有點暈,“嗯。”
昨晚的片段走馬燈一樣在腦海中盤旋,直到肚子咕嚕一聲響,打斷了他的回憶。
肖明成揉了揉乾癟的胃部,臉都黑透了:騙鬼的請客,那女人一杯酒把自己放倒,他什麼都沒撈着吃!
最熟悉的戰友,最堅固的堡壘,最忠實的夥伴……狗屁!
蓮葉親自把盛了熱水的銅盆端進來,“夫人說老爺今天早上可能會很餓,讓準備的肉蓉灌湯小籠包、蔥花油卷,小米粥熬出米油,最養胃了。還有醬瓜條和酸辣蘿蔔絲兩樣小菜開胃,老爺有不喜歡的么?”
肖明成忍着宿醉洗了臉,咬牙切齒道:“都要!”
食物的香氣稍稍撫慰了肖大人傷痕纍纍的內心,他這才發現餐桌邊只有自己,“夫人呢?”
蓮葉抿嘴兒一笑,“夫人帶着阿德上街了,說去拜訪下趙老爺子舉薦的那位奇才。”
趙老爺子是平山縣僅有的仵作,今年五十多歲,黃土埋半截的人了。他原本已經打算退休,誰知偏遇上妞妞遇害案,硬被拉了過來驗屍,當場就被屍臭、屎臭混雜的堪比生化武器的味道熏厥過去,被人掐醒后硬撐着幹完活,老命都沒了半條。
老頭兒悠悠轉醒后老淚縱橫,跪在炕上就給肖明成磕頭,“草民年事已高,實在難當大任啊!”
仵作素來被人忌諱,可衙門裏卻不能沒有,求賢若渴的肖大人就非常誠懇地挽留了一下。
趙老頭兒當場嚇得魂飛魄散,立刻表示其實有個人選,“他還不到三十歲,雖然脾氣有點怪,但本事勝過草民千百倍啊!”
昨兒晚上度藍樺吃飽喝足,還解決了最嚴峻的問題,心情大好,一大早就拉着阿德出門挖人才去了。
雖然她已經跟肖明成結盟,但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肖明成的官身是她的保障,也是很難超越的優勢,一旦決裂,她的處境就很尷尬。
但如果身邊有個能力出眾的法醫,情況就截然不同了:古代版的私家偵探二人搭檔不香嗎?
度藍樺覺得如果對方真的像趙老爺子說的那麼出色,哪怕脾氣不好也沒什麼,畢竟人才難得嘛!現代社會的變態法醫她也不是沒接觸過。
她越想越開心,路過李婆子肉羹鋪時興緻大發,硬拉着阿德坐下喝了一碗,還額外叫了個香脆的芝麻餅泡湯吃。
“你這叫花子胡說八道些什麼!”前面一對母女模樣的女子突然破口大罵起來,“快滾開!”
度藍樺循聲望去,就見一個蓬頭垢面的男人指着那年輕姑娘的肚子說:“我沒胡說,她不是沒胃口,是懷娃娃了!”
人群中頓時嗡的一聲,爆發出壓抑卻激烈的議論聲。
“你,”年輕姑娘捂着臉嗚嗚哭起來,“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這樣毀我名聲?”
當娘的一張臉漲得青紫,將女兒護在身後,對着那男人就是一個大耳刮子,“我女兒還沒成親呢,你敢滿嘴胡唚,老娘打死你!”
說完,竟直接對着那人拳打腳踢起來。
她雖然是個女子,但生的牛高馬大膀大腰圓,反倒是那個不修邊幅的男人瘦骨嶙峋一推就倒,抱着頭蜷縮在地,毫無反擊之力,可口中還是堅定道:“我才沒有撒謊,她就是有小娃娃了!”
有人認出他的身份,“哎呀,這不是城北的傻子雁白鳴嗎?”
“啊?就是那個總愛往亂葬崗跑的瘋子?”
“對啊,前些年收養他的老王頭兒死了之後,他就瘋的更厲害了……”
有人就勸和道:“嫂子跟個傻子生什麼氣,出出氣就算了,別把人打壞了。”
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小,雁白鳴突然氣道:“我不是傻子!”
眾人一愣,旋即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傻子說他不是傻子!”
度藍樺也愣了下,然後問對面的阿德,“嘶,趙老爺子推薦的那人叫什麼來着?”
阿德抹抹嘴,“雁白鳴。”
那你還這麼冷靜?度藍樺三口兩口喝完肉羹,急忙忙衝上去,“都住手!住手!”
阿德掏出幾個銅板往桌上一丟,也跟着跑過去,“我們是衙門的人,都散了都散了!”
動手的女人余怒未消,但這種事鬧大了吃虧的是自家,就順勢停了手,又憤憤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再讓老娘聽見你胡說,打死你!”
說完,拉着哭哭啼啼的女兒走了。
度藍樺也沒攔,蹲下去戳了戳雁白鳴,“還能站起來嗎?”
話音未落,她腦海中就響起“叮”的一聲,“你成功阻止一場街頭鬥毆,維護了社會安定,獎勵積分10,現有積分共計218.5。”
“嗯?”度藍樺樂了,“這樣也行?”今天早上她剛花10個積分兌換了點東西,沒想到馬上就補回來了。
雁白鳴先保持着側躺的姿勢將自己從上到下摸了一遍,這才變躺為坐,非常嚴謹地回答:“很疼,但都是皮外傷,可能會青腫半月。”
說罷,兩行鼻血蜿蜒而下。
度藍樺:“……噗!”
她從懷裏掏出手帕丟過去,“趙老爺子推薦我來的,他說你驗屍很厲害,正巧我破案很厲害,你跟我走怎麼樣?”
雁白鳴胡亂抹了幾下臉,盤腿坐在地上,仰頭打量度藍樺,“衙門裏也有女人辦事?我不喜歡衙門,他們都不喜歡我。”
他的頭髮鬍子也不知多久沒整理了,亂糟糟的堆着,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黑白分明,嬰兒似的乾淨。
阿德插嘴道:“你總是摸黑去亂葬崗翻屍體,把附近百姓嚇得嗷嗷叫,今天又在大街上編排人家小姑娘有孕,衙門的人喜歡你才怪!”
“我沒有撒謊!”毛茸茸的雁白鳴突然就蒲公英成精似的炸開了,用力拍打着地面,大聲道,“你也不是好人!”
度藍樺示意阿德閉嘴,也學着雁白鳴那樣盤腿坐下,很認真地問:“你從哪兒看出來的?”
雁白鳴氣呼呼地瞪了阿德一眼,對度藍樺態度倒不錯:同一水平線的眼神交流讓他感到很舒服很放鬆。
“女人懷孕后的體態、走路姿勢都不一樣,我一眼就看出來了!她娘說她胃口不好,帶她來買山楂丸,吃了會出事的!”
山楂助消化、活血散瘀,對孕婦來說是大忌。
度藍樺忙四下尋找那對母女的身影,然而人海茫茫,哪裏去尋?
不過人總不會憑空懷孕,既然今天被雁白鳴叫破,哪怕做女兒的不承認,當娘的多少也會起疑心。如果都這樣了還無法阻止……只能說天意如此。
“你信我?”雁白鳴一雙眼睛亮閃閃的。
度藍樺道:“為什麼不信呢?你沒有理由撒謊。”
雁白鳴猛地湊過來,“你是好人!”
度藍樺頓時被他身上濃烈的餿味兒熏得眼淚直流,嚴重懷疑自己對面放了個充分發酵的垃圾桶。
這他媽的臭了啊!
“阿德!”她憋着氣道,“趕緊找個澡堂子把人丟進去,頭髮鬍子都修一修!再買身乾淨的衣服!”
約莫半個時辰后,煥然一新的雁白鳴被帶去包子鋪吃肉包子,整個人看上去簡直像年輕了二十歲。
他常年待在室內,肌膚本就比常人更加白嫩,難得一雙眼睛也沒有快到而立之年的人該有的世故和滄桑,反而像個天真的孩子一樣澄澈透亮,說十來歲也有人信。
度藍樺眼睜睜看着他往肋骨凸出的肚皮里塞了十五個包子,終於忍不住制止,“不要一口氣吃太多,都給你留着,慢慢吃。”
雁白鳴舔了舔嘴唇,很認真地比出三根手指,“我覺得自己還能再吃三個。”
度藍樺啼笑皆非,“行,那就三個。”
雁白鳴嘿嘿笑起來,抱着肉包子啃的樣子無比滿足。
“包吃包住,每月還有零花錢,你跟我走怎麼樣?”見雁白鳴絲毫不感興趣,度藍樺使出殺手鐧,慢慢將從系統那裏兌換的東西展開。
人體骨骼肌肉、神經內臟解剖挂圖,10積分兩張,童叟無欺。
嘴裏還塞着一口包子的雁白鳴彷彿被按了暫停鍵,五官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放大,眼珠子都綠了,“想要!”
度藍樺刷的捲起來,在他面前晃了晃,活像拐賣孩子的怪阿姨,“跟我走就是你的,以後還有更多好東西,怎麼樣?”
人體模型,解剖工具……就問香不香!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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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明成對合作夥伴的高效表示讚賞,很配合的幫雁白鳴安排了屋子,但他漸漸發現事情的發展有點失控:
雁白鳴習慣將吃過的雞鴨魚肉骨骼都原原本本地擺回去,並幽魂似的尾隨在每個人身後,口中念念有詞“圖上說成年人有206塊骨頭,好想拆開看看啊……”
時間一長,衙門眾人都覺得後腦勺發涼,紛紛委婉地表達了不滿。
對此,臨時管理者度藍樺表示:“扼殺一個天才的求知探索欲是要遭天譴的!”
肖明成再一次懷疑自己做了個錯誤的決定,但覆水難收,而且幸運的是雁白鳴身嬌體弱一推就倒,基本構不成威脅……
轉眼一個月過去,又兩場秋雨過後,地上漸漸有了落葉,天氣終於正式冷下來。
街上已經看不到人穿夏衫了,並不很怕冷的度藍樺也換了更厚實的秋裝,原本骷顱架般乾瘦的雁白鳴也被養出一點小肉肉,看着像個活人了。
但他的體質實在太差了,度藍樺每天都壓着他跑步,並時刻防止他偷懶。
“不行了小蘭花,”雁白鳴臘腸一樣掛在游廊扶手上,下半身癱軟在地,有氣無力道,“要吃一顆糖才能起來。”
他頓了頓,補充道:“要橘子味。”
可能是用腦過度,這個傢伙對一切甜品有着超出常人的狂熱,如果不加阻攔,他甚至可以每天拿甜到齁人的蜂蜜當飯吃,然後蹲在馬桶上拉得死去活來。
度藍樺用腳踢了踢他,“每天三顆,現在還不到中午,你的額度只剩最後一顆了。”
十種口味的水果硬糖,一包500克,只需要15個積分,度藍樺自己也喜歡有事沒事來一顆,畢竟大祿朝的零嘴兒品種實在匱乏得很。
雁白鳴立刻陷入甜蜜的痛苦之中,掰着指頭規劃起來。
過去的一個月內沒有再遇到命案,但度藍樺也沒閑着,除了經常幫助肖明成調停百姓糾紛,還趁上街的時候幫老頭老太太提個東西、抓個扒手什麼的,雖然每次只有5積分,但架不住次數多,總分很順利越過300大關。有了持續不斷的進項,度藍樺也漸漸大方起來,捨得買零嘴兒了。
除了積分這個實際的好處,度藍樺還摸清了縣城的大概情況,城中許多百姓也知道這回調過來的縣令大老爺雖然年輕,但卻是個辦實事的,就連他的夫人也很平易近人,遠不像其他官太太那樣高高在上,百姓們就很感激。
就在這時,李孟德急匆匆地從外面跑進來,看見度藍樺后忙停住行禮,“夫人!”
度藍樺問:“出事了?”
李孟德知道這位夫人跟其他閨閣女子不同,最關鍵的是縣太爺似乎很是縱容,當下也沒瞞着,“城外葫蘆灣發現一具無名男屍,卑職正想去稟告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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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大人:騙鬼的最熟悉的戰友,最堅固的堡壘,最忠實的夥伴……
度藍樺:自己酒量不好怪我咯?